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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火燒福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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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軍士們沖進寶慈宮之時,安太妃已經混在宮女之中,經寶慈殿后的小花園逃往北邊的御花園躲藏。阿迭努則盛妝華服,端坐于殿內,冷眼瞧著軍士們沖了進來。

  阮仲杰四下瞧瞧,驚奇地打量著殿內陳設,又覷著阿迭努:“你便是安太妃?”

  “本宮正是,你一個小小的正尉,就這樣與本宮說話?”阿迭努神色從容,“爾等擅闖皇宮,無故殺人,可別說這是都帥的鈞旨,本宮是不會信的。”

  阮仲杰一陣語塞,給自己打氣道:“的確非是都帥下令,咱們這乃是替天行道。若只為自家富貴,吾等何須來此!當請至尊畏天順人,退避大位,以安眾心才是。如今至尊昧于見識,猶據禁中,娘娘何不移駕福寧宮,以大義勸之,消弭天變,慰安人心?”

  “這位正尉,真是會說話。”阿迭努端坐不動,細心整理衣裳,“只是這兵諫之事,既非都帥下令,則本宮不能往福寧宮去。就算要天子遜位,也不急于這一時,咱們何不等都帥回京,再詳議之?”

  阮仲杰面上殺氣涌現:“娘娘是執意不肯么?”

  “本宮曾聽都帥親口所言,他不會做天子。”阿迭努不為所動,“是以本宮一定要見到都帥之面,若果真是他改了主意,則本宮任由你們處置便是。”

  “不用等了,某現在就結果了你!”阮仲杰執刀大步向前,阿迭努眼瞧著雪亮的橫刀,知道今日難逃一死,咬牙閉上了眼睛,引頸待死。

  望著眼前環佩簪珥、容顏妙好的少婦,神色從容,閉目就戮,阮仲杰一時間竟有些遲疑起來。陛前軍士們不耐煩道:“阮營監,還等什么呢,這邊事了,咱們還得回福寧宮去,何必耽擱!”

  阮仲杰咬咬牙:“不識時務,吾乃是代行天譴,娘娘須怨不得咱們!”說罷,一刀揮下。

  叛軍圍打福寧宮之時,擔任著羽林軍副統領職務的薛寧早晨起來,并未察覺軍營之中有何異常。他洗漱已畢,先往衙署的膳房去吃了伙軍做的早飯,返回住處之時才驚覺外面十分安靜。他便連忙出了衙署,四下打量,見校場之上空空蕩蕩,無人操練,便拔腿往東面的營房而去。

  面對著薛寧憤怒焦灼的目光,曹九海、杜榮林等人都低頭不語。薛寧怒喝道:“爾等,速速點起全部人馬,隨本官往皇宮去護駕,不得遲疑!”

  “副統領息怒,如今何點檢張師監,還有黃巡檢他們,都被軟禁在膳房里,咱們幾個都只是團將,何必摻和到這事中來?”黃天保慢慢說道,“不管鄭團練他們鬧成什么樣子,總之等都帥回來再定奪罷?”

  “弒君作亂,這是謀逆的死罪。”薛寧怒發沖冠,“爾等可還記得,咱們都是國家的臣子?忠君護國,乃是咱們職分所在!”

  “薛副統領,”杜榮林也開了口,“咱們這些人,都是郭元帥的兵,未得元帥軍令,咱們可不能輕舉妄動也。”

  眾人紛紛附和:“說的是,護國是咱們職分不假,可是這忠君么,咱們效忠的,乃是郭都帥,非是皇宮之中那位。”

  “不錯,若是薛將軍拿著都帥鈞旨前來,咱們必定聽從。可如今未曾有都帥吩咐,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薛寧掃視一眾團將,只覺心灰意冷:“某也是受都帥擢拔,乃有今日身份。可是某也不曾忘了,薛家世受皇恩,若果是江山易代,薛某斷不能袖手旁觀也。”

  他低頭走出了公事房,深深吸了口氣,獨自往東角門疾奔過去。軍官們都擠在門口,默默瞧著他的背影,不覺都生出了幾分悲壯之感。眾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黃天保忍不住說道:“咱們就一直這么傻等著,也不是事啊。”

  有人提議道:“要不這樣,咱們一面往膳房去,先將韓旅監的尸身移出來裝斂了,一面教大伙兒各領兵器,若都帥入城,有軍令來此,便立即出營?”

