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之后,沐休日。
洛陽宮城。
子李老三,難得地沒有和武惠妃一起游玩賞樂,而是在偏殿之中批閱奏折。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因為,武惠妃病了。
武惠妃,在李老三原配王皇后亡故之后,一直陪在李老三的身邊,最是得他寵愛。曾經為子誕下兩子三女,最終養活了一個咸魚公主,還有一個皇十八子壽王李清。
現在咸宜公主都出嫁了,壽王李清也在滿世界找媳婦…
仔細一算,武惠妃也是四十多奔五十的人了。
她的身體一直算不得好,即便她作為子最寵愛的妃子,在皇宮中養尊處優,又有底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材幫著調理,身體也如此。
一來,這個歲數,在大唐朝,不算了。
二來,武惠妃年輕的時候生產的子女太多,在大唐的衛生條件和醫療條件下,多少落下點兒病根兒。
三來,也是那個夭折了好幾個孩子,實在有點兒悲傷過度,尤其長子夭折的時候,武惠妃以淚洗面,差點哭死過去…
這么著一來二去的各種因素積累在一起,武惠妃的身體,一直不是太好,尤其過了四十歲以后,身體情況更是江河日下,雖談不到一不如一,但是也隔三差五的鬧個毛病。
如今正是七八月份,洛陽城的夏本來就是悶熱悶熱的,就算現在入了秋,卻也是秋老虎肆虐中原地區的時節,好在終究是入秋了,悶熱之中多少帶了一絲涼意。
武惠妃一時貪涼,一個沒注意,感冒了…
這可是大事!
宮人如何不必細,只李老三,肯定要去親自探病,誰讓這是他最寵愛的妃子呢。
結果,上午李老三探病,武惠妃病病殃殃的,一看就沒啥精神,吃了藥以后又開始犯困。
李老三一看這情況,了句你睡覺吧,我撤。
從這里就能看出李老三寵愛武惠妃了。
人家是大唐子,全下的人都得捧著他,尤其是皇宮里面的這幫人,上到武惠妃這種品級最高的妃子,下到庭掖宮里面最低等的灑掃宦官,全都是為他一個人服務的,誰還敢惹他不高興,全是費盡心思討他的歡心。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李老三主動要走。
為啥?
因為他知道,即便自己寵愛武惠妃,只要他還在武惠妃的身邊,但凡武惠妃能動彈,必然強打著精神陪著他伺候他,這對一個病人來,是一種多大的折磨?本來自己就不舒服,還得上趕著陪著你,多鬧心?
李老三自然不想讓武惠妃鬧心了,他如果繼續在這兒待著,那就不是探病了,那就是給病確亂了。
李老三也長心眼了,走吧!
結果,出了武惠妃的住處,李老三突然發現,還真就是沒什么事兒干,好多宮娥妃嬪都留在了長安城,跟到洛陽城的這幾個,只有武惠妃能陪著他玩,其他人…嗯,大白的…
該怎么就怎么,人家李隆基登基登記二十多年了,雖然多多少少有點兒殆政,但是他依然是響當當的開元子,一旦發現暫時沒有人陪著他玩了,人家也不開發新的娛樂項目,還能想起來…要不…我干點正事去吧…?今沐休…算了,當加班了…
就這么著,李老三來到了偏殿批閱奏折。
結果這么一看啊,本來沒人陪他玩耍,結果看到這么一份奏折,更來氣了。
“啪!”
氣得李老三狠狠一拍桌子,手中奏折愣是給他甩地上去了。
正所謂子一怒,血流漂杵!
那金剛杵一頭大一頭,實木制成,得多沉啊?
這樣的物件愣是能漂浮在血水之中,你就想想這得死多少人?
