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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飛雪訴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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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內關也要失守之際,巖洞內的醫護營內,赤羽實健和林善芳安然對坐,神色平靜。傷兵們也都神情漠然,沒有一個人哭泣。林善芳想了想道:“他們應該很快就要殺進來了,到時候,你就被解救啦。”

  赤羽實健將凍得麻木的雙手伸向火盆:“不會的,我會和你們一道被殺死。”

  他話音才落,大倉健作已經站起身來走到林善芳面前:“借刀一用。”

  林善芳有些困惑,但還是將橫刀遞了過去:“你想做什么?”

  大倉健作抽刀扔鞘,沉聲說道:“我將在這里,做最后的作戰。”說完他就走向醫護院的洞口,執刀挺立。

  林善芳想了想也站起身來:“既如此,我去放一把火,將糧食草料,全給他燒個干凈。”

  “什么聲音?!”一個受傷的隊監突然問道。

  “畫角聲!”另一個傷兵聲音顫抖地說道。

  金剛寨北門被慢慢打開,白占春渾身浴血,一眨不眨地瞧著,那刺耳的扎扎之聲,如今聽來,無疑是這世間最為美妙的音樂。

  城門大開,身形干瘦的梁義川一馬當先,沖了進來!

  羽林軍第一師薛寧部、第五師石忠財部和營州軍第五師的一個旅,終于殺了過來。

  內關的石壁之前,許云蘿泣不成聲:“都帥——你為何不披甲啊?”

  “忘了,想起來之時已經來不及了。”郭繼恩聲音虛弱,卻依然面帶微笑,他慢慢伸手,準備將那把太刀拔出來。

  “你別——別動。”許云蘿雙手顫抖地試圖攔住他,但是郭繼恩卻是面帶獰笑,毫不猶豫地握住刀柄,用力向前一抽。

  許云蘿只覺天旋地轉,她直接昏了過去。郭繼恩連忙上前一步,將她接住。

  等到許云蘿終于睜開眼睛,慌忙起身,卻聽得郭繼恩說:“你可算是醒了。”

  他聲音虛弱,卻是神色平靜,胸口被包扎得嚴嚴實實。見許云蘿撲上來在自己身上摸了又摸,郭繼恩才慢慢說道:“赤羽醫官給我包的傷口,他眼神不好,我就瞧見一個禿頭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

  許云蘿長松一口氣,卻又將郭繼恩緊緊抱住,依偎著他,眼淚抑制不住地掉落下來。

  他感覺到女孩的熱淚,于是也伸手將女孩抱在懷里,輕聲安慰道:“已經沒事啦。”

  “嗯。”

  她好瘦啊,身子骨太纖弱了,郭繼恩想著,又輕聲問道:“云蘿,往后你再也不會離開我了吧。”

  “嗯,”許云蘿聲音極低,還帶著哭腔,“妾生生世世,都會陪伴于君身旁。”

  “好,咱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郭繼恩心滿意足地摟住她。

  馬車的車簾被人掀開,又迅速放下。許云蘿慌忙從郭繼恩懷里掙脫出來,規規矩矩坐好,眼觀鼻鼻觀心地沉默不語。

  “什么事,進來說罷。”郭繼恩靠在馬車車壁之上,懶洋洋吩咐道。

  舒金海掀開車簾,低聲稟道:“賊部已經向南面敗走,咱們還生擒了一員敵軍大將。”

  “好。”郭繼恩輕輕擺手,“教大伙兒不用再向南追敵了,就地休整。待周統領趕來之后,此地軍馬,皆歸其節制。”

  “是。”

  凜冽的寒風之中,羽林軍第一師點檢薛寧在外關之外瞧著一路層層堆積至城墻頂部的尸體,和跟隨的親兵一道,都被震撼得失去了言語。他也算是身經百戰之人,卻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此地的戰斗竟然慘烈至此,堅守關城的所有官兵,的確令人肅然起敬。

  白占春也被兩個軍士攙扶著走了過來,薛寧轉頭對他伸出大拇指道:“了不起!”

  “入寨的時候是兩千七百余人,點檢援軍趕到之時,只剩下九百,活著的,也幾乎是人人帶傷。就連都帥,也從閻王殿上走了一遭。”白占春站在血水之中,面上已經全無當初的得意之色,“卑職這旅人馬,可以說是幾乎拼光了。”

  薛寧拍了拍他的肩膀,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郭繼恩肺部被刺穿,傷勢極重,只能靠在馬車上休養。薛寧、石忠財和梁義川等人初見到郭繼恩之時,都是嚇得魂飛魄散,若是他們再晚來一步,后果不堪設想。

  將領們打算將郭繼恩送往德川城去休養,郭繼恩搖頭道:“本帥就在此處,沒有后退的道理。”

  薛寧問道:“明公欲效南朝韋睿,輕車麈尾以節度三軍么?”