  “可,先往膳房,與他們商議將韓旅監給弄出來再說。”

  待到曹九海、黃天保等軍官趕到何張二人被軟禁的膳房門外,看守在此處的陳端立即伸手喝道:“列位上官,請止步!再往前來,某就要殺人了。”

  “咱們并無別的意思,這韓旅監畢竟已經沒了性命,尸身一直扔在這里,到底不敬。”黃天保賠笑道,“不如咱們將他尸身斂了,也算是一樁功德么。”

  “等著。”陳端也覺得有些道理,依然不教他們靠近,轉頭吩咐軍士們,將韓永睦的尸身給抬出來。

  外面這些軍官們都松了口氣,曹九海低聲道:“也不知道都帥還要幾日,才能回來。”

  “是呀,都帥未回,某這心里,一直都是亂的,不知該究竟如何是好。”好幾個提尉都嘆氣附和。

  旭日東升,熏風南來,絲毫不能紓解薛寧心中焦躁。他調不動兵馬,獨自一人進了西海池,正沿著長堤奔向皇宮,卻聽得身后有人呼喚:“薛將軍,薛將軍!”

  薛寧停住身形,轉頭望去,卻是樞密院軍供司副司監李樊玉,還有祝同文等參謀軍官們,正急急忙忙過來,只是卻不見軍情司副司監傅沖。李樊玉拱手道:“薛副統領,可是欲往皇宮去?”

  “不錯,本官前去護駕,縱是一死,也是得償所愿。”薛寧沉聲問道,“爾等這是要去哪里,莫非也是去逼宮的么?”

  “非也。下官等也是才知消息。”李樊玉正色說道,“護駕之事,咱們愿與副統領一道前往。”

  “一道前往?”薛寧冷笑一聲,掣出橫刀,“諸君皆是都帥心腹之人,如今鼎革之功,眼見可成,還說什么護駕,本官不吃爾等這套誑語!”

  “副統領休怒,其一,都帥斷無自立之意。”李樊玉沉聲道,“下官等常隨都帥左右,這話都帥非止一次提及,實乃擲地有聲,絕非誑語,其二,就算咱們要擁立都帥,也絕不會行此暴虐之舉。副統領若是不信,咱們可一道前往福寧宮,便見分曉,請!”

  薛寧將信將疑,見眾人面色凝重,稍松一口氣,他收刀入鞘:“既是這等,那便一道過去。”

  他們從西華門進了皇宮,匆匆奔向福寧宮,沿途所見,皆是宮女、內侍、衛士和軍卒尸體,處處鮮血,一片狼藉。待到福寧宮外,眼見叛軍正以火燒南門,宮墻之上矢如猬毛,王審義眼見薛寧等人趕來,執刀厲聲喝道:“來人止步,不然,某便教伙伴們放箭了!”

  眼前情形,令薛寧雙目噴火,他對王審義的警示恍若不聞,手擎橫刀大步向前。李樊玉忙將他死死拽住:“將軍,不可沖動!下官來處置便是。快,快拉住薛將軍!”

  祝同文、何文昊等年輕參謀們連拉帶拽,終于拖住了薛寧。李樊玉轉頭瞧著前面的叛軍,低聲吩咐道:“本官設法入內,若事成,你們便退往寶慈宮,瞧瞧太妃那邊情形。”說罷,他深吸一口氣,正一正幞頭,高舉雙手緩步上前:“某無有惡意,不要放箭。”

  鄭光和從軍士身后擠了出來,戒備地瞧著李樊玉慢慢走近:“原來是李參軍,不知參軍來此,所為何事?”

  “鄭團練,”李樊玉打量著眼前這個提尉官,見他面色沉毅,眼神堅定,知道不可以言語緩頰,便溫言說道,“團練所求的,不過是一紙禪讓詔書,又何必斬盡殺絕?”

  “咱們已將事情做到這地步,豈可半途而廢。再者,留著這草包天子,將來未必沒有人拿他做大旗,是以不可留此后患。”鄭光和瞅著李樊玉,皮笑肉不笑,“參軍素為都帥所信重,必定也愿為咱們這些粗漢們,襄理軍務?”

  “團練思慮不周矣,都帥既行堯舜之事,豈可背負弒君之罪名?”李樊玉微微一笑,“若鄭團練信得過,可暫為罷兵,某入殿勸說,請天子寫下禪讓詔書,豈不兩全其美?”

  他加重語氣:“李唐絕嗣,乃因鄭團練,史書之上,必有千古惡名也。”

  這句話終于令鄭光和色變:“然則李參軍果有把握?”

  “事在人為爾,不管有幾分成算,總須一試。夫人者,皆有貪生之念,便是天子,也概不能外。”李樊玉挽袖吩咐道,“教軍士們后退,取一架梯子來,下官逾墻入內,盡力為之!”

