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婉的自信倒讓江川有些誠惶誠恐了:“這···對莉莉和雅芳會不會很突然?你有把握不讓她倆驚到嗎?”
方曉婉趕緊解釋:“我是不會讓你跟她們母女馬上見面的。你把車開進醫院的停車場后,就先在車里等著,容我把實際情況跟雅芳講一遍,并趁機說服她接受你。”
江川遲疑了一下,終于點點頭:“那好,我完全聽從你的安排。”
方曉婉又瞥了他一眼:“你還沒有吃飯,現在是不是想吃點東西?”
江川搖搖頭:“只要莉莉肯認我這個爸爸,那我就算一天不吃東西也無所謂。”
方曉婉淡然一笑:“你也不必如此。我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去做雅芳和莉莉的思想工作。你可以在等候的時間里,再回那家飯店用餐嘛。”
“謝謝你。不過,我目前真的沒有心情吃東西了。”
方曉婉只好作罷:“那好吧,請你馬上開車。”
江川啟動了汽車,并順利來一個‘公路調頭’,并把車駛入了醫院后門。
門衛一看車里坐著方曉婉,幾乎沒有盤問什么就放行了。
方曉婉這時趁機問一句:“請問你怎么稱呼?”
“我叫江川。難道雅芳沒跟你提過嗎?”
“哦,她也許提過了。但我并沒有記住。”
江川黯然點點頭:“我也許不該被人記住。”
方曉婉嫣然一笑:“我現在可以確定記住了。”
方曉婉等江川把汽車停靠在大院里的停車場后,便推門下車,并沖他朗聲表示:“江先生如果餓了,可以先出去吃飯。”
江川決然的語氣:“只要能跟我的女兒相認。我就算餓著肚子守候到天黑也無所謂。我虧欠她太多了,這點苦還是能承受的。”
方曉婉不由長吁一口氣,感覺這位儀表堂堂的男子決不是之前段雅芳所形容那樣的男人。這也許就是莉莉的福氣吧。
她一看臨近上班的時間了,于是就首先上了二樓,安排一下三病區的工作。
等她跟同事們交待一下工作后,又想到了老者,由于自己的精力一直牽扯在外面的其它事情上,有些怠慢這位老人了,甚至很少陪他一起吃飯了,今天的午飯更是如此。于是,她在離開三病區前,由于心里過意不去,便信步走向了老者的單身病房——
再說老者最近的病情也不斷地惡化著···
由于他患得是肺癌,那個部位并沒有神經,所以不會產生痛覺,但更讓人難受的就是呼吸困難。而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憋氣恐怕要比身體疼痛更加遭罪。他因為長期血氧不足,皮膚已經變成紫銅色了。
老者是一個性格堅強的男人,即便呼吸困難,但也很少吸氧,因為這會影響他的寫作。
這時候的他一邊喘息著一邊忙碌在筆記本電腦前。只不過,他這次并沒有寫小說,而是寫一個隨筆散文詩——
我幾乎要窒息過去了多么渴望能正常的呼吸呀可我常常感覺不到周圍還有空氣就如同生活在一個真空里如今的我恐怕比任何人都懂得空氣的寶貴俗話說人以食為天可一個人可以長時間不吃飯長時間不喝水但卻無法忍耐幾分鐘不呼吸空氣我們的生命離不開空氣空氣決定著我們的生命質量可生命的意義并不在于我們呼吸了多少次而是在多少時刻我們屏住呼吸當你平靜是呼吸時是否感覺到清新的幸福感而我有時候喪失了思考因為我要用來呼吸只是每次呼吸對空氣的吸入就如同杯水車薪上蒼呀請賜予我足夠的空氣吧讓我能夠舒服一點完成一部作品對于目前的我寫作跟呼吸一樣重要因為寫作更能體現我生命的價值我可以停止呼吸卻不能讓我的心血半途而廢不是用我們呼吸多少次來衡量而是我們要有多少次屏住呼吸 老者的散文詩寫到這里,那雙深邃的眼神早已經濕潤了。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病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便趕緊合上了筆記本電腦,同時也抑制住自己的大口的喘息。
方曉婉看到老者又合上了筆記本的電腦,不由張開質問:“馮伯伯,您真夠自私的,到底有什么東西不方便讓我看呀?”
老者勉強一笑:“我對自己寫的東西不滿意,自然不想獻丑了。”
“唉,我又不是外人,怎么會笑話您?”
“曉婉,我雖然把你視作了親閨女,但也要保持自己的隱私呀。”
“您的隱私?哈哈,您雖然年過七旬了,但思想卻很超前。”
“對于一個搞文學創作的人來說,思想上如果不能與時俱進的話,那還能寫出膾炙人口的作品來嗎?”
