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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白雪見青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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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五日的議政院集議終于結束了,在最后一天,諸議政卿吵吵嚷嚷地定下了軍民大政,同意了郭繼恩年內平定兩淮戰事的計畫。此外,郭繼恩推舉韓煦右遷檢校吏部尚書的提議,也在集議之中獲得認可。大家同時議定,原遼寧道巡查使郜云漢,出任營州行臺檢校都督,秩為三品,主掌遼寧、安東、黑水三道之政務。秦義坤則以行臺長史,兼領遼寧道觀察使之職。

  又以議政常侍費倫古阿出京,擢任并州行臺檢校都督之職。王仲揚、王恭退皆連聲質問,費倫古阿神色鎮定,一一作答。眼見他胸有丘壑,思慮深遠,這兩人才悻悻作罷。初次參與集議的河北道提學使孔璋、河南道巡查使鄭元紀頭一回見著這等情形,真是大開眼界,又不覺心下悚然。在面對郵報副主辦黃運生的采訪之時,兩人都連聲感嘆:“無怪乎燕地官員如此勤勉用心,不敢懈怠,朝廷制度之嚴,今日俱見之矣!”

  營州軍在東北編有四個師,因為擴兵操練之事繁忙,主持東北軍務的軍監畢文和并未趕來京城參加集議。郭繼恩遂將寫給營州統領署的書信交與郜云漢,托他帶回沈陽。

  郜云漢面色嚴肅,向郭繼恩拱手道:“下官聽聞,粟末部之乞仲文藝者,乃是去歲之新科進士,如今卻被禁足在家,不許走動。下官以為,國家當人盡其才,擢以職事。彼之父兄雖有不臣之舉,亦不合連坐于身,以塞其進路也。”

  “郜督之意,是想將他帶回沈陽?”

  “邊地胡族出身,能考中進士者,足見其確有真才實學,又心慕我華夏之學問風流,不可棄置不用。書云,野無遺賢,萬邦咸寧。若都帥不愿用之,何不就由下官領回營州?彼熟知邊地風物民情,必有施展之處也。”

  “這事,容我再想一想。”郭繼恩沉吟搖頭,“先可將他放出來,仍回大學堂,跟著諸位夫子做些事情。回頭定有差遣。”

  楚信章也擠開旁人,來到韓煦身邊,拱手說道:“韓兄弟擢任大冢宰,在下特來道喜了。”

  “何喜之有,依舊還是與往日一樣的差事罷了。”韓煦輕輕笑了笑,“倒是每月多了四十緡俸錢,此皆為民脂民膏,韓某反倒心下很是不安。”

  “既是心中不安,更該克己奉公,直心任事,才不負國家期望。”

  韓煦詫異地瞧著他:“楚督有話不妨直言。”

  “某聞都帥已遣安金重往西京署任雍州行臺之檢校都督。彼一介武夫,既有傷病,就該召回京中安心休養才是,何可輕授封疆大吏?”

  “楚督既覺不妥,何不自與都帥分說?”

  楚信章理直氣壯:“你是吏部之長,官員銓任,原本就是你該管之事,我自然是來提醒你。不然,唯知諾諾,豈非失職耶?韓吏部若無此勇,則下官替你去說。”

  韓煦笑了起來:“西京城內,文有竇耘,武有桑熠,實無大礙。再者,元珍農元公,遲早會調往西京。”

  “原來你們別有后手,”楚信章點點頭,“既是這等,倒也罷了。”

  集議結束,諸議政卿各自返回本任。霍啟明依舊在西山,正式籌辦機器制造廠,從軍械公司、鋼鐵公司抽選精干之人,以軍供司司監方伯崖暫時兼任總辦,以軍械廠協辦楊仲和為副總辦,大刀闊斧忙碌起來。郭繼恩則帶著許云蘿,與周恒等人日夜守在軍械廠,督趕槍炮彈藥,又往西山大營,巡視駐屯在此的羽林一師。

  羽林一師自秦云龍轉往東北出任安東道觀察使之后,便由年輕的張承緒出任點檢官。官兵們的操演還是與往日一樣,并無不同。官兵們忍受著嚴寒,在臘月里依舊于校場練習隊列和槍刺之術,在靶場練習射擊、擲彈和炮擊,最辛苦的則是新設立的工兵營,他們操練的內容竟然是筑壘設障、修路架橋。自郭繼恩下令在各師之中將工兵和輜拆分之后,工兵營就成了軍隊之中最苦最累的那一撥人。該營營官要事先會同斥候、參謀一道商定工程之事,然后領著部屬們一塊忙碌。雖然師將旅將們也會差遣別部一道干活,但是所有人最終還是要歸工兵營營官的使喚,哪怕是主將,也不能例外。

  南俊龍身為一旅巡檢,與部屬們一道參與了所有的操練,只有到了旬休之日,才會出營。他天資聰穎,又勤學不輟,很快就熟習火槍射擊之術,依然是令官兵們心服口服的健勇名將。此時陳清懷的長子陳續恒已經從講武堂出來,被調入羽林一師做了行軍參謀。于是南俊龍便跟著點檢張承緒、師監李仁徽一塊往陳宅去探看陳點檢的父母遺孀,還有其次子續茂和幼女續芬。兩位老人雖經喪子之痛,精神倒還旺健,神情和藹地陪著他們說了一會話。眼見陳妻要留他們用飯,幾個將官便連忙告辭出來,匆匆返回軍營。

  有時南俊龍又獨自驅馬離開軍營,徑往西山深處而去,尋幽覽勝。西山山勢不高,四時風景俱佳,秋冬之際,尤其令人喜愛,流連忘返。南俊龍途經紫竹院時,還會偶遇在此修行的女冠,其中有一曠世殊色者,約雙十年華者,他回想起據說有當今之妃嬪在此修行的傳言,心下愈發好奇,只是不便詢問。

  道觀附近,竹海森森,層林盡染,南俊龍再次來游玩之時,果然又遇見那個女子獨坐于草亭之內,他便駐馬遠遠觀望。那女子梳著混元髻,側顏倒有幾分神似許云蘿,她身著道袍,手里捏著一支尺八,卻并不吹奏,只是默然靜坐。

  女冠獨坐了半個多時辰沒有動彈,南俊龍也就瞧了她半個多時辰,直到他胯下坐騎終于不耐煩地嘶鳴起來,才驚動了那個女子。她起身轉頭,瞧見南俊龍,微覺吃驚,想了想屈膝行了個萬福禮,便轉身悄然而去。

  后來,南俊龍又見過她兩回,一次仍是獨坐,另一回卻與另外兩個女冠一塊。他們彼此依然沒有言語,只是輕輕點頭算是寒暄。及至大雪紛飛之時,南俊龍心想多半難再相遇,可他還是忍不住又一次驅馬入山,迎著漫天雪絮,見穹宇之下一片蒼茫,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石徑已被白雪完全蓋住,南俊龍小心馭馬,不經意間驚鴻一瞥,又一次瞧見那個美貌女子,著青裘,執青傘,正獨自立于草亭之內,默默賞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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