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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小磨香油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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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西龍將軍的葬禮之后的次日,秦義坤返回了燕都。

  秋雨成絲,街巷之間愈覺清亮,秦義坤也不打傘,信馬由韁,緩緩行至積慶坊。路過一處新開不久的香油小鋪,他驚奇地勒住了馬:“娘子如何在這里?”

  錢鈴依然是一身印花短衣,巾帕包頭,從柜臺里笑瞇瞇出來,指了指屋檐下的牌匾:秦家香油,“夫君回來了,你瞧瞧,這便是咱們自家的鋪子。”

  “厲害了啊。”秦義坤連忙翻身下馬,走進鋪子細瞧,這鋪面并不大,卻是收拾得異常整潔干凈。一對身穿粗布衣衫的中年夫婦正在里面忙碌,見錢鈴挽著一個年輕軍官的手臂,忙行禮道:“老爺回來了,小的們見過老爺。”

  這對夫妻男的叫魏大龍,女的叫簡四娘,夫妻倆是從臨榆關外逃難過來,在這燕都城內討生活。錢鈴在牙行一眼相中了這對面相樸實本分的夫妻,便雇了他們來店里做活。

  “奴這店雖然開設不久,買賣卻還算不錯呢。”錢鈴很是有些得意。

  “這個當然了,咱們邯鄲的小磨香油,那可是大大有名。”秦義坤咧嘴直笑,“就知道我家娘子是個有本事的。”

  他又瞥見角落里安安靜靜自己坐在那里玩耍的小男孩:“這個是魏兄的兒子?如何不送到學堂里去讀書?”

  “他不是讀書的料子,”魏大龍憨笑道,“俺們便教他留在身邊,忙時還可以幫著做些事情。老爺只管放心,小人這個孩兒最是聽話不過,決不會吵鬧。”

  “瞧著便是個好孩子啊,”秦義坤過去摸摸小孩的頭,“不過還是去學堂的好,又有先生教,又有伙伴一起玩,豈不比呆在這邊快活?”

  那孩子抬頭道:“爹爹說,進學堂是要費錢的。”

  “這就是魏兄的不是了,讀書能費得了幾個錢。”秦義坤搖頭笑道,“聽我的,回頭把孩子送學堂去罷。”

  “是是,老爺既然吩咐了,明日小人便將他送往學堂先生處。”

  錢鈴掃了丈夫一眼,沒有說話。

  用過午飯之后,秦義坤預備去錢莊向霍啟明復命,錢鈴送他出來,小聲道:“那是別人的孩兒,送不送學堂,夫君不用管那么多。沒準別人花了這錢,還覺得心疼呢。”

  “這個不是我多管閑事啊,統領和真人都說了,州境之內,所有娃娃,都得送到學堂里去。”秦義坤辯解道,“哎呀,能讀書就得讓他去,讀書是好事啊,將來咱們生了娃,也要送學堂,你可別想著要省這個錢。”

  錢鈴面上緋紅,掐著他的手臂道:“多遠的事,你現在就想著了。若我生的是個女孩兒呢,也送學堂么?”

  “女娃當然也要送啊,少將軍說了,男女都得讀書。”秦義坤笑瞇瞇,“那你也不能光想著生女兒呀,得生兒子。”

  錢鈴的臉更紅了:“罷罷,別打趣了,趕緊去罷。鋪子里的事,都不用你操心,夫君只管忙自己的便是。”

  “嘿嘿,那我走了啊。”秦義坤便上馬出了積慶坊。

  他從左清門進了皇城來到錢莊,正撞見霍啟明與拉巴迪亞兩個正在爭論,拉巴迪亞吹胡子瞪眼道:“真人這次的差遣太為難人了,你要造那羅馬水泥,可是這里沒有火山灰,沒有!小人沒有辦法給你造出來。一千年以前的羅馬學者普里尼就在他的書中寫道,最好的水泥是用拿波里的火山灰制造而成的。然而火山灰這種東西,整個燕州都沒有。”

  “是沒有火山灰,可是能用泥灰石來替代。”霍啟明心平氣和,他拿出一份手稿,“整個工藝做法,我都已經寫好了,你只管去唐山,照著我的法子做就是。路上你可以仔細地讀一讀,好好領會。”

  他說著指了指一個默默坐在一旁的年輕人:“這個是祝瑯,很是勤學本分,我差他去給你做協辦,再說方石崖方督辦還在那邊,他那樣的高賢大能,這份稿子必然是一看就懂。此事沒有你想的那么難——至于銀子么,你只管去錢莊唐山分號便是。”

