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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斷臂求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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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虜兵向東退入崔莊的軍營之中,遵化城內的傅沖、方石崖等人便出城來到黃口村,這里的凄慘景象令他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盡管大火已被撲滅,這處村落之中仍然有將近一半的屋舍被燒成了瓦礫場,前軍乙師乙旅駐屯在窯臺、黃口兩村的兩千人馬,如今只剩下了九百來人,就連工輜營,也折損了近百人。村寨之中,到處都是血跡,到處都是尸體。

  前軍乙師點檢段西龍戰死,乙旅巡檢關孝田、旅監雷煥皆負傷,兩個團練、兩個團監,都是一死一傷,在這次戰役之中,前軍乙師乙旅,完全稱得上是傷亡慘重。

  當然這一戰畢竟是獲得了勝利,東虜兵丟棄在原野上的尸體更多,近千名俘兵在軍士們的催促之下清理戰場,將虜兵的尸體都堆聚在一處。燕州軍陣亡官兵的遺體也被整理干凈,斂入尸袋,登記名姓,預備將來安葬祭奠。

  瞻過段將軍遺容之后,傅沖方石崖等人又去探看了沉沉昏睡的史孝田,和半躺在榻上不能起身的雷煥,這位團監身形矯健壯實,素有飛虎之稱,如今卻是包扎嚴實,面色蠟黃,說話有氣無力。他一面感謝傅縣令、方督辦前來探看,一面卻又急聲催促他們盡早回城去,畢竟東虜并未真正撤兵,依然盤踞在遵化城東面,虎視眈眈。

  兩位文官出了醫護營之后,去向郭繼恩辭行,預備返回城內。這位年輕統領率領著親衛營部甲隊乙隊的官兵,與中軍甲師的兩個旅一起駐扎在黃口村。文官們走進一處還算完好的院落,由親衛營乙隊隊監馬萬朝領著進了堂屋。只見郭繼恩正在與從窯臺村過來的楊運鵬說話:“一個段西龍,一個李書振,此戰雖然得勝,卻折損了他們幾個,教人極是心痛啊。”堂屋的另一邊,霍啟明帶著宋庭耀,正和伍中柏、呂義才等幾個旅監團監核計傷亡及糧草消耗等事。

  屋子里甚是簡陋,郭繼恩等只能坐在木凳之上,見文官們進來,都起身寒暄見禮,眾人又為段點檢的陣亡感慨嘆息了一回。郭繼恩對文官們領著百姓們守住城池的英勇之舉表示了贊賞和肯定,又對方石崖道:“方督辦這邊事了之后,要盡快返回唐山去,那邊高爐很快就會完工,還等著老兄前去主持呢。”

  “這個自然,也就這幾日功夫,下官便會返回唐山。”方石崖答道,“回頭下官也會將這些時日的經驗整理出來,寫成稿子,供統領署備檔。”

  “如此甚好,”郭繼恩很是滿意,“方先生手稿寫成,咱們就印書出版,刊行州境,以為后世借鑒。”

  “果真能印書出冊?”方石崖有些驚喜,“其實百工之術,亦合乎天之大道,缺的是有人留意,訴諸文字。若能成書,統領便是為后世做了一件大好事。”

  “不是我,是方先生你,為后世立功立言,此乃不朽之舉。”郭繼恩正色說道,“本帥要為燕州百姓、為天下學子、也為子孫后代們,多謝方先生。對了,燕都大學堂不日即將開學,往后還要請方先生撥冗往學堂去給學生們授課。”

  方石崖很是激動,拈著胡須連連點頭:“統領只管放心,這幾件事,下官都一定會竭力去辦好。”另一邊的霍啟明聞言,抬頭插嘴道:“印書的事情,方先生只管交與小弟,必定給你辦得漂漂亮亮的。”

  “真人既有此語,下官還有什么不放心的。”方石崖在唐山之時已經與霍啟明相熟,本想打趣幾句,見他神情鄭重,又瞥見軍官們也都在忙碌,便改口道,“既然統領和真人軍務繁忙,咱們就先告辭了。”

  他們返回縣城,傅沖又登上城頭,暮色四合,他瞧著遠處的東虜軍營壘,問身邊的王元相道:“這幾日,想必虜兵不會再來攻城了罷?”

