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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殘虜棄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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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軍已經沒有了,趙時康不知所蹤,”烏倫布臺沉聲說道,“四叔還有甚么想問的么?”

  烏倫哈泰聞言,先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想必是燕鎮軍殺進遼東來了?那你還將我解出來做什么?”

  “便是要請四叔率軍殿后,咱們要撤往會寧府。”烏倫布臺見烏倫哈泰面露譏誚之色,他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你的四個兒子將與中軍一道出發。只要四叔拖住了燕州兵,你的家小自然就能與咱們一道平安趕至會寧府。四叔,你覺得如何?”

  烏倫哈泰雙拳緊握又松開,抑制住憤怒:“后軍賽里奇安部呢?”

  “不知道,或許是撤往木底州了。”

  “那里是我的藩地!”

  烏倫布臺沒有接話,烏倫哈泰自己也覺得再說這些已經沒有什么意義,頹然道:“我聽侄兒的。汗王預備什么時候出發?”

  “自然是越快越好。”

  “好,那就用我的性命,來換取他們平安無事!”

  東唐雍平十七年四月廿二日,東虜軍連同家眷等兩萬余人撤出沈州,向北面奔逃。臨行之前,他們在城內四處放火,平民百姓奔走呼號,自發相救。城外的燕州軍斥候見此情形,立即飛報林家堡。

  楊運鵬聞訊,立即起身下令全軍拔營,入城救火,又遣傳令兵急報襄平。

  燕州軍進入沈州城,立即安撫住百姓,將他們組織起來,跟著官兵們各處滅火,整整忙碌了一整日,才將大火撲滅。但是仍然有上千民房被燒成了瓦礫堆。許多人在焦黑的斷壁殘垣之前,痛哭失聲,不知該如何是好。

  幸好如今天氣已經漸暖,士卒們便安排大伙兒在空地之上臨時搭起窩棚、帳篷先安頓下來。軍隊在林家堡駐扎之時,又從附近村落征集了些糧食,如今也派上了用場,搭設起粥廠,以供那些無家可歸,財物被大火燒盡的百姓們食用。

  城池中央的東虜皇宮,原來的東唐營州都督府,雖然大火也被撲滅,卻仍然有近半宮室被燒成了白地。楊運鵬進入皇宮之時,數百名沒能跟著天興汗逃走的宦官、宮女黑壓壓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聞到這些人身上的煙熏火燎之氣,楊運鵬停下了腳步,跟隨在他身邊的乙旅旅監路元璟道:“咱們趕到此處時,他們正在撲火,還有幾個被燒死的。”

  楊運鵬點點頭:“誰是為首之人?”

  一個略年長些的宦官連忙跪行幾步連連叩首道:“奴婢蘇古真,本為此處內侍署內常侍。叩見將軍大人。”

  “蘇古氏,鮮卑人?”楊運鵬微覺詫異,路元璟湊在他耳邊小聲道:“此處宦官多為虜兵從各部族擄掠而來,許多人幼年時就被去勢入了宮,以供服侍偽王及其后妃子女。”

  “原來如此。”楊運鵬轉頭吩咐道,“便請常侍領著眾位,仍舊居住于宮內,不可隨意走動。待制將軍來此,自會另有安排。”

  “是,奴婢們知道了。”

  楊運鵬瞧瞧那些宮女們,有老有小,都帶著畏懼的神色,他想了想吩咐路元璟:“著甲旅張季振部留一個團,教工輜營都從林家堡趕過來,俱由你節制鎮守此地,其余各部都隨我往北去追敵!”

  于是中軍乙師出城向北,并在延津州北面追上了東虜的殿后部隊。

  一馬平川的田野,極其適宜騎兵作戰,雙方的士卒們駕馬周旋,羽箭對射,然后絞殺做一團。東虜軍乃是敗退下來的各路殘部拼湊而成,中軍乙師卻是燕州軍中最為精銳的兩支部隊之一。這場交戰很快就分出了勝負。許多東虜士兵從馬上栽倒下來,只留下失去了主人的坐騎在驚慌地四下奔跑。

  烏倫哈泰腿上中箭,坐在地上無法閃避,甲旅旅監盧永漢一槍搠倒敵兵,打馬奔來,雪亮的橫刀側出,楊運鵬遠遠瞧見,只來得及喊了聲:“且慢!”就見刀光閃處,那位東虜左軍將軍已經身首異處。

  盧永漢哈哈大笑:“敵酋首級!往后俺也有跟兒孫們吹噓的本錢啦。”

  被打散的東虜騎兵紛紛掉頭向面的山地逃去。楊運鵬下令停止追趕,重新整隊,繼續向北。

  次日,他們在扶余城南面百余里之外迫近了東虜大部,已經燈枯油盡的烏倫里赤將烏倫布臺叫至馬車邊來,將自己的佩刀交與他:“自今日起,你便是大燕的新汗!”

