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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換茶

熊貓書庫    奮斗在開元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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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直喝過水后,撇了撇嘴,對張九齡說道:

  “張相,不是三郎說你哈…

  您這也太摳了!

  我大老遠地跑過來,就給了一杯白開水?你好歹放點茶葉啊!”

  不說張府二管家差點在書房門口摔了,就連張九齡氣得都把手里的書扔桌子上了,一副沒好氣的樣子,說道:

  “怎么著,你大名鼎鼎的汜水謝三郎到了老夫這里,老夫就應該把御賜的龍團拿出來,碾碎,沖茶,打沫…你是來找老夫說事的,還是來找老夫斗茶的!?

  給你口白開水就不錯了!

  提起這個我就來氣,現在洛陽城里面,要說喝茶,喝得方便,最好還是傳說之中的三郎茶,可是我這沒有啊,你就對付著喝白開水吧!”

  幾句話說得謝直滿臉通紅。

  無他,三郎茶正是他的手筆。

  所謂三郎茶,不過就是后世最常見的普通綠茶,是謝直受不了大唐茶藝的麻煩和蔥姜味道,特意派人收了一部分茶青,然后按照記憶里后世炒茶的程序瞎鼓搗出來的,他自己評價,也就是后世幾百塊一斤綠茶的水平,很是一般,不過能,在大唐這種喝茶要放蔥、姜、香料的氛圍之中,也算是聊以解饞而已。

  不過呢,他卻沒有想到,這種炒制的綠茶,倒是在洛陽城風靡了起來,茶葉本身倒是沒啥,主要是沖泡方便,再加上他堂堂汜水謝三郎“親手炒制”的名頭,一下子,火了。

  這就沒辦法了。

  大唐社會是個人情社會啊,你家有好東西,別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別人知道了,你不分享一下,不合適吧?況且也不是啥房子、地之類的重要財物,不過是一點茶葉而已,還是“親手炒制”的,又有人情,又有野趣,還占了個新鮮,不送出去點,謝直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所以,他就滿世界送茶葉了,先是謝老爺子這樣的長輩,然后盧奕這樣的姻親,再是王昌齡這位蒙師,再然后就是嚴挺之啊孫逖啊梁升卿啊這些官場上的引路人,最后,還有李旭、杜甫等等朋友…

  送來送去,不夠了…

  本來親手炒制就是個探索,就算成功了也準備自己留著喝而已,這能有多少?要不是謝直趕緊把手藝交代給儒家的師傅,請他們好好摸索了一番,最終形成了穩定的貨源,恐怕這點茶葉送不出去不說,可能還得得罪人呢——你給誰誰誰送了,不給我送,怎么著,你是瞧不起我還是覺得咱們倆關系不行啊,行嘞,以后你別找我辦事了…

  然后,張九齡家,謝直就沒送!

  當初送茶葉的時候,謝二胖子倒是提醒過他,說張相那里你怎么考慮的,畢竟見過,又是大唐宰相,況且還有嚴挺之、梁升卿、袁仁敬、王維的這些關系,千絲萬縷的,不送不合適啊,再說了,當初你第一次拜訪的時候,就跟人家鬧得挺不愉快的,人家是大唐首相,大度,沒跟你說啥…這回正好借著送茶葉的機會,跟人家緩和一下唄?

  謝直聽了之后,也答應了,就是一到該出門送茶葉的時候就別扭,他自己知道張九齡為啥對他大度,緩和關系倒是好緩和,就怕緩和了關系,張九齡又把鹽法這件事推到他的腦袋上,改革鹽法也不是不行,但是還是那句話,“鹽價超過三十文”,他就不接,真要是緩和了關系,人家舊事重提,咱也不好辦啊,辦法不是沒有,不過就僅僅為了緩和與大唐首相的關系扔出來,有點不值…

  所以,謝直想了半天,還是沒給張九齡送茶葉。

  結果,今天就尷尬了。

  他進門之后確實沒有控制好情緒,把對李老三的失望,化成一股邪火,全噴到張九齡臉上了。

  幸虧人家有風度,能從他的言談話語之中聽出來謝直真的是為了大唐著急,這才讓二管家給送了一杯水過來。

  也正是因為這么一打岔,謝直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么辦事,不合適!