  郭繼恩笑了起來:“何敢自比前賢,本帥且問你,熙川之圍已解了么?”

  “是,”石忠財稟道,“末將所部自遼東而來,路遠后至,險些壞了元帥大事。末將死罪!”

  “你們無罪有功,都是國家的功臣。過往都不必再提了,”郭繼恩輕聲咳嗽起來,又吩咐道,“菊亭孝三所部既已敗退,又無法從德川向南,只能退往上蒼、咸興。那邊都是山地,進去容易,想要再殺出來就難了。這支敵兵先不用理會,羽林軍主力向南轉進,與營州軍謝統管所部合會,先行擊破宇多田部。”

  “是。”諸將皆領命而去,郭繼恩止住咳嗽,瞧見許云蘿擔憂神色,便笑道:“沒事,將養兩月,我也就該好得差不多了。”

  “你要少說些話,”許云蘿叮囑道,“周將軍謝將軍他們都是老行伍,自然知道仗要怎么打。你先把身子養好再說。”

  “好啊,都聽你的。”郭繼恩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入自己懷中,輕輕摟住。許云蘿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依偎著他。直到林善芳與赤羽實健過來給郭繼恩換藥,她才連忙坐直身體。

  赤羽實健告訴她:“那個被小夫人刺了一劍的武將,也被咱們給救治過來了。”

  “嗯,他的武藝算是很出眾的了,只是被我搶攻了個措手不及。”

  郭繼恩很感興趣:“帶他來見我。”

  伊達長政俊秀的面容之上毫無血色,他有氣無力地坐著,神色復雜地瞅著依偎在郭繼恩身邊的許云蘿:“夫人的劍法太快了,在下佩服。也要感謝夫人手下留情,沒有取走在下的性命。”

  許云蘿垂下眼簾沒有接話,郭繼恩眼神銳利地掃視著伊達長政:“本帥聽赤羽醫官說,你是江戶來的武官。聞說江戶軍驍勇能戰,為何只來了你這幾百號人?”

  “說來話長啊——”伊達長政慢慢地將倭國國內的情形都稟報給郭繼恩,“事情就是這樣,攝政大人與內大臣大人,彼此都深懷戒心。是以西康大人其實非常希望,都帥大人能夠徹底摧垮遠征軍,大大地削弱攝政大人的實力,這樣他才有足夠的底氣與攝政大人繼續暗斗下去。”

  “原來如此。”郭繼恩點頭,他見伊達長政因為說話太多而愈發顯得有氣無力,便擺手吩咐道,“你下去罷,好好養傷。”

  “是。”伊達長政畢恭畢敬地稽首行禮,“北條雄信君是在下的師兄,彼此都曾經在藤澤老師門下修習刀術。雖說他傷了元帥大人,可是兩國交兵,他也不過是奉命作戰而已。懇請元帥,戰事結束之后,能教人將他們兄弟兩個,好好地下葬。”

  “可,你們既為同門師兄弟,此事你就替他們辦了罷。”郭繼恩淡淡吩咐道。

  伊達長政再次行禮,這才退了出去。郭繼恩見舒金海面有不平之色,便安慰道:“打仗便是如此,一定會有人陣亡。殺俘不詳,咱們不能因為仇恨,就將俘虜都殺了,軍紀如天,不可違背。”

  “是,卑職知,知道了。”舒金海神色陰郁地答應下來。郭繼恩卻自己輕嘆了一聲:“啟志的兄長,在第四師做著團練,這事,我還是得告訴他啊。”

  旅將們也紛紛來探望元帥,喬定忠進來就大聲驚呼:“都帥如今怎么瘦成這樣了!”

  “嚷什么,這不是傷還沒好么。”郭繼恩沒好氣,“第一師何時出發?”

  旅監李仁徽連忙回話道:“只在這一兩日,待周統領從德川過來,咱們便會向西面進兵。”

  郭繼恩點頭沉吟,喬定忠自己盤腿坐下,又認真囑咐道:“金剛寨之事,往后都帥再不可如此了,你可是三軍元帥,若是丟了性命,咱們這些人可不是——”他想了想,“對,群龍無首!”

  郭繼恩冷笑:“你要果真是條龍,就替本帥將那敗走的宣明親王斬下首級。”

  “得令,此番西進,卑職決計不會再教他走脫。”喬定忠拍著大腿,信誓旦旦。

  “倒也不急于一時,冬衣什么時候能到?”郭繼恩知道外面又開始下雪了,于是催促問道。

  “周統領在德川,便是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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