  烏倫布臺意識到父親想做什么,不禁惶恐道:“父汗…”

  “老幼病弱,你帶著這么些人,遲早被漢軍趕上,到得那時,便是亡族之禍。”烏倫里赤打起最后的精神說道,“你聽我的吩咐,這些人,都丟下不用管了。帶上精兵自己走,越快越好,你且放心,孤王決不會將自己落入郭家小兒手中。”

  他面容之上流露出英雄末路的悲哀之色:“孤王縱橫半生,攻城掠地,開國稱汗,到頭來卻被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兒逼到這步絕境!運數如此,那也不用多說了,我只有一件囑咐,你過來——”

  烏倫布臺忙湊近一些,他聞到父親身上強烈的將死之人氣息,烏倫里赤低聲說道:“你這個親哥哥,雖然蠢笨,畢竟與你是一母所生,你做了汗王,務必對他寬仁些!”

  “是,兒臣知道了。”烏倫布臺聲音也有些哽咽。

  “趕緊走罷,不要再耽擱了,速走!”烏倫里赤連連揮手,另一只手卻捏住了一只小瓷瓶,“我要去地下,與你們的阿娘相聚了。當年我對她太苛,今日想必就是我的報應。只是老夫拓地千里,麾兵十萬,睡過了無數美人,享盡了榮華富貴,又有何憾!”

  他說著聲嘶力竭地哈哈大笑起來。

  四月廿四日,北燕天興汗在扶余城南面的原野之上服毒自盡,馬車之旁是他的十三名后妃的尸體,不論她們此前有過怎樣的哭號掙扎,如今這些美麗的軀體都已經完全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隨天興汗北逃的數千東虜家眷、仆役等皆被楊運鵬俘虜。官兵們將這些人押送回沈州,又向襄平報信。

  傳令兵尚未趕至,在講武堂擔任著教頭的施懷義帶著十余名武學學生,率領上萬民伕從臨榆關內趕到了襄平。

  襄平官衙之內,施懷義向郭繼恩遞上霍啟明寫來的書信,并對他說道:“燕都又來了兩位人物,一位叫宋云奇,俺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只是瞧著真人對他十分看重,想必也是一位大有才學之人。另一位卻是從西京趕來的,據說乃是當朝工部尚書。”

  郭繼恩正在讀信,皺眉說道:“將遼西遼東合并,設置遼寧道,扶余城北面則設安東道——他又在生造什么新詞了。等等,你說什么,工部尚書?”

  “是,靳宜德靳尚書,他到了燕都。”

  “堂堂的一位二品大司空,他來燕都做什么?”

  “這位靳尚書與魏王交惡許久,如今終于自請外任,說是要往燕鎮來任事。”施懷義撓頭道,“是以被魏王打發過來了。”

  “此事多半有進奏院在暗中刻意為之。”郭繼恩沉吟問道,“卻不知朝廷署了他什么官職?”

  施懷義面色古怪:“以工部尚書銜,行河北道提學使。”

  郭繼恩扶額無語:“連提學使之事都被西京知道了,進奏院這回,行事未免過于大意。也不知道這位靳公性情究竟如何,罷罷,回燕都再說。”

  “少將軍預備什么時候返回燕都?”

  “沒有那么快,還得再耽擱一段時間。”郭繼恩將書信收好,皺眉說道,“經略營州,乃是眼下第一件大事,得先將人事都安排好。”

  正說著,拉巴迪亞和杜全斌兩個議論著進來了,杜全斌便向郭繼恩拱手道:“營州既復,制將軍可要奏報西京,還是咱們就瞞下來?”

  “這么大的事,如何能瞞得住。自然是要奏報朝廷的。”郭繼恩問道,“可有什么不妥么?”

  “如果將軍奏報西京,若朝廷另遣官員來此任職,咱們該當如何處之呢?”拉巴迪亞說道,“我得提醒將軍,魏王雖然敦促燕鎮討虜,可是真的打下了營州,卻未必是他所樂見的。”

  “吃都吃下了,誰還能教咱們吐出來不成?”郭繼恩冷笑道,“西京諸人都當這里是苦寒窮惡之地,誰愿意來?若真有敢來的,財權事權都在咱們手中,便是來了,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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