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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避湯而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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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貴寶發覺郭繼恩等人并未跟上,他是心思縝密之人,連忙又打馬轉回。

  瞥見郭繼恩身后的許云蘿,他忍不住多瞧了幾眼,郭繼恩卻陰沉著臉問道:“霍真人怎么不見?”

  “稟統領,真人返回燕都之后,便往西郊火器廠去了。”于貴寶見郭繼恩面色不豫,小心回話道,“不知統領還有什么吩咐?”

  “吩咐?我還用得著吩咐甚么?”郭繼恩冷笑道,“早就傳話給你們,不可大肆張揚。你們竟然全當做耳旁風,往后我還敢吩咐你們?”

  于貴寶嚇得背上冷汗直冒,慌忙稟道:“還請主帥明鑒,此事原是元公靳公二位竭力主張。卑職想著畢竟是三位貴人齊至燕都,依制度盛情相迎,也是應有之義,是以不曾將主帥手諭出示眾人知曉。卑職已知此事料想岔了,還請主帥責罰。”

  “于將軍,這事的確是你想得太簡單了。”郭繼恩搖頭,“至尊眼下還活著呢,他們就以為抱住了主心骨一般急不可耐,簡直可笑之極。”

  他說著吩咐舒金海等人:“回西苑軍營去,這些人如今正在興頭之上,且由得他們去折騰罷。”

  于貴寶面露猶豫,卻是終究不敢再諫,只得默默跟隨。郭繼恩自語道:“倒要瞧瞧咱們都不在,這干西京來人究竟能議定出什么樣的章程來。”

  他想了想又轉頭問許云蘿:“此事你怎么看?不妨也說說。”

  “將軍若是不去,”那小美人思忖道,“淑妃娘娘一定會嚇壞了,不管這幾位大臣們說什么,她都不會應允的。”

  于貴寶心下暗奇,忍不住又轉頭瞧了她一眼。郭繼恩卻笑道:“你所言或許不差,可是公主殿下卻是一定會出頭攬事的。”

  許云蘿大眼睛瞧著他,認真說道:“將軍不去,公主殿下即便出頭,也是無濟于事。”

  他們一路說話,眼看已經行至宮城南面的橫街處,卻瞥見周思忠與宋鼎臣兩個,由王慶來作陪,立在承天門南面的外金水橋處等候。于貴寶便抱拳問道:“周廷尉、宋都使,為何還不進去?”

  宋鼎臣年逾五旬,相貌清癯,他向著郭繼恩長揖道:“咱們只顧著迎接親王等,竟是將制將軍給忘了,著實是失禮之極!是以下官在此等候,欲向制將軍賠罪也。將軍親身犯險,創此奇功,說一句再造王室,拯救社稷,亦不為過矣。”

  “此不過是臣下本分,如何當得起宋都使這般夸贊。本帥遠路奔波,著實勞乏,就不去給幾位殿下問安了。”郭繼恩淡然抱拳,“告辭。”

  他正欲催馬繼續向西,周思忠卻趕忙上前一步,拽住了馬轡。

  見郭繼恩皺眉瞅著自己,周思忠并不畏懼,誠摯說道:“周某亦知將軍勞乏,然而今日之事未完,還請將軍移步入宮,以主持大局也。”

  郭繼恩依舊沉吟未答,周思忠又道:“下官亦知將軍心中惱怒,只是切不可意氣用事。否則輕易失了道義高地,往后之事,則難以措手矣。”

  “好,”郭繼恩翻身下馬,“云蘿隨我進去,你們便在外面候著。”

  從承天門進去是端門,兩邊分別是社稷壇與太廟,北面是午門,進了午門才算是真正進了行宮。周思忠與宋鼎臣兩個低聲議論,都覺得燕都行宮精巧富麗,非比西京、東都皇宮之恢弘壯觀。他們穿行過長達里余的前朝,從垂拱門進了后殿區,由幾個太監領著,向北直入福寧殿院落。

  郭繼恩瞅著為首引路的宦官,約三十來歲模樣:“瞧著你是個漢人?”

