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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分師救楚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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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戰場之上,雙方都是豁出去以快打快,以攻對攻。溫貴河、何文晟的燕州四師在曹州城內苦苦支撐,城頭之上矢石如雨,全然不管城下是兩淮老卒,還是被挾裹而來的貧苦百姓。城外督戰的徐智勤坐于步輦之上,形態瀟灑,卻是同樣毫不心軟,對城墻之下的悲慘呼號恍若不聞。

  他看似從容不迫,其實心中也是甚為焦灼,接連催促蔡慶功遣人往成武縣城打探消息。侍立在他身邊的丁輔忠忍不住說道:“司帥不必憂慮,御營軍雖說有些驕橫習氣,可是打起仗來,卻是不含糊的。卑職信得過柴點檢,定然不會壞了司帥的方略。”

  “據你這等說來,殿前軍還是遠遠勝過我河南軍了。”徐智勤輕笑一聲,想了想還是點頭承認,“御營將士雖說軍紀壞了些,打起仗來倒的確個個是硬漢子。”

  御營軍戰力強橫,南吳國主倚之甚重,如今分半交與淮東,太子又將之悉數配與徐智勤。雖說主將謝承運因貽誤軍機被鎖拿回徐州,柴有功、張嘉護等將官倒也不含糊,得知楚丘城失陷,當即點起大部人馬,殺氣騰騰奔來,要一舉奪回城池。

  冬日的陽光,高照著一馬平川的大地,御營軍才至天宮廟,就見東面、南面各殺來一支唐軍,人數逾萬,旌旗獵獵,畫角低沉,拉開戰陣,將去路截住。南吳軍才出成武縣城,唐軍斥候便速速回報,單父城外的喬定忠立即與韓景和一道,率領孫世貴、時仲玉、嚴占江、聶慶海四旅兵馬趕了過來。楚丘城內的范長清也迅速遣出田實禮,率六千官兵前來應戰。

  御營軍見強敵阻路,當下連聲鼓噪,各執兵器,便上前廝殺。都尉張嘉護原本是太湖水匪,后來受了招安,搖身一變做了武官,彪悍勇猛的性情倒是一直未改。眼見唐軍勢眾,他便圓盾長刀,一馬當先,猛沖過去。

  正面阻敵的吳州二師首先遭到敵軍的猛烈沖擊,副點檢田實禮、巡檢魏少龍等皆被創負傷,猶自奮戰不退。時仲玉率領騎兵趕來助戰,他揮刀直取張嘉護,兩員驍將各執兵器,舞碎瓊花,風飄雪屑,竟是斗了個旗鼓相當。

  柴有功見前陣廝殺正酣,正思量著該將后軍全部遣出,以竟全功,此時卻聽得陣后吶喊之聲大起,又有一隊唐軍殺了過來。

  這是陳之翰、曹柯所率的吳州軍第四師,杜景旺領著選鋒驍士,弓弩俱發,然后便直沖入敵陣之中!

  柴有功心膽俱裂,知道今日已然大敗,也顧不上重新布陣阻敵,便喝令親兵,速速護衛著自己向西逃竄,又折向北面,往曹州而去。

  張嘉護見不濟事,也氣得破口大罵宋城守軍無能畏戰,不敢前來。他遇亂不慌,硬是率領著三千騎兵生生殺透敵圍,也往曹州去了。

  天宮廟之戰,唐軍一舉殲敵六千,又將魯南局面給扳了回來。

  清理戰場之時,韓景和向喬定忠提議,就地分兵,己部六師的兩個旅與田實禮等一道往赴楚丘城駐防,以備宋城之敵。陳之翰部和羽林軍的兩個師則返回成武城外:“徐智勤吃了今日這個敗仗,勢必要從曹州撤兵來成武,與我決戰。統領可親往北面去應戰。敵糧草乏絕,不能久峙,時日一長,必定自潰矣。”

  “甚有道理,韓點檢,你部隨喬某一道北上!”喬定忠很是贊同這名部將的推斷,“徐智勤若來,攻勢必定兇狠,咱們多聚兵馬,更有成算。”

  “可是宋城之敵,必定會全力猛攻楚丘——”

  “他們壓根就到不了楚丘城下,”喬定忠胸有成竹,“都督早已去信汴梁,向統領會遣兵半道截殺之。田副點檢,你還領著這些俘兵,先回楚丘便是。”

  田實禮也不敢有異議,小心抱拳領命,遂率本部,帶著傷兵、俘虜一道返回楚丘城。在那里,吳州二師的隊監營監們正在逐戶查訪登冊,躲入城中的豪戶土紳們,不得不乖乖交出自己的田契,充作官產。

  宋城等處,南吳河南軍司尚有四萬駐兵,以應對西面汴梁之唐軍。得知楚丘、單父兩城失陷,守將蔣壽生、孫登云等連忙商議,決定抽調虞城、夏邑等處守軍,湊出二萬四千兵馬,由孫登云率領,北上攻打楚丘。喬定忠原以為中州軍統領向祖才會從汴梁遣兵攔截,然而北上的宋城守軍卻是一路暢通無阻,一日之內急行一百一十里,將楚丘縣城團團圍住。

  此時田實禮所部五千人,連同近千名傷卒、一千二百多俘兵尚未入城,不得不在楚丘北面十里處的蘇集村扎下營壘。田實禮一面遣人急報喬定忠,一面與魏少龍等旅將商議道:“缺糧少藥,如今咱們這里許多傷兵,當如何救治才好?”

