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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吹裂孤生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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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臣又如何?費倫古阿深識大義,能斷機務。”霍啟明毫不退讓,“且國家以仁政施于四海,唯才是用,豈能以出身而屏棄之也!”

  雙方爭執許久,蘇崇遠見霍啟明意態甚堅,知道議政院之事難以插手,只好退一步問道:“費倫都護既入京,則以何人替之?”

  “和戎之事,關乎國家根本,本帥推舉元公往赴松漠。”郭繼恩正等著這一句,立即接上。

  “這——”蘇崇遠沉吟難決,一直默坐的元珍農知道郭繼恩一心要將自己趕出燕京,但他是戴罪之身,別無選擇,只能應承下來:“蘇相不必猶豫,老夫愿往邊疆,以為天子牧守。”

  “也罷,松漠荒寒之地,珍農既往,須得自家保重身子,最是要緊。”蘇崇遠也只好點頭,又細心囑咐。

  “哪里就荒寒了,”霍啟明嬉笑道,“松漠之地多山多草,景致秀美,水木豐茂,宜耕宜牧。其實是一處大大的好地方!”

  郭繼恩瞪了霍啟明一眼,靳宜德此時插言道:“都帥就不必費心思將靳某遣出燕京去了,某愿往大學堂教書授業,此后,再不問政事矣。”

  “這可不成,”霍啟明依舊笑嘻嘻,“燕州學政之事,還得請靳公擔起來!”

  靳宜德恨不得一腳招呼到這個道士臉上去,但是也只能忍下來,板著臉拱手道:“多謝參政!”

  蘇崇遠終于小心翼翼問道:“這南征之事?”

  “某先回樞密院,待軍情司整理詳報出來,再與幾位相國商議此事。”郭繼恩起身套上斗篷,“告辭了。”

  他由親兵護衛著出了中書省,卻在承天門外遇見周恒:“周兄弟如何在此處?”

  “方才被至尊召見,”周恒眉頭微皺,“說了些閑話。”

  “至尊待你似乎格外不同啊,召你覲見都好幾回了。”郭繼恩有些奇怪。

  “卑職又不懂畫畫,見了也覺得很是無趣。倒不如往軍營里去帶著伙伴們操演呢。”周恒策馬跟在郭繼恩身旁,“聞說都帥欲調喬定忠往邯鄲去任新職,則以何人接替喬巡檢為好?”

  “你以為呢?”

  “團監張承緒,”周恒思忖道,“二旅的幾個團將之中,以張承緒最為出眾。”

  “那你報與謝副都監便是。”

  兩人一路議事,進了廣寒宮,在節堂門外停下了腳步。

  屋子里只有兩個女孩兒,正在閑話。陳巧韻與郭繼騏議定婚事之后,心情顯然開朗了許多:“要說羽林軍這些將官們,奴婢還是覺著,薛點檢最是好看。”

  “可是大家都說,郭團監儒雅俊俏,貌似潘安。”這是瑞鳳郡主的聲音。

  “呀,他是好看,可是未免太像個書生。”陳巧韻有些臉紅,“要似薛點檢這般的,英氣勃勃,才像個武將的模樣。”

  “可是他從來都不笑,瞧著心思很是沉重。”瑞鳳郡主想了想又道,“還有周統領也是,甚是威嚴,教人有些害怕。”

  郭繼恩轉頭瞧瞧周恒,周恒微微皺眉,然后重重地咳嗽一聲。郭繼恩忍住笑意,率先進了屋子。兩個女孩瞧見他們進來,都嚇得面無人色,連忙低頭忙碌。

  周恒走到瑞鳳郡主跟前,輕聲問道:“我從來不笑?”

  瑞鳳郡主抬起頭,呆呆地望著他,不知所措。

  “行了行了,別為難人家小姑娘了。就算偷聽到了,也要裝作不知道才是。”郭繼恩招手叫周恒至沙盤面前,又叫門外的親兵去叫軍情司陳參軍。

  許云蘿輕輕走到兩個女孩兒面前,替她們磨墨,小聲說道:“不用慌,過會兒他們就將這事給忘啦。”

  陳光義與李續根匆匆過來,向郭繼恩稟報:“邯鄲間報,回鶻兵與圖韃在襄武、渭源交戰不敵,已經敗退。回鶻王戰死,此消息尚未確知真假。眼下北虜仍未轉進關中,亦不能確知必突是欲往西攻取金城府,還是東進關中。”