  “是,小人馬中義,幼年之時即被擄入宮中,侍奉貴人。從沈陽跟隨將軍來燕都者,泰半都是奴這般的漢人。”馬中義恭敬說道。

  三位殿下與文官們都聚在福寧殿內,見郭繼恩進來,安淑妃才松口氣,連忙吩咐小黃門看座。郭繼恩坐下打量殿中陳設,和屋頂精美的藻井,見大伙都注目自己,便擺手道:“眾位還接著議,本帥聽著就好。”

  楚信章便告訴郭繼恩,已經議定益王就居住福寧殿,安淑妃住福寧殿西面的寶慈宮,公主則住寶慈宮北面的睿思殿。并分別差遣太監宮女侍奉。設立燕都內侍署,由蹇運出任副都管,曹喜、蘇古真分別任內常侍。另外御膳房、六尚局也將分別差人任事。

  元珍農目視郭繼恩道:“三位殿下入住行宮,統領署當設內庫以備支應之事,將軍以為如何?”

  “這是應有之義。”郭繼恩點頭同意,轉頭吩咐于貴寶,“燕州每年拔銀四十萬緡充入內庫,以為制度。若是宮中人口增加,再行添補。”

  四十萬緡,并不能算多,但是畢竟宮中如今只有三位貴人,已經足夠支應。元珍農靳宜德等都點頭,公主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靳宜德又拱手問道:“內廷宿衛,是交由貴處親衛營,還是另設金吾衛?”

  于貴寶連忙道:“天子尚在東都,何可擅設金吾衛,這個自然是由咱們分遣親衛營,以執警蹕巡戒之事。”

  文官們都瞧著郭繼恩,他想了想道:“金吾衛既然遲早要置備,不如眼下就籌辦起來,設立金吾衛二百員,以掌宮中禁衛事,衛士人選,便由元公靳公等議定。”

  他瞧見公主面上藏抑不住的喜色,心中暗笑,起身向淑妃、益王抱拳說道:“眾位接著議,本帥就先行告退了。”

  “且慢,還有一事要與郭將軍參詳,”元珍農忙道,“益王殿下讀書之事,尚未安排妥當,咱們當在燕州境內,挑選名師入宮,為殿下授課講學才是。”

  “這個未免多此一舉罷?”郭繼恩微微皺眉,“過了橫街便有燕都大學堂,如今新盧世子也在那里就讀,殿下每日只管過去一塊念書便是了。還有,公主殿下也要去。”

  “我?”公主詫異指著自己,益王也皺眉道:“將軍,小王只想學畫。”

  “學畫之事,殿下閑時偶爾為之則可,平日所學,仍當以經史為要。”元珍農肅容道,“精研學問,以明事理,將來理政之時,才不會無從措手。至于公主殿下么——”

  他轉頭瞅著郭繼恩道:“公主殿下就不必了罷?”

  “學習之道,豈分男女。”郭繼恩板著臉道,“統領署早就行文各處,無論男童女童,必得入學。這事,靳公出掌學政,已在著力督辦之。我說的可是?”

  他轉頭望去,靳宜德勉強點頭:“是,不過公主殿下如今已是碧玉年華——”

  郭繼恩立即打斷他道:“公主以帝女之尊,更當為學子表率。明日起,便與益王殿下一道,去拜見莊山長,錄入大學堂學生名冊——往后大學堂會設立書畫之科,以供益王殿下修習。”

  他瞅著益王笑道:“如何?”

  益王這才點頭:“甚好,小王便依郭將軍吩咐。”安淑妃也很是感激:“將軍諸事都替咱們安排妥帖,妾身真不知當何以為報也。”

  郭繼恩瞧著粗布裙衫卻依舊姿容秀美的淑妃,心下暗自嘆息:“娘娘不必如此,這都是咱們分內之事。”他又瞧瞧沉吟不語的景云公主,這才向元、靳諸人抱拳道,“軍務在身,郭某就先告辭了。”

  元珍農起身固執說道:“郭將軍,老夫如今無有職事在身,愿往宮中來為益王講學!”

  郭繼恩輕笑一聲:“可。益王往大學堂就讀之事,不可更改,元公欲來宮中授課,你們自行商議,將日子安排妥當便是。”說完示意侍立身后的許云蘿,于貴寶連忙也跟著起身告辭,都跟著郭繼恩一道出了福寧殿。

  益王暗罵元珍農多事,卻不敢吱聲。公主卻出聲詢問道:“燕鎮軍務民政,都是郭將軍一言決之么?他口中說是聽著就好,可是本宮瞧來,方才大小諸事,皆是由郭將軍定奪也。”

  元珍農老臉微紅,靳宜德只好說道:“是,郭制軍以燕州軍統領兼行河北道觀察使。是以此地軍民政務,悉由其處斷也。”

  公主聞言,輕嘆一聲道:“如此說來,郭制軍獨掌權柄,其心難測。咱們從東都出逃來此,無異于避湯而入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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