  “我知道,他是俘虜出身。”拉巴迪亞有些嫌棄地瞅了瞅站起身來的祝瑯,“好吧,他模樣生得不錯,可是我還是不喜歡。為什么要差一個俘虜來做我的助手?為什么一定要在唐山建造工場,燕都不可以嗎?還有,我還得為樂社物色演滑稽戲的俳優呢。”

  他說著瞧見秦義坤進來,忙指著秦義坤說道:“秦司馬!他才從唐山府回來,很熟悉那邊的情形,他去主持這件事情是再合適不過啦。”

  霍啟明大怒,一拍桌子,埋頭忙碌的蘇蔻、正在向田安榮請教的郭繼雁,三人全都吃驚地抬頭望向這邊。就聽得霍啟明喝道:“秦司馬才成婚就被遣至唐山,忙碌了幾個月,人家夫妻不用相聚的么?道爺我知道,你就是舍不得那個叫希琳的胡姬!你去唐山,難道她就會跑了不成?一天早晚地就只會盯著人家的腰,干脆把你栓在她裙子上好了——老實告訴你,這個是道爺的大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今日就動身!”

  拉巴迪亞被訓斥得沒了氣勢,縮著頭道:“是,長史既有吩咐,小的盡力去辦便是。”又不服氣地低聲道,“可是你也常往樂社那邊跑啊。”

  “道爺我是去給她們弄曲子,你呢,你不是自稱詩人,叫你給她們寫詞兒,你到今日可有寫過一句?”霍啟明擺擺手,“水泥的事你要是辦不成,便是我和統領看錯了你,也不用再回來了。”

  拉巴迪亞不敢再吭聲,叉手行禮之后領著祝瑯出去了。蘇蔻便笑問道:“真人去樂社,果真只是為了寫曲子么?坊間可是都在說,樂社里好幾個女孩兒都是真人已經瞧中了的呢。”

  “坊間飛短流長,那都是做不得數的。”霍啟明忙道,又覷著秦義坤笑道,“回宅見過令夫人了?有沒有罰你跪著啊。”

  “那怎么會,”秦義坤笑瞇瞇,“她見著我回來,不知道多高興呢。”

  “厲害。”霍啟明伸出大拇指,他不再說笑,招呼秦義坤過來,“你瞧瞧這些,往后便都交給你來辦。”

  他說著又掏出一疊手稿來,秦義坤接過慢慢翻著:“萬貨聯社,竹藝工坊,玻璃坊,皮具坊,好家伙,真人這是要辦大買市?”

  “差不多是這樣,”霍啟明點頭道,“銀子,去找孟參軍,人,你自己去物色,地方么,那萬貨聯社已經由胡班頭領著砌匠們在趕造了,其他的,你找宅務官陳寧。好了,道爺這邊沒有別的事了,你可去往統領署,瞧瞧繼恩兄還有什么吩咐。”

  “這個倒有意思,”秦義坤興致勃勃,“卑職一定給你們辦得漂漂亮亮的。統領那邊,卑職這就過去。”

  統領署書房內,郭繼恩也在忙碌,秦義坤進來時,他連頭都沒有抬:“秦司馬回來了,東虜那邊,可有什么消息?”

  “聽說那趙時康逃回遼西之后,許多人都說要治他棄軍獨逃之罪,偽王卻沒有那么做。”秦義坤說道,“還有就是,聽說新盧國交與東虜的貢獻不齊,偽王為此十分震怒,已經發書責之。”

  “不殺趙時康,是要給世人留以厚待降將的寬仁之相。虜王其實倒未必愿意留著他的命。”郭繼恩停下了手中的筆,思忖道,“至于新盧么,那是自家作死,你瞧著罷,來年東虜必定卷土復往。”

  正說著,那個叫泉婧的新盧使女為秦義坤奉來茶盅,秦義坤奇道:“制將軍這里竟然也有使女了?”

  泉婧放下茶盅、漆盤,福了一禮,面色擔憂:“那虜王還會入寇我國嗎?”

  “這個,”秦義坤瞅著她道,“你是新盧女子?制將軍既然說會,那就一定會了。”

  泉婧忙又對郭繼恩行禮:“將軍既然料知,還請趕緊致書柳京,教那些大臣們先做防備呀。”

  “書信我自然會寫,只是貴國君臣會不會認真待之,就不好說了。”郭繼恩慢慢說道,“還有,往后本帥的書房,用不著你們來灑掃,也不要去動本帥的東西。”

  “是,”泉婧有些慌張,“往后婢子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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