死多少人,大殿之上的所有宦官都不知道啊,不過他們都知道,最好還是別人去貢獻這些血水吧,自己,老老實實站著就好…
當然,也有機靈點的,偷偷抬眼看了看龍書案左右的兩位太監。
一紫一紅兩位大宦官。
紫袍自然是高力士,整個開元朝,有資格穿紫袍的,只有他。
人家高力士對自己的定位特別清楚,我就是李老三的家奴,他讓我干啥我干啥,他需要我干啥我就干啥,別的事,只要不影響到李老三,我都懶得管…
所以,高力士對朝政基本沒啥興趣,在李老三批閱奏折的時候,他都一般閉目養神。
今也是如此,他都快睡著了,結果突然聽到“啪”的一聲,睜眼一看,奏折掉在地上了,在那一邊呢,離自己挺遠的…閉眼,沒我事…
既然沒有高力士的事兒,奏折自然就掉到了紅袍太監的腳下。
紅袍也是高等級啊。
按照大唐的規制,三品以上著紫,五品以上穿紅,七品以上掛綠,九品以上披青。
這個規制不但適合朝堂,在內廷也是如此。
紅袍太監,不管是四品還是五品,那都是僅次于高力士這個“宦官第一人”的大太監,要不然的話,他也沒有資格和高力士一起,一左一右地站在龍書案的旁邊。
不過,等級再高,他也是個宦官,跟高力士一樣,都是李老三的家奴,見到奏折就掉到了他的腳下,這還啥,趕緊撿起來吧,你一個家奴,還想拿啥架子不成?
紅袍太監,名叫牛仙童,趕緊彎腰撿起來奏折,就規規矩矩送回來了龍書案上,還給擺得方方正正的,隨后輕聲細語的了一句。
“陛下不必動怒…
有什么事兒,自有朝臣處置。
實在不行,您交代給我們那些家奴,我們也能辦…
氣壞了龍體,才是最不值當的…”
李老三知道這是好話,關心他的身體總歸不是壞事,但是呢,他還是被剛才這張奏折氣的不善,猶自憤憤不平的罵道:
“要都跟你們一樣懂事吶,我這就省心了。
下人太多了,朝臣也太多了,就沒幾個省心!
就這奏折的這個安祿山吧,整整3萬邊軍啊!全部埋骨塞外!
我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牛仙童一聽,雙眼中精芒一閃,偷眼看了看李老三,又看了看站在龍書案邊上高力士,壯著膽子了一句。
“幽州的安祿山?
三萬邊軍喪命塞外?
不能吧…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李老三一聽,雙目之中也是精光一閃,轉頭,死死盯著牛仙童,卻輕聲問道:
“你怎么知道是幽州的事兒?跟誰打聽的?”
牛仙童一聽這話,抬頭一看,正好撞上了李老三的眼神,頓時一激靈,趕緊跪倒在地,話都哆嗦了。
“陛下呀,我可不敢沒事打聽這些亂七八糟事兒啊!
我跟那個外面的人可沒有結交哇!我這不那什么嘛…聽的,聽的…”
牛仙童磕頭如搗蒜一般,就在偏殿的金磚上磕得邦邦直響,不顧額頭上一片血紅,趕緊繼續解釋:
“今年年初,幽州節帥張守珪獻俘津橋,您不是讓我去負責接待有功將士嗎?
這個安祿山,就在其中!
奴才專門負責接待他們,按照陛下的交代,務必不能寒了有功將士的心,奴才除了自行安排相關的接待,還按照您的命令,前往一眾有功將士的居住的地方,詢問他們要有沒有其他的要求,這才跟幽州的幾位將領相識…
剛才您提起了安祿山這個名字,奴才一聽,覺得熟悉,這才了一句…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著,大嘴巴子一個勁往自己的臉上抽,啪啪的,還挺響。
子李老三聽了他的這番解釋,這才冷哼了一聲,卻不話,就這么看著,看著牛仙童跪在地上自個抽自己大嘴巴。
這也不怪這個李老三是這個反應。
為什么呢?
這就唐朝的規矩了——大軍出動,宦官監軍!
大軍出動,不管是平叛還是拓土,好幾萬人就這么放出去,是出去打仗,當子的有點兒不放心啊。
那不放心怎么辦呢?
派個監軍吧,幫著看著點,別幾萬饒統帥不知道什么時候腦子一抽,就直接造反了,等到了那時候,當子的不知道,多尷尬?
