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吟霜聞言,會意點頭:“怪道天師老爺這些時日難見人影,想必也是為此。”
“嗯,他們兩位,如今當真是夙興夜寐,廢寢忘食矣。”
白吟霜還想再問,只是顧慮尚有旁人,便含笑說道:“妹妹獨自來瞧我,這可是難得之事。今日可與我一道家去,就宿在我那里,夜里也好說些體己話兒。”
許云蘿略為沉吟,輕輕點頭:“好,今日我便陪著姊姊。”白吟霜心下歡喜,忍不住坐直身體,伸手捏住許云蘿小巧的下頜:“這般好看的小樣貌,若說妹妹不是天仙下凡,我著實是不信的。性子又是這般的招人喜愛,我若是男人,我也天天陪在你身邊了。”
“呀,姊姊你捏痛我了。”
“咄,你一個使槍舞劍的,還會怕痛?許久不曾教你練舞了,先翻幾個筋斗與我瞧瞧。”
郭繼恩一直等到散值之時,也不見許云蘿回來,他也料知是被白吟霜留住,便不再理會,仍與于貴寶、周恒等人詳細商議醫護營之事:“霍真人與都里城刺史拉巴迪亞之來往書信之中,論及泰西之康士坦丁堡者,曾設有醫護學校,教授男女學子以救助、護理病患之人。”
于貴寶聞言點頭:“便如咱們燕京城中之醫教院者。”
“非也,這學堂教授的不是醫術,乃是護理之術。”郭繼恩糾正他,“并非是一回事。”
“然這其中有何分別?”于貴寶仍然不解,郭繼恩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周恒便插言道:“譬如軍伍中之醫官與醫護兵?”
“然也。”郭繼恩連連點頭,他迅速跳過這一節,繼續說道,“啟明兄弟遂囑咐顏山長等人,也在燕京城中設立護士學堂,只收錄女子進學,他還自己撰寫了《護理要義》一書…”
于貴寶忍不住又問:“為何只收錄女子?”
“這是真人的意思,護士之名,也是他所議定。顏山長等,俱都說好。”郭繼恩耐心解釋道,“這一回,我打算將學堂之中數十名護士,組為一支醫護隊,同往中原去,必能派上大用場。”
于貴寶依然遲疑不已:“男女授受不親,禮也。戰場傷患,皆是男丁,如今欲以女子照拂之,恐多有不便。”
郭繼恩搖頭:“都監有所不知,燕都醫教院之中,已經在用護士照料病人,護理之事,女子天生就比男子擅長。再者,生死之際,人命關天,本帥還能顧忌這些?”
“不錯,”周恒也點頭贊同,“為將之人,能少死幾個部屬,那都是功德無量之事。”
“那也罷了。”于貴寶也不再堅持,轉了話題道:“眼瞧著駱承明駱統領久署山東,顯然已不能調回營州,則沈陽那邊,不如就以畢軍監轉遷營州軍統領,另銓一人接任軍監之職?”
“想必老將軍心中已有合適之人?”
“自兵亂之后,羽林二師之團將旅將,已被換走了大半,師監張樹直如今也檢校了羽林六師點檢。”于貴寶從容提議,“如今不若將何占海也轉往別處任事?”
“當年何占海做中軍甲師巡檢之時,便在南苑軍營,一直受都監節制。”郭繼恩瞅著他慢慢說道,“說起來他也是都監之舊部,以資歷而論,擢任軍帥并無不可,只是兵亂之事,首先便是他的疏忽之過,本帥已經沒有細究,不然,革職罷免的處分是跑不掉的——這擢升之事,還是先放一放。晚輩的意思,如今營州軍新擴,不是還缺一員點檢么,不如先將他轉遷往營州,依舊還任點檢罷。”
“都帥,羽林軍點檢外放邊軍,卻依舊做著點檢,這不是轉遷,這是貶謫,何占海非自殺不可。其人跟隨都帥,東征西討,也是赤膽忠心,戰績彪炳,咱們這般處置,著實過于嚴苛了。”于貴寶并不贊成,“兵亂之事,何點檢固然有過失,然而細論起來,其實還是都帥的不是。”
“如何竟成了某的不是?”郭繼恩覷見顧蓓豎起了耳朵,他凌厲的眼神掃過去,顧蓓慌忙低下頭,寫了幾筆之后自語道:“這數目有些不對,奴要去尋辛司監問個明白才好。”
說著她就胡亂抄起幾份文書匆匆出了節堂。郭繼恩這才繼續說道:“難不成是郭某吩咐得還不夠明白?羽林二師,宿衛京城,警蹕樞廷,何占海身為師之主將,連印信都被嘩亂之兵奪走,這還不是失職之罪么?”
見郭繼恩語氣嚴厲,郡主也心下不自安,她瞧見周恒的眼神,便起身過去,立在丈夫身旁。周恒握住她的小手,正要說話,于貴寶已經開口道:“都帥自掌兵權以來,廣納豪杰,唯才是舉。一些出身貧賤之青壯武官,未免有了心思,覺著都帥招來東都皇子、西京舊臣,皆竊居高位、昏昧無能之輩。再有狂妄野心之輩竄唆,致有此禍。因此細論起來,兵亂之事,其實在所難免。”
“怪道霍真人幾次對某提及,愈是緊要關頭,京畿之兵愈不能用,因為靠不住啊。”郭繼恩無奈嘆息,“朝政大計,非其所能預之,然身處廟堂之側,又總有膽大妄為之輩,自以為能翻雨覆雨,到頭來,落得個害人害己,自入其甕。”
“這件事情,軍紀人心,都要顧及。”周恒提議道,“不如就先放一放,畢竟如今羽林二師,已經重為整頓,伍副點檢又約束極嚴,料想不會再有作亂之事。師將替換,不如就等南面事了,再為議定?”
郭、于都點頭無異議,于是郭繼恩起身,吩咐奉效節備馬。于貴寶想了想,也寫了個手條起身出來,使喚一個親兵去西山大營傳令,教張樹直明日與何占海一塊來武成殿。
翌日大清早,張樹直已經匆匆趕到樞密院,他在武成殿大門之外遇見何占海,兩人彼此抱拳致意,一道進了監軍署。
于貴寶、謝文謙都端坐議事廳,聽著張樹直將兵變當日膳堂情形又詳述了一遍。監軍署參謀孫福樓坐在一旁,落筆疾書,將他的話語一句不漏地全部記載下來。
聽完張樹直的呈述,兩位都監都沉吟不語。何占海面容苦澀:“某跟著都帥,宣化、灤水、營州,大小諸戰,俱出生入死,不曾甘于人后。如今卻遇著了這樣的事,也是無話可說。失察之罪,并無可辯之處,二位都監不論有何處分,何某都會受著,絕無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