  別的不說,殺不殺安祿山的,人家張九齡也沒說啥,也沒同意重新進行三堂會審,人家就是作為政事堂的相公,接了天子一道口諭,“謹慎斟酌”,按道理說,這里面還真沒有人家的事,結果自己有事坊門縱馬,又是威脅家仆的,進了書房,還一頓暴噴…張九齡這風度是好,這要是換了他自己,當場拔刀子都有可能!

  現在,既然意識到了自己行事的不合適,怎么辦?

  打岔唄。

  最理想的,就是說個笑話啥的,比如,嫌棄張九齡家的白開水…

  這個所謂的“笑話”,正好。

  論公,謝直是監察御史,比人家大唐首相的身份地位低多了。

  論私,謝直蒙師王昌齡,座師嚴挺之,都是和張九齡平輩論交的,仔細一算,謝直肯定是人家的晚輩。

  這樣就好了,作為一個晚輩,以半開玩笑的方式,嫌棄長輩家里招待不好,不是矯情,是表達親近的一種方式…

  這種方式平常用,絕對沒問題,但是今天在張九齡這用,就有點尷尬了…

  他謝直滿世界送茶葉的時候,沒想起人家張九齡來。

  結果今天是因為公事上門,一頓噴之后,還敢嫌棄人家不給他茶水喝…

  這都不是尷尬了,這都成挑釁了…

  果然,張九齡一聽,直接就噴了回來,給謝直噴得滿臉通紅。

  其實,這事也不能全怨他,他進了門之后,人家張九齡也沒用別的招待他啊,只有這杯白開水,就算他想挑別的,也沒得挑啊…

  好在張九齡人家身為大唐首相,又是謝直的長輩,實在是懶得和這貨計較這些,一頓訓斥之后,也算是出了心頭的一口惡氣。

  隨后卻主動化解了謝直的尷尬,開口問道:

  “你的意思,我都聽明白了。

  三堂會審,自有章程。

  三法司乃是我大唐管理律法的最高部門,三個衙門聯合辦案,自然代表了我大唐律法的最高審判,除了天子之外,無人能動搖分毫!

  但是,事情就出在了天子的身上…”

  張九齡說道這里,看了謝直一眼,這才說道:

  “據剛才為天子傳口諭的中官所說,有人在天子面前說了安祿山的好話…”

  “誰!?”

  謝直一聽就又火了,不等張九齡說完,就是一聲暴喝。

  “膽敢交接外官,溝通內外,到底是那個宦官如此膽大!?”

  張九齡一瞪眼,呵斥道:

  “謝直!

  你給我聽清楚了!

  再敢打斷老夫說話,就給我滾出張府!

  公事也到政事堂去說去!

  老夫今日沐休,不接待你這樣不知所謂的混賬!”

  謝直一看張九齡真急了,趕緊閉口不言,不說找不找人家辦事,就是打探消息,也是人家這我大唐首相這里最為精準,最起碼,到了現在發生了什么他還知不知道呢。

  張九齡一見謝直閉嘴了,這才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說道:

  “哪里有宦官勾結內外?如果真有的話,還用你這個小小的監察御史出面!?難道我這個大唐首相就不會朝天闕嗎!?

  聽風就是雨!

  也不知道你謝三郎這么大的名頭怎么闖出來的!?

  現在,閉嘴,老老實實地聽我說!”

  謝直聽了,老實得跟個孩子一樣,一個勁地點頭。

  張九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才說道:

  “傳旨的中官,應該是受了天子的授意,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敢如此透漏宮中的消息給老夫…

  據他說,不是中官為安祿山說的好話,另有其人。

  據說是護送安祿山前來洛陽受審的人,也是幽州的一個偏將,叫做什么史思明,據說是這次出塞作戰的后軍統領,在安祿山三萬大軍盡墨塞外的情況下,竟然能帶著麾下三千將士全軍而回,這是有功啊!

  正所謂有功當獎,有過必罰!

  所以,天子這才命人把史思明叫進宮城,一來是準備獎勵一番,二來也是對安祿山致使三萬邊軍盡墨義憤難平,叫史思明進宮,也是對這場戰斗再了解一番。

  結果,史思明進宮之后,向天子進言,大言安祿山此敗,非戰之過!”

