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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朝廷制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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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繼騏早早地出了宅門,往督府而去,一路之上遇到不少年輕女子,見他人才出眾,都駐足含情,脈脈注視。郭繼騏心中煩悶,對這些目光渾不在意,只管策馬前行,到得督府門前,恰巧遇見郭繼蛟。

  郭繼蛟叉手笑道:“堂兄來得倒早。”郭繼騏翻身下馬:“繼蛟兄弟,你怎地在這里?”

  “小弟才去錢莊交了銀子回來。”郭繼蛟面色興奮,“母親將二百兩體己銀子全都拿了出來,教我拿去錢莊入本,堂兄你瞧。”說著拿出好大一張銀契給他過目。

  “當真是二百兩,”郭繼騏有些驚奇,“令堂倒是頗有氣魄,就不怕折本么?”

  “母親說了,我們母子三人得有今日,全賴大哥。”郭繼蛟笑道,“錢莊是大哥的大事業,自然是必定要出一份力的。況且錢莊總辦又是霍神仙,有他在,還愁錢莊沒有進項么?倒是我說堂兄,聞說當初你們移宅之時,金銀財物,裝了十余車,這等富奢,何不也入上一本,坐吃紅利?”

  郭繼騏嘆氣:“我那爹爹,自打爭位不得,便一直怨憤,這銀子,他是斷不肯拿出來的。將來再說罷,咱們先進去。”

  兩人邊走邊說,進了東便門,發現已經來了不少客人。有五品以上文武官員,也有幾位富商大賈,三兩聚在一處,正說得熱烈。不一會,田安榮也進了院子,他雖只是個九品主簿,但是郭繼恩特意囑咐他也來赴宴,所以硬著頭皮來了,只是都不相熟,進門之后有些不知所措。郭家這兩兄弟見到他,便招手叫他過來,郭繼蛟笑道:“田主簿來得倒快,錢莊那邊事情都辦完了?”

  “都辦完了,”田安榮叉手道,“見過兩位公子,倒沒想到今日來吃酒的人有這多,又不相熟,是以不敢搭話。”

  “不要緊,過不了幾日,想必大伙都識得你了。”郭繼蛟笑道。

  郭繼騏也問道:“敢問田主簿,今日往錢莊去入本的人多么?”

  “確有不少,蘇副總辦大清早便領著幾輛馬車過來,足足十萬兩銀子,這是第一份民本。接著來的是鹽商林崇善林員外,也是十萬兩,后來又來了兩位員外,各是六萬兩。還有一位何老員外,拿來的是田契,折算成銀錢入本,合計下來,也有一萬兩。”

  兩個少年都聽呆了,郭繼騏喃喃道:“十萬兩啊,這些富商,倒是好生闊綽。”郭繼蛟好奇道:“錢莊收了這許多銀子,又預備怎么花出去呢?”

  “偌大一個軍鎮,要用銀子的地方多了去了。”田安榮笑道,“霍真人已有安排,要撥二十萬兩銀子擴建煤場,此外還有鐵場,各式工坊,銀子么,沒有嫌多的,只有嫌少的。”

  郭繼蛟有些困惑不解:“銀子用到這些去處,能掙回本來?”

  “自然是能,礦場也好,工坊也好,弄得越大,則獲利越多。小公子,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郭繼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郭繼騏瞥見仆役們已經在東花廳里鋪上筵席,擺下案幾,便道:“咱們去坐著說話罷。”

  三人進了花廳,卻見霍啟明、監軍使于貴寶、監軍副使謝文謙都在這里說話,還有一位二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婦,穿著一件緞面鵝黃色襦裙,十分明艷動人,正是燕鎮錢莊副總辦蘇蔻。陪在她身邊的,是福香茶行的東主郁長石郁員外。

  廳內還有一位年逾五旬的老將,青黑色窄袖軍袍左臂之上的臂章之內,繡著一個麒麟頭,竟然也是一位三品的護將軍,這人卻是駐屯在海津府的右軍甲師點檢向祖才。

  向祖才是奉了郭繼恩的軍令從海津特意趕來,恰好遇見府里開酒宴,這幾個軍官都圍在霍啟明身邊,聽著他手勢比劃,滔滔不絕。軍官們都聽得十分入神,不一會,燕都刺史方應平與別駕高忱也進了花廳,彼此寒暄之后,又湊做一起,議論這錢莊之事。

  方應平仔細聽了一會,不得要領,轉頭瞧見蘇蔻,便過去問道:“這錢莊本金與存銀,有何不同么?”