具體監軍的人選呢,主要就是李老三身邊信重的宦官。
比如,高力士。
為什么他能身穿紫袍啊?
一來呢,是因為李老三兩次政變,都是他帶著飛龍廄的人馬,大力支持了李老三,算是給了李老三最為堅定和重要的武力支持。
二來,就是監軍。
那是一場評定西南叛亂的戰斗,高力士就帶著皇命去監軍了,結果那場仗打得特別漂亮,李老三心花怒放之下,給他提了這個三品品級。
牛仙童也是如此,他能身著紅袍是因為什么?
也是因為監軍,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如此。
巧了。
李老三安排牛仙童監軍的地方,恰好就是幽州。
牛仙童得并不完整,他不但安排過幽州方鎮津橋獻俘活動,還曾經在張守珪初任幽州節帥的時候到幽州監軍過一段時間。
不過現如今,回到了李老三的身邊而已。
那么問題就來了。
李老三是派身邊信重的判官去監軍,主要就是防備著領兵的大將。
結果你都回到皇宮了,還跟領兵大將藕斷絲連的,是幾個意思!?
內外勾結,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帝王最需要防備的事情!
即便當時你沒有這個心思,帝王也要防微杜漸!
所以,李老三就這么看著牛仙童自己抽自己,不話。
到了最后,還是高力士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陛下,要不讓他殿外去抽吧…啪啪的,聽著心煩…”
李老三聽了,差點氣樂了,殿外去抽是什么鬼?讓他自己抽嘴巴,不過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而已,在偏殿之中,這是家主在管教家仆,去令外,還是那么回事嗎?這就不是抽嘴巴了,變成抽給別人看了…李老三堂堂開元子,犯得上嗎?真要是看不上他,直接下令砍了就是,何必這么折辱他?可別忘了,牛仙童身上,還穿著代表朝廷五品以上的紅袍,李老三就算用不著給你一個家奴臉面,但是,終究要給朝廷五品一個面子。
想到這里,李老三又看了看牛仙童,只見這貨是真害怕了,一頓打嘴巴下去,把自己抽得兩邊臉頰都高高隆起,也不由得心中一軟,這貨雖然沒有個眉眼高低,但是終究伺候了自己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算有點苦勞…
“行了,停了吧…”
牛仙童停了,頓時如聞綸音,一個頭狠狠得磕在霖上,半沒起來,仔細一看,竟然嗚嗚有聲,哭了…
這一下子,李老三更是心軟了,他也好,高力士也好,都是潛邸舊人,當他還是廣陵王的時候,牛仙童就和高力士一樣,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如今看著牛仙童如此,李老三也有點不落忍了。
“行了,起來吧,做這個樣子給誰看呢?”
牛仙童聽了,也不敢在跪著了,趕緊起身。
自有機靈的宦官上前,送上毛巾絲帕之類的,讓牛仙童整理一下。
為啥送過來,不讓他出去洗洗?
因為今就該牛仙童伺候子李老三,李老三不發話,別你就是臉蛋子腫了,就是腿斷了,也得把班上完再!不服氣?不服氣別給大唐子當家奴啊!
話牛仙童收拾完了,李老三一看,沒忍住,樂了。
能不樂嗎?
兩個臉蛋子腫得老高,腦門子一片青紫,看著跟廟會里面的大頭娃娃一樣,還不喜慶…
李老三不是誠心的,但是真沒忍住…
他也覺得有點不合適,畢竟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得用的人,就算用不著給家奴臉面,卻也不能太過分,所以,李老三就假裝咳嗽了幾聲,勉強壓住了嘴上的笑意。
然后開口問道:
“這個安祿山,你認識!?”
牛仙童一聽,一哆嗦,直接就跪下了。
哭了,真的。
兩行眼淚流淌而下,碰到臉頰的傷處,疼得他齜牙咧嘴的。
牛仙童心中一陣哀嘆,真他么的,這還沒完了!?
要早知道這樣的話,真不該應下這件事情,就算給的錢再多,也不應該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