方曉婉認真地點點頭:“嗯,我相信您一定能寫出一部經典的作品來。”
老者淡然一笑:“我知道無法寫出像《紅樓夢》那樣源遠流長的佳作,但自己寫的書首先留給自己看,只要在自己的心目中是最經典的,那就足夠了。”
方曉婉不禁動情道:“嗯,您說得太多道理了。對于一個人來說,他(她)的幸福感不一定是在物質上取得多大的成功,也不一定是在功名上取得了多大的榮譽。因為幸福感取決于良好的心態,只有在思想上升到超脫凡俗的意境,才算真正的成功。”
老者也點點頭:“是呀,對于那些在個人意境修為和造詣很高的人來說,所謂的功名利祿都是過眼的煙云,自己的心態才能決定自己的喜怒哀樂。”
“嗯,心靈就是世界的一面窗戶,有什么樣的心靈就有什么樣的世界和人生。”
老者強忍著憋悶跟她暢談了幾句后,終于急促的喘息控制不住了。
方曉婉見狀,立即過來攙扶老者的胳膊:“馮伯伯您怎么了?”
“我···有點憋氣···”
“啊?那趕緊躺在床上吸氧氣!”
老者不由苦笑:“我現在根本躺不下呀。”
“那就坐著吸氧。”
方曉婉親自幫老者插上了氧氣管,直到他呼吸平穩一些,才松了口氣。
老者其實并沒有緩解多少,但又不想在她的跟前表現出自己的痛苦,于是就講道:“我已經好多了,閨女快出去忙吧。”
即便是老者的掩飾,但方曉婉憑借一個呼吸科醫生的直覺,還是發現老者的情況不妙,立即從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個測量血氧的脈搏血氧儀,并把老者的一只手的食指插進去···
方曉婉一看脈搏血氧儀所顯示的數字,不由驚呼道:“哎呀,您目前就算吸氧,血氧也沒有超過八十,要比正常人的血氧低了十多個指數呀。”
老者顯得不以為然:“這無所謂的,我已經適應低氧狀態了。”
方曉婉急道:“您老怎么能這樣不愛惜自己身體呢?如果再這樣下去,您的身體各個器官都會因為長期缺氧而衰竭的···”
老者一聽她的語音有點哽咽了,便趕緊表示:“那我聽閨女的,就好好呆在床上吸氧。”
方曉婉的情緒這才稍定,又勸道:“您既然聽我的,就暫時停止寫作吧,安心吸氧。我明天跟CT室預約一下,再為您拍一個胸片做復查。”
老者趕緊搖頭:“不要做CT了。我的病已經這樣了,還浪費錢干嘛?”
方曉婉淡淡一笑:“您老也是不差錢的人,目前自己的身體才是最寶貴的,還心疼那些身外之物干嘛?”
老者還是固執地表示:“那我也不去做CT。你難道不清楚做一次CT就要遭受一次輻射嗎?”
方曉婉其實也清楚做CT只是了解他病情的惡化程度,對于治療并沒有多少幫助,便只好依了他。
她又安撫了老者幾句,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別離開病房。
當她推門而出時,卻發現那位護工王義又站在門外恭候她了。
她的眼神一變:“喂,你又有什么事?”
王義沖她滿臉堆笑,并抬起胳膊向隔壁的房門一指:“老李頭又趕緊憋氣了,讓我請你過去一趟。”
方曉婉對王義的賠笑很不感冒,心里暗道,真看出他照顧的患者不是自己的親人了,人家既然難受,虧他還有心情笑?
她雖然也牽掛李老頭,但由于自己還有要事在身,實在騰不出多少時間了,于是沖王義冰冷冷地表示:“我現在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你去醫生辦公室找耿大夫吧。我把這里的事情委托給她了。”
“這···那你就不能看他一眼嗎?”
王義面對美色,實在不舍得放她走,借故攔住她的去路,繼續糾纏她。
方曉婉見狀,便更加反感:“請你閃開!耿大夫去看他也是一樣的。”
王義面對她一副強硬的語氣,再也沒有膽量攔阻她了,只好悻悻地閃開了身子。
方曉婉幾乎是拂袖而去——
王義沖著方曉婉的婀娜背影不由舔了一下下唇,同時懊惱地跺一下腳。
老者在方曉婉離開后,便帶著氧氣管靠近床頭柜,并打開上面筆記本電腦,要繼續書寫自己的感慨。
嘟嘟嘟···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了鈴聲,這讓他完全始料不及。雖然他還有一些親友,但對于他一個身患絕癥的老人來說,這時候哪還有親友去關心他?他已經很久沒有接聽電話了。今天這個電話來得太突然了。
他驚愕了一下,立即從枕邊操起手機一看,居然是一個陌生的來電。
他心里不由苦笑,這也許是電話詐騙或者是做廣告的來電吧?
不過,雖然有這方面的懷疑,但他還是接聽了電話:“喂?”
手機里隨即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您好,請問您是馮鼎文老先生嗎?”
老者一聽是陌生人的聲音,頓時鼻孔一哼:“是我!請問你是哪方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