  蘇蔻小心福了一禮:“好教使君知道,這本金既入錢莊,是不能再拿回的。錢莊收了銀子,便會出具銀契,以為憑證,錢莊每年都計盈虧,然后按例取出,依照各家本金之數發派紅利。這本金雖然不可拿出,但銀契卻是可以買賣的,只需在錢莊這里再做更名即可。若是存銀,那自然是隨時可以取出的了,存放在錢莊,還有錢息可吃,眼下暫定為年息五分。”

  “隨時都可拿出來?”

  “隨時都可拿出來,有一天便算一天的息,有一年便算一年的息。”

  方刺史聞言,只是拈須沉吟不語。郁長石上前叉手笑道:“使君若是不放心入本,何不將宅中余財拿些出來,放在錢莊里吃息,也是合算的。”

  “唔,有理,有理。”方應平又瞅著蘇蔻,“只是這樣大事,郭統領如何就交與一個女子來做。”

  “女子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郭繼恩出現在廳前,含笑對方刺史抱拳道,“刺史不妨拭目以待。蘇副總辦乃是我特意請來,瞧中的就是她有這份本領,錢莊興旺,將來可都落在蘇副總辦身上。”霍啟明聽見這邊議論,也插嘴笑道:“方刺史,你可別忘了還有我呢。雖不敢說點石成金,然在宣化、燕平,我有多少生錢法門,你也該聽說過。”

  方應平不好再說什么,便叉手道:“統領和真人既如此說,那下官明日就遣人來存銀,也跟著兩位沾些光兒。”

  蘇蔻正漲紅著臉又不敢辯駁,聽了這番言語,感激地瞧瞧郭繼恩和霍啟明。郭繼恩朝她點點頭:“蘇娘子請就坐罷,我信得過你,將來必定能教大伙刮目相看。郁員外,你也請坐。”

  何員外、林員外等富商賢良也都進廳來,眾人又是一番見禮寒暄,這才紛紛就坐。向祖才向郭繼恩抱拳施禮,郭繼恩便請他與自己、謝文謙共踞一案,眼見駱承明、喬定忠、高政永等武官都已來齊,他便吩咐開席。

  流水般的美食端了上來,角子、魚羹、羊排、煨牡蠣,新鮮蔬果。院中的石燈籠已經點起,樂班在庭前坐定,胡琴、阮、箏、琵琶、箜篌、橫笛、篳篥、羯鼓,先為胡笳后演漁樵。奏樂聲中,郭繼恩起身向每位客人敬酒。及到霍啟明案前,這道士瞥著他似笑非笑:“你想要我喝多少?”

  郭繼恩也不答話,舉起酒盅一飲而盡,亮一亮杯底,笑一笑走到蘇蔻面前,這少婦倒也干脆,起身舉杯微笑道:“奴家感佩將軍之恩,先干為敬。”說著便將杯中酒飲盡。

  庭前彈奏箜篌的季云錦,一雙眼睛不住往霍啟明身上瞟,聽得她又彈錯了一處,崔琴師只是連連搖頭,金芙蓉卻是一雙大眼瞪了過來。季云錦吃了一驚,忙攝住心神,安心彈奏。

  郭繼恩聽得曲誤,轉頭怒視霍啟明,霍啟明縮縮頭,只裝作不知,偏頭認真聆聽身邊于貴寶仔細詢問:“霍真人,這錢莊監管,可是與監軍司的職分相當?”

  “一點不錯,只是監軍乃是從軍官之中簡選。錢莊監管卻不同,其人不可在錢莊之中另任他職,只可專任,唯糾劾彈舉而已。”

  “既如此,則何人可任錢莊監管?若老夫也拿銀子出來入本,豈不是不能出任這監管之職?”