  “咱們遣人往附近村寨,問百姓多收些草藥來,還可應付一時。”一旅旅監宮金茂說道,“倒是這些個俘兵,甚是不馴,人數又多,得小心看管著才是。”

  二旅旅監曾成福憂心忡忡:“縣城里只有范點檢領著三旅把守,賊眾洶洶,恐怕守不了多久。則咱們在這里,怕是也不能久呆。”

  一旅巡檢魏少龍時年三九,膚色微黑,濃眉大眼。他向田實禮抱拳道:“卑職愿率本部殺入城去,相助范點檢。還請副點檢允準。”

  眾人皆吃了一驚,身形瘦削的二旅巡檢史玉平忍不住道:“少龍兄弟,此時入城,豈不是與送死無異?咱們還不如在城外接應點檢突圍的好。何況,你今日還負了傷。”他也是跟著主將一塊投誠過來的原山東武將,對這種自甘赴死之舉,深覺意外。

  “一點小傷不要緊。楚丘城中糧草頗足,此地若失,宋城之敵便可直薄成武,咱們今日的勝仗,豈不是白打了?”魏少龍深吸一口氣,“就請副點檢在此坐鎮,卑職所部,連夜殺入城去。”

  “好膽色。”田實禮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可是你得留一團人馬與我,萬一賊兵前來攻打,本官也好應對。”

  “是,那么宮旅監也留下來好了。”魏少龍立即點頭,“卑職先去睡一會兒,養足氣力再說。”

  于是魏少龍率一千七百余人于寅時突至楚丘城下,于西門入城,協助范長清一道守城。范長清遂以一旅為后備之兵,四面城墻,皆以岳振林的第三旅分段把守。

  一場殘酷的攻守之戰,就此打響。南吳太子徐智玄從徐州將最新趕造出來的六門碗口鐵炮都配至宋城,再加上投石車和云梯等,這場攻城戰,從一開始就打得極其兇猛。

  孫登云年方四旬,出身武將世家,其人形貌儒雅,打起仗來卻不含糊。大軍圍城第二日,就下令一面趕造攻城器具,一面以火炮轟擊城墻。東唐將士和城中百姓第一次見識到了南吳的炮火之威。城墻多處被轟開,軍民人等則拆屋取磚,復為壘墻以堵之。若有小股敵軍殺入城來,魏少龍所部一旅將士也會迅速趕到,再次形成對敵之兵數優勢,將其殺潰。

  喬定忠得知楚丘被圍,既驚且怒,他不知道向祖才為何沒有遣兵助戰,但是徐智勤得知御營軍大敗的消息之后,鐵青著臉吩咐下去,一頓板子將柴有功打得半死不活,然后他果斷從曹州回兵,成武城墻之外,兩軍主力盡出,短兵相接,直殺得天昏地暗。此時喬統領也無法再抽出兵力,南去增援楚丘城。

  楚丘城的形勢愈發危急起來,南門失守之時,范長清面色鐵青,兜鍪鐵甲,親率一旅死士趕來救急。他身先士卒,撥開飛射而來的箭矢奮勇向前,手刃敵軍數人,魏少龍等六百多名壯士緊隨跟上,拼死砍殺,在付出兩百多人捐軀的代價之后,宋城敵軍再次被驅趕了出去。

  三旅旅監胡兆和領著工輜營、城中壯年男丁,還有輕傷的士卒一起,以沙袋石塊,再次將已經被打壞的城門重新堵上。已經渾身脫力的范長清面帶血漬,手駐長刀,默默地注視著大伙忙碌的身影。魏少龍走到點檢身邊,直言諫道:“我師傷亡亦重,如今無有援軍,敵又有火炮,這楚丘城,恐怕不能再守了。點檢,咱們得設法突圍別走,不然,這五千子弟兵,怕是會全數覆亡在此。”

  “少龍,你方才所言,我不是沒有想過。”范長清喟嘆一聲,“只是這楚丘城實在緊要,咱們在金鄉打得難看,已經是在同袍跟前抬不起頭來,如今再棄城而走,某著實無顏再去見郭元帥和楊都督啊。身為武將,以死報國,這也算是死得其所哉。”