  福寧殿內,懷明帝與蹇運、柴蘆等幾個內侍,都抱著腦袋,蜷在地毯之上瑟瑟發抖。謝文謙和鄭嘯聲引著李樊玉進來,李樊玉向皇帝作揖行禮道:“至尊勿要驚惶害怕,下官已經教人往城南去,設法賺開城門。待都帥入城,則事情必有轉機。”

  懷明帝慢慢放下雙手,瞅著李樊玉:“是李卿家,你既然來了,就替寡人寫下遜位詔書罷。這皇帝之位,寡人本不當為之,情愿讓與圣人,惟求茍活。”

  “此是何等語!”李樊玉厲聲道,“叛軍之言,絕不可從之。至尊只管安坐,此處將士,必定竭誠效死以拒敵,只待都帥回城便是。”

  懷明帝并不回答,又慢慢地抱住了腦袋。李樊玉瞅著他這副模樣,心下也覺得有些可憐,嘆息道:“至尊年紀尚輕,未經此等大事,想必心中甚是害怕。只是尚請至尊愛惜身體,萬不可有輕生之想。”

  柴蘆聲音發顫,卻是死盯著李樊玉:“大人,都帥若回,果真不會害了天子性命?”

  “決計不會。”李樊玉斬釘截鐵。

  謝文謙問道;“李司監,你估摸著都帥明日能趕回么?”

  “不能確知,”李樊玉輕輕搖頭,“為今之計,無論如何也要撐至都帥回城。”

  謝文謙微微點頭,兩人一道出了正殿,眼瞧著庭院之中數百軍卒、衛士。謝文謙低聲道:“宮墻之內,沒有什么吃食,一兩日倒還無妨,若拖得久了,大伙兒餓得沒了氣力,賊兵殺進來,便只能待死矣。”

  李樊玉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才問王慶來:“張營監可是在東六坊?”

  “是,副都監吩咐,教他領兵護住霍真人、周統領等宅院,還有周中丞宅。”

  “哦?三位丞相處呢?”

  “親衛營沒有那么多人手。”王慶來搖頭,“謝制軍吩咐,丞相若遇害,那也無可如何,只是周中丞性命,務必要護住。”

  “說得也是。”李樊玉低頭沉吟,“還有那位長公主,也不知如今究竟是生是死。”

  思賢坊公主府,院落并不算闊大,院中是一座精美的三層小樓。樓中臥房之內,景云長公主面無血色,用一床絲綿錦被緊緊裹住身體,坐在床角,顫聲問道:“賊兵,沖進來了么?”

  鄒秀靠在露臺大窗之旁,并不答話,只輕輕扒開珠簾,小心地朝外面窺探著,見圍墻之外軍士漸漸聚攏,鼓噪連連,他心思電轉,又回頭覷著嬌妻。

  景云見他眼露兇光,英俊的面容變得扭曲猙獰,不禁一顆心直墜冰窖:“你——你要殺妻邀功?”

  鄒秀并不回答,只沉吟道:“幸好咱們還未有孩兒。”他抬頭向多寶格旁的銅瓶望去,那里插著一柄長劍,劍鞘之上鑲金飾玉,甚是華麗。

  他正要邁步,忽又聽得外面再起喧嘩之聲,心中吃驚,忙轉頭又扒開珠簾細瞧。

  又來了一支兵馬,手臂之上并未綁著紅布,領頭的竟然是一位年輕女子,瞧著不過雙十年華,粉色紗裙,姣麗無儔,卻是秀眉微蹙。鄒秀大覺詫異,便凝神細瞧。

  這個少女便是霍啟明夫人白吟霜,她由親衛營營監張守貴領兵護衛著,匆匆趕來思賢坊公主府。石相澤瞧著她稍覺面熟,便喝道:“你是誰家小婦,來此做甚?俺們軍務公干,當速速回避!”

  “瞎了你的狗眼,此乃霍參政夫人!”張守貴厲聲喝道。

  石相澤、周明川、段志立等皆大吃一驚,連忙都收刀入鞘,抱拳行禮:“拜見夫人。”

  “不必多禮。”白吟霜聲音清冷,也不還禮,只覷著石相澤問道,“這位便是石團監?你說公干,什么軍務,竟然要圍住公主府?”

  “某等,替民鋤奸,這長公主驕橫無行,百姓怨沸,當討除之。”石相澤朗聲道,“此事并不與夫人相干,還請回轉罷。”

  “你好大膽子,無令妄殺,此乃大逆之舉!”張守貴勃然大怒,“眾位同袍,爾等每日吃穿不愁,豈可忘了軍紀軍法,當速速放下兵刃回營,聽候處分!”

  “這位校尉,你不是俺們上官,約束不著俺們。”石相澤冷眼瞧著張守貴,“同室操戈,俺們也不忍為之,不要逼迫太甚,還是趕緊護著夫人回去罷。”

  張守貴二話不說,鏘啷拔刀。“且慢!”白吟霜出言喝止,又上前一步。張守貴大驚:“夫人不可,快回來!”

  “不妨事,想必石團監也不會對我動手。”白吟霜全無懼色,繼續向前。石相澤等人無奈后退:“夫人,此乃軍務大事,你不要來攪擾,快請回轉罷。”

  白吟霜充耳不聞,徑直向前,叛軍不敢向她動手,自動往兩旁分開。白吟霜一直走到公主府大門前,坐下來笑道:“要殺長公主,可以啊,殺了我就可以進去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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