  霍啟明正欲答話,卻瞥見庭前的舞姬們,因為季云錦又彈錯了一處音符而亂了步調,他停頓了一下才艱難答道:“既入了本金,即是錢莊之東人,自然是可以來做這監管的。另外咱們也得請幾位不曾參預錢莊籌辦的賢良長者來…”話音未落,卻見郭繼恩已經去了庭院。

  郭繼恩著實是忍無可忍,出了花廳吩咐崔乾明道:“崔班首,時辰已經不早,你們且都退下罷。”

  “是,既然將軍吩咐,小的們這就先回后院去了。”崔乾明也知郭繼恩心中不快,忙起身惶恐應承道。

  郭繼恩瞥見季云錦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不禁搖搖頭:“今日辛苦眾位,我已經叫東廚預備下點心,都去趁熱吃些,早早安歇罷。那季家小娘,給我把眼淚珠兒收了,又不曾說你什么。”

  “是。”季云錦慌忙抹去眼淚,金芙蓉瞅著她,既覺好笑,又忍不住有些嫉妒。

  樂班退下之后,郭繼恩立在廳前想了想,用眼神示意霍啟明,意思是叫他出來。

  一眾客人都在熱烈議論錢莊諸事,霍啟明硬著頭皮起身出去,郭繼恩將他拉到庭院角落,質問道:“前日在內宅飲酒時,好好的你去摸人家女孩兒的臉,你是要做什么?”

  “沒,沒做什么,”霍啟明難得地吞吞吐吐,“也就是一時手癢罷了。”

  “你莫不是這些年在軍營里呆傻了,女孩兒的臉豈是輕易摸得的?”郭繼恩頭痛道,“如今有兩個法子,其一,你去與那季家小娘賠個不是,只說是酒后昏了頭。其二,你趁勢就把她娶了算了。”

  “不要如此逼我,這兩個法子,我都不選。”霍啟明狼狽道,“你要我去向一個十五歲小娘賠罪,還不如殺了我。再者,我如今其實并沒有要娶妻的打算。”

  “前些時日,你不是說預備娶上十個八個,如今正好,第一個有了。”

  “非也非也,貧道當真未有娶妻之想。繼恩兄,你也知道如今千端萬緒,正是草創艱難之時,我哪里會顧及到兒女情長。”霍啟明大義凜然說道。

  蟲鳴之聲傳入耳中,郭繼恩仰頭望著天空一輪殘月,嘆口氣道:“其實你是瞧不上那季小娘子,對不對?想必你覺得她雖然模樣清秀,可是出身太過寒微,不配你道門仙師的身份。”

  “嘿,什么仙師,一班愚夫愚婦瞎起的名號,我不過就是個不入流的道士罷了。況且我不過年才弱冠,這娶妻之事,大可過幾年再說。”

  “我知道你是真不在意這仙師的名號,可是你心中終究會覺得自己并非等閑之輩。須得有個貌可傾城、才能詠絮的絕世佳人,才配得上自己。”郭繼恩注視他道,“這季小娘子么,美雖美矣,可是對你來說又終是覺得缺了點什么,對吧。”

  “心照不宣就行了啊,你干嘛非得說出口來?”霍啟明有些惱火,隨后他瞧見東院門口有值更的軍士進來,后面還跟著兩人,前面的身穿圓領青袍,像是一位低品秩的文官,后面的像是他的親隨,連忙說道:“咦,有使者至,是哪里來的?咱們過去瞧瞧罷。”

  兩人便回到廳前,那軍士瞧見郭繼恩,忙抱拳道:“稟報統領,進奏院副使康瑞自西京趕來,有朝廷制書至此。”

  霍啟明聞言,長松一口氣:“可算是到了,這來回竟然用了二十多日。”

  那康瑞大約三十五六歲模樣,長臉,白面微須,打量一眼郭繼恩,略一猶豫頓首行禮道:“敢問這位是少將軍?卑職燕州進奏院副使康瑞參見。”

  郭繼恩點頭道:“康副使請起來罷,朝廷制書在哪里?”康瑞便忙從包袱之中取出一只明黃色卷軸,雙手呈上。

  郭繼恩接過制書打開,一讀之下,微微皺眉:“制曰,燕州行臺都督、燕州軍統領、河北道觀察使郭長鶴,名臣之后,受任軍鎮,固守忠義,克終臣節。今既往逝川,朕實悼之。可追贈侍中、兵部尚書、金紫光祿大夫。其子郭繼恩,久歷戎伍,志在戍疆,既有前例,參之舊制,可檢校燕州軍統領、河北道觀察使,升三品護將軍,此諭。”

  他抬頭注視康瑞,搖頭冷笑道:“未授都督之職,燕州軍統領還加個檢校,然后軍階只是三品護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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