  魏少龍也沉默了,他抬起頭,瞧著西邊大片的烏云慢慢移過來,久久無語。

  向祖才接到喬定忠書信之時,正打算差遣中州軍第二、第三師經東明、考城縣境楔入宋城地界,卻又在此時得到了南陽急報:盤踞荊湖,自稱通天霸王的呼元通突然遣派大將殷天生、戴虎等,統兵四萬余,圍攻南陽。

  向祖才于是又將自己已經鈐印的軍令給扣了下來,遷延兩日之后,接替關孝田檢校中州軍第二師點檢的齊玉恒、師監溫克榮,與燕州軍第五師點檢盧永漢、師監邢有貴一道入統領署來拜見統領。此時文武衙署依舊擠在一處官廨之中理事,向祖才占用了西路院落,當日北風驟起,天氣突寒,幾個將領步入三堂之時,他正在與一個身穿粗布青袍的中年漢子對弈。盧永漢仔細一打量,此人竟是俘將司馬承道,頓時豎起眉頭:“怎么還沒將你檻送京師去,如今還成了統領署的座上賓?咱們有要事商議,你可速速退去。”

  司馬承道聞言,苦笑一聲,投子起身,躬身退了出去。向祖才手拈白子,瞅著盧永漢微覺不悅:“彼不過一個俘將,已無能為,何必這等蠻橫粗魯,頗失器量。”

  “如今已是火燒眉毛,卑職哪里還顧得上甚么器量風度。”盧永漢不待主將吩咐,就徑直坐下,“據斥候回報,宋城之敵已經圍住了楚丘,統領為何還不下令,遣兵相援?”

  “楚丘被圍,喬定忠自然會分兵去救,咱們也不在這一時。”向祖才耐住性子問道,“南陽軍報,想必盧點檢已經知曉?”

  “聽說了,南陽雷元和,乃是來歸不久,未必教人放心。可是鄭州、東都兩處,不是還有數萬精兵么,這都操練了半載了,還不能出戰克敵?統領之意,竟然還得從汴梁再抽調人馬過去?如此舍近求遠,豈非大謬。”

  “你也須多想一想,呼元通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發兵,若說彼與南吳沒有勾連,三歲小兒也不會相信。”向祖才端起已經冰冷的茶水啜了一口,“本官已經給譚軍監去信,教他率鄭州的兩個師,趕赴南陽,只是汴梁這邊,咱們不知徐智玄還有什么后手,不能輕舉妄動。一者,中州七師雖有夏振發等大小監軍官兒,可是那雷元和未必就靠得住,是以本官也已囑咐譚軍監,務必謹慎小心。再者,萬一南吳太子遣兵潛至宋城,一旦出我不意,大舉來攻,豈不入敵彀中?”

  盧永漢皺起眉頭思忖道:“統領所慮,倒也有些道理。只是徐智勤必定從曹州撤兵與喬統領尋機決戰,他未必還能再抽出人馬去救楚丘城。”

  齊玉恒直到這時才躬身抱拳,懇切說道:“可由卑職一部,先出汴梁去救楚丘同袍。若敵有異動,統領再行調遣,想必也是不遲。”

  “你倒是求戰心切。”向祖才覷著這個年輕都尉,有些舉棋不定,“本官在汴梁等處親掌著六萬大軍,卻按兵不動,非是本官怯戰,實是吳賊北攻曹、兗,乃意在汴梁,不可不防之。”

  “統領,當前軍情火急,瞬息有變,楚丘得失,關乎魯南戰局成敗,不能不救。”齊玉恒神色恭謹,繼續諫道,“統領率主力坐鎮汴梁,卑職這師人馬,往赴楚丘,亦無傷大局也。”

  “也罷,”向祖才終于下定決心,又瞅著齊、溫二將囑咐道,“二師乃是我中州軍之精銳,你們兩個,總之以保全自身為要,萬不可輕敵大意,謹記謹記。”

  “是,統領吩咐,職等斷不敢忘。”

  向祖才這才重新鈐了軍令,交與兩個年輕將領。眼見齊玉恒溫克榮兩人神色振奮退了出去,向祖才方覷著盧永漢邢有貴:“他兩個年輕資歷淺,不敢來本官處請戰,是以托請你們兩個幫著說話?”

  “卑職料事自然不及統領這般周全,”盧永漢坦然承認,“不過,齊點檢的話,卑職也覺得很是合理,其實卑職等,也想與中州二師一道往楚丘去。”

  “二位,稍安勿躁,楚丘就算守不住,也不算十分要緊。可是汴梁若丟了,本官就該自刎以謝罪了。”向祖才擺擺手,“且出去,本官要靜心再想一想。”

  邢有貴卻正色抱拳說道:“統領,不是咱們兩個仗著資歷在此賣弄,只是如今形勢這般難料,統領還是該將部署情形,盡早奏報樞府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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