  張九齡一說到這里,謝直就又要說話,張九齡早就防著他這個呢,不由得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逼得謝直直接閉嘴,這才繼續說道:

  “史思明畢竟是幽州偏將,又是后軍統領,按道理說他是距離戰場最近的人。

  天子就算不愿意一意孤行地推翻三堂會審的結果,但是身為天子,也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即便有了刑部、大理寺、御史臺共同出具的審理結果,難道天子還不能通過自己的途徑了解一番戰場局勢嗎?

  即便如此,天子聽了史思明的一面之詞,也沒有全然相信,不過是讓中官傳口諭到政事堂,讓我這個大唐首相謹慎謹慎、斟酌斟酌,你個小小的監察御史,就這么折騰!?

  你到底要干什么!?”

  謝直聽了,無言以對。

  從李老三的角度出發,他沒錯,張九齡說得不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人家就算再信任朝堂里面這些官員,也沒有你們說什么我就聽什么的道理,真要是那樣的話,他這個天子也當不長了,早晚得讓一幫人糊弄得欲仙欲死。

  從張九齡的角度出發,他也沒錯,聽了天子口諭,對已經審理過的案子再復核一遍,也正常,聽了謝直對天子的怨氣,從天子的角度出發,幫著天子解釋幾句,也正是他身為大唐首相的職責所在。

  他們都沒錯,那么,誰錯了?

  難道是謝直嗎?

  從現在的情況出發,好像就是他,只不過是因為他參加的一場三堂會審,被政事堂抽出來重新復核,這還沒有復核呢,剛剛天子傳出來一個口信,他就跟瘋了一樣,又是縱馬狂奔,又是打上首相府邸的,這種行為,就想一個小孩子,好不容易干成了一件自己滿意的事情,大人卻不認可,小孩子耍起脾氣來了…

  這是一個成熟的大唐官員應該干的事情嗎?

  不是。

  所以,謝直錯了!

  但是,事實上的情況,他沒錯!

  因為,他要殺的那個人,叫做安祿山!

  為什么要殺他,就不多說了,反正謝直一定要弄死這個安史之亂的罪魁禍首!

  但是,這些話,如何能跟張九齡說?

  謝直為難了…

  沉默不語了半晌之后,他突然一咬牙,開口說道:

  “張相在上!

  謝三郎誓殺安祿山!

  這件事,具體而言,難以說清…

  既然這樣,索性三郎就不說了,只請張相公相信我,我汜水謝三郎愿意以謝家滿門性命作保,三郎如此行事,上對得起蒼天,下對得起我大唐億萬百姓,中間,也對得起天子,對得起滿朝文武!”

  張九齡聽了一愣,他雖然和謝直僅僅見過一次,但是滿耳朵都是汜水謝三郎的傳聞,他早就知道,別看謝直為人做事龍精虎猛的,但是對自家人,包括身邊的朋友,很是看重,能夠逼得他用謝氏一門的性命來擔保的事情,必定是真的。

  想到這里,張九齡也有點納悶,沒聽說這個幽州安祿山,跟他謝三郎有什么牽連啊,怎么就接下了這么大的仇啊?

  還沒等他想明白呢,就聽到謝直說道:

  “張相,這件事情,三郎雖然不能多說,僅以謝家滿門性命擔保,也怕張相不信。

  也罷!

  張相之所以如此放縱三郎,謝直心中心知肚明!

  這樣!

  只要張相幫我殺了安祿山,我愿意為我大唐推動鹽法改革!”

  一句話出口,以張九齡的鎮定,也不由得雙手一抖!

  就在此時,張府二管家進門了,手上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換了一個新水杯,水杯之內,還是白開水。

  張府二管家剛要給謝直送過去,就聽著之家老爺開口了。

  “等會,給他換茶水!換三郎茶!”

  張府二管家都愣了。

  一來,不是說好了白開水嗎,怎么又換茶了,還是三郎茶?

  二來,以他服侍張九齡多年的經驗,怎么就聽出來自家老爺聲音之中的那一絲顫抖,這是…激動了?

  倒是謝直,仿佛早有預料一般,沒好氣地甩了一句。

  “您這不是沒有茶水嗎?怎么還有三郎茶啊?我怎么記得謝三郎沒給您送過啊?”

  張九齡聽了,一陣哈哈大笑。

  “老夫身為大唐首相,除了你汜水謝三郎,誰敢小覷于我!?

  左右是一點茶葉而已!

  你不送!

  自有別人送過來!

  老夫堂堂首相,難道還能少了這一口茶水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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