  郭繼恩向周恒解釋道:“隆盛年間胡亂之后,朝廷漸漸無力維持西域及西涼四府,于是封甘州回鶻首領為西涼郡王,經略四府。回鶻王屢遣使者往西京朝貢稱臣,不過他們此番越金城府而來,未必就沒有趁亂分一杯羹的意思。”

  “北虜或許會取金城府,但是一定會先攻取西京。”周恒注視沙盤,沉聲說道,“回鶻既敗,無力復來,則先取關中,再往西進,此為上策。八百里秦川,王業所基,必突繞擊隴西,還不是為了從鳳翔等處進兵西京。”

  “既然如此,咱們也得加快動作才是。”李續根說道,“南征東都,也該是時候了。”

  “大伙都再想一想,回頭一塊商議。”郭繼恩沉吟著在椅子坐下,“再想一想。”

  散值之時,戰訓司參軍粟清海來找郭繼恩,他跟著郭、許二人一道出了廣寒宮:“都帥預備再行南征之事么?”

  “原本六月就要踏入中州,因為新盧戰事耽擱了。你有什么見解?”

  “此一時彼一時,都帥何不先取河東?”粟清海小心說道,“強敵在側,旦暮難安,當先取之。方能放手南進也。”

  “有沒有周詳的方略?”

  “北虜必然以為咱們會從宣化出兵取平城,咱們則批亢搗虛。”粟清海簡潔說道:“南路疑兵入晉南,以分其力,中路則直取晉陽。”

  “好,你回去之后,與戰訓司的參謀們一道,寫成節略。”郭繼恩吩咐道,“速召楊統領入京,咱們一塊商議!”

  “是,卑職這就回去寫下來。”粟清海連忙向郭繼恩抱拳,又轉身欲走。

  “回來,先一道去用飯。”郭繼恩連忙叫住他。

  “用飯不急,卑職還要再想一想。”粟清海說著匆匆離去。唐應海覷著他的背影低聲道:“都說粟將軍最善于打仗,瞧來真是一點不假。”

  “先不要聲張。”郭繼恩擺擺手,領著許云蘿和隨扈們一道進了膳房。

  回到玲瓏院,許云蘿小聲問道:“都帥,咱們是不是很快又要出京了?”

  “不管是南征還是西進,出京都是一定的。”郭繼恩思忖道,“不過,中書省那邊,還有一場嘴仗要打啊。”

  許云蘿對時政之事不大懂,也就不去理會。她打開柜子,小心地給自己的漆皮甲擦拭、上油,又抽出短劍端詳一會兒,刷刷地刺了幾式,才收劍入鞘。

  郭繼恩瞅著她忙碌的小身影,不禁笑了:“哪里就這么著急,走,陪我出去走走。”

  “這天寒地凍的,都帥要去哪里呢。”許云蘿嘴里念叨著,還是穿上品紅色狐裘,跟著郭繼恩出了后院。

  夜間的朔風更令人覺得寒意刺骨,郭繼恩挽著許云蘿的小手,唐應海領著幾個親兵遠遠地跟在后面。他們沿著湖邊慢慢地走著,小聲絮語,直至湖心那座名叫瓊臺的小島,隱約聽見悠揚的笛聲。

  郭繼恩牽著許云蘿,輕輕踱步至澄心閣旁,臨湖的石欄桿旁邊,一盞路燈之下,一個身著軍袍的男子背對著他們,正在吹奏一支橫笛。那人身形寂寥,笛聲清遠透亮,又帶著幾許蒼涼之意。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郭繼恩跟著笛聲輕聲細吟,許云蘿湊到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是粟將軍。”

  女孩吹氣如蘭,郭繼恩回過神來,便輕輕點頭,又帶著許云蘿,悄悄退了回去。

  翌日,郭繼恩等不及楊運鵬趕至燕京,便將霍啟明、于貴寶、周恒、謝文謙、安金重等將領都召集起來,還有李續根和陳光義、傅沖,以及軍供司的秦義坤、度支司的李樊玉,在節堂之內聽著粟清海詳細分說先行攻打河東之事。

  于貴寶和謝文謙都頗覺意外:“先打河東,政事堂那邊是怎么說?”

  “政事堂那邊暫且不管,”郭繼恩沉聲道,“眾位都是知兵之人,你們以為,是先取河東為好,還是堅持原議,先入中州?”

  “那自然是先取河東。表里山河,為京師藩屏,咱們大得地利,又可俯瞰關中、河南兩處,豈不是好。”眾人都紛紛說道。

  “既然如此,本帥就與霍參政往政事堂去,與諸位宰相分說此事。”郭繼恩站起身來,“啟明兄弟,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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