  “攻城?”王元相冷笑一聲,“只怕這會兒,那東虜偽王該頭疼怎么逃回遼西去才對。統領既已親來,可沒那么容易教他走脫。”

  東虜軍營之內,烏倫里赤面色陰沉,負手打量著在遷西縣城繳得的四輪馬車。立在他身旁的來松甫輕聲道:“此物固然是巧,不過咱們既然懂了其中奧妙,將來回到沈州之后,便可教工匠們照此多造,行軍輸送,甚是有力。”

  “此確為行軍利器,只是如今最緊要的,便是要盡快將擄來的人口財物,速速帶回沈州。”烏倫里赤依然眉頭緊皺,“如今形勢險惡,咱們必須拿個萬全之策。”

  “這就要回去了么?”溫都格布很是不滿,“那遵化城咱們還未拿下呢。明日當與燕州軍決戰,將其殺退,然后再奪了遵化,毀掉那鐵廠才是。”

  “郭家小賊親來,的確非同小可。今日一戰,咱們折損了五千余兒郎,足見燕都援軍百戰精銳,著實難以撼動。天予孤王有數之兵,輕易折卻,又何以圖將來?”烏倫里赤甚感心痛,斥責溫都格布道,“你也須用點腦子!”

  烏倫哈泰、烏倫合齊等都是連連點頭,顯然今日一戰,令他們都心有余悸,溫都格布也不敢頂撞:“是,汗王如何吩咐,小的便如何去做。”

  跟隨父親出征的烏倫布臺小心提醒道:“那郭家小賊領兵親至,則遵化已不可圖。如今咱們前有強敵,身后有漁陽之兵阻住退路,臨榆關之漢軍亦遲早趕來,三面受敵,咱們須得早做準備。”

  “你有這份見識,很是不錯。”烏倫里赤有些欣慰,面容又瞬間轉為嚴厲,“咱們今夜就分批撤離,五弟,你率本部人馬連夜趕往盧龍塞,路上不要耽擱,與后軍將軍塞里奇安一道,殺退漁陽安金重部,清理出退回遼西之通路。一定要快!”

  “是。”烏倫合齊連忙應道,轉身匆匆離去。天興汗又吩咐烏倫哈泰:“四弟,孤王將后軍余部也都交與你,讓布薩里察做你的副手,押送人口糧食金銀等,也是今夜出發,傷兵也都帶上,能帶走的都帶走。如有實在有體弱走不動的,就——”

  他做了個殺人的動作。烏倫哈泰也連忙領命,又遲疑問道:“然則臣弟還有五千精兵在遷安呢,不用遣人傳令教與咱們會合么?”

  “你不用管他們,只須將人帶出去便是。”烏倫里赤神色嚴厲。

  烏倫哈泰聞言一呆:“不管他們?這,這可都是跟隨臣弟多年的老卒,如何能不管?!”

  烏倫里赤獰笑問道:“你是想教他們替你死,還是想與他們一道戰死在這里?”

  “我不管!這都是我的兵,你不能丟下他們,我要將他們帶回去!”烏倫哈泰顧不得君臣之儀,憤怒說道,“你不管他們,我得管,現在就點起兵馬往遷安去。要回沈州,你自去便是。”

  “左右與我拿下。”烏倫里赤冷冷說道,“孤的話,你們都沒聽見么?”

  “是!”隨扈的武士們不再遲疑,一擁而上將烏倫哈泰擒住,強按著他跪下。烏倫哈泰掙扎不脫,急得口不擇言:“我知道,你一心想要自己兒子來奪咱們幾個兄弟的權,是以故意借漢人的刀來殺我的兵,你打的好主意!以為咱們都瞧不出來嗎?”

  眾人盡皆失色,溫都格布連忙說道:“不不,汗王沒有這樣的念頭,汗王不會的,他,他——”,這位中軍將軍作戰雖然勇猛,卻是嘴拙,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

  來松甫正要說話,烏倫里赤已經上前一腳將四弟踹翻:“我若是想借刀殺人,方才就將你遣至遷安去也,還能留著你在這里胡言亂語?左右,與我將他綁了,塞入馬車,右軍各部,暫由烏倫布臺節制,馬上預備出發。”

  武士們答應著將四將軍拖了下去,烏倫布臺低聲問父親:“遷安的五千精卒,父汗果真要舍卻么?”

  “五千啊,”烏倫里赤閉上眼睛,自己也覺得心痛難忍,“孤王也舍不得啊,只是如今咱們是斷臂求生。那趙時康與郭家小賊有殺子之仇,決計不會再降,必然死戰到底。這便是為主力贏得出逃的時間!咱們欲行大事,就必須硬起心腸,忍常人所不能忍。只要咱們順利撤回沈州,卷土復來,猶有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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