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輕易流淚的江川落淚了。
他的淚水就像是感情催化劑,滋潤了楊淑萍那顆剛要堅硬起來的心腸。她的眼神里突然流露出一絲憐憫,立即把餐桌上的一塊插在酒杯里的餐巾紙拔出來,并遞到了江川的跟前。
“謝謝。”江川接受了她的好意,接過紙巾擦拭一下雙眼。
楊淑萍的態度緩和了許多,并溫言道:“那請你講講你的苦衷吧?”
江川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終于講述起往事——
在九年前,江川大學畢業了,并立志在寧海市干出一番事業。他在大學期間就結識了段雅芳。他倆雖然不是同一所大學的同學,但也許是機緣巧合,命運讓他倆相識相戀。
江川本想跟段雅芳一起創業,并干出一番名堂來。可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后,發現彼此性格很合不來。原因是段雅芳在事業上沒有絲毫的追求,幾乎就是游手好閑的那種女孩,在事業上根本幫不到江川,反而會給他頻頻添亂。
他倆開的小公司為此很慘淡。段雅芳很不情愿做江川交待她做事情,在工作上有點掉了郎當,甚至是性格原因,得罪了一些客戶,讓江川幾樁生意都泡了湯。江川剛想責備她幾句,卻招致她的瘋狂反駁。
江川心里頓時涼了半截,便有了跟她分手的念頭。
可當他有一天與段雅芳在同居的出租房里,剛鼓起勇氣把分手的要求提出來時,段雅芳因為情緒激動,居然昏厥過去了。
江川頓時慌了,一時居然沒有喚醒她,便只好叫來一輛救護車。
在寧海市的一家小醫院里,段雅芳被檢查出已經妊娠兩個多月了。
“先生,您的老婆既然懷上了,就要保持情緒上的穩定,希望你不要要刺激她了。”
江川本來就感到措手不及,當聽了醫生的警告,更加呆若木雞。
他把段雅芳接回家后,就小心翼翼地開導她:“雅芳,我倆已經共同生活有一段時間了。這期間一直矛盾不斷。你覺得咱們在這樣下去能夠幸福嗎?”
段雅芳卻顯得不以為然:“江川,我承認在工作上讓你不滿意,可咱倆產生的矛盾都在工作上的,我現在既然懷上了小寶寶了,就可以安心在家里養胎了,將來還要把孩子養大,就不會因為工作上而跟你產生任何摩擦了。”
江川有些嗔目結舌:“雅芳,你可是一個大學生呀,難道就甘心當一名家庭婦女嗎?”
“我當家庭婦女怎么了?”段雅芳狠狠瞥了他一眼,“難道你養活不了我嗎?”
江川趕緊解釋:“我并不是那個意思。不過,咱們的公司才剛剛起步,目前又遭遇巨大的困難,需要我們投入巨大的付出,才能夠力挽狂瀾。所以,如今憑我的經濟條件,根本就支撐不了一個家呀。再說,咱們目前是租房,如果在寧海市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住房,那更需要玩命去干呀。”
“這我管不著。”段雅芳依舊很任性道,“俗話說,嫁漢穿衣吃飯。我既然是你的人了,你就必須為我和未來的孩子負責。”
江川一副苦笑:“這個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我根本沒做好當爸爸的準備呀。”
段雅芳把眼睛一橫:“難道你想不負責任嗎?”
“我···當然想負責呀,這不是跟你商量嗎?”
“難道你想讓我把孩子做掉嗎?”
“雅芳,難道不可以嗎?我倆畢竟還沒領結婚證呢。”
“那有什么關系?我們可以跟別人一樣,來一個‘奉子成婚’嘛。”
江川遲疑一下,終于鼓起了勇氣:“雅芳,我剛才已經講過了,我···不太適合你。”
段雅芳雙目一紅:“江川,難道你真想甩了我?”
“你不要講話這么難聽。咱倆應該自主決定自己的命運。”
段雅芳一陣冷笑:“可我已經決定非你不嫁了。你當初也對我信誓旦旦的非我不娶,可現在居然在我懷孕的時候想分手,難道你心里有別人了嗎?”
“我沒有,就是感覺咱倆的性格反差太大了,不適合在一起。”
段雅芳鼻孔一哼:“你這完全是借口,肯定看上了那個業務員小張了(他們的雇傭的一個女孩)。”
江川有些憤然了:“你千萬別胡說。人家小張有男朋友了。”
“那有什么?”段雅芳嗤之以鼻,“她的男朋友哪有你優秀呢?你還有我了呢,不是照樣想甩了我嗎?”
江川感覺她有些不可理喻,氣得摔門而去。
接下來的事情,他倆的矛盾升級了。段雅芳不但不去江川的公司上班了,而且經常去吵鬧。因為江川從此去住在了公司的辦公室里,已經不再去出租房了。
段雅芳自持自己懷孕了,江川不敢把自己怎么樣,顯得肆無忌憚,生硬把她的‘眼中釘’業務員小張給擠走了。由于小張是一名有經驗和人際關系的業務員,江川為此又損失不小。他又氣又悔,可段雅芳執意不肯墮胎,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段雅芳也似乎找到他的弱點了,就干脆吃定他了。
段雅芳終于等到了生產的那一天。
江川拋棄之前的所以宿怨,在醫院里陪著她把孩子生下來。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剛生下的女嬰很不正常,經過醫院的檢查,查出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恐怕活不多久了。
段雅芳同樣像經受晴天霹靂一樣,突然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江川身上···
江川默默承受了她的發泄,直到她精疲力盡為止。
段雅芳依舊不依不饒,雖然折騰身體累了,還有她嘴巴:“都怨你,如果你不在我懷孕時氣我的話,咱們的孩子的身體就不會出問題。你要賠我的孩子。”
江川實在忍受不了了,立即反駁:“我當初就勸你把孩子做掉,可你偏不聽,而且天天找我的麻煩。現在出現這樣情況,你自己不檢討自己的過錯,還要倒打一耙嗎?”
段雅芳鼻孔一哼:“你最好別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必須要承擔這個責任。”
江川冷冷地面對她:“難道你讓我為孩子償命不成?”
“呸!孩子還沒死呢。你償什么命?我才不要你死呢,要必須為孩子治好病。”
“可大夫不是說這個孩子沒有治愈的可能了嗎?”
“那我不管。你即便賣掉你的公司,傾家蕩產也要救孩子。”
江川聽到這里,精神都幾乎崩潰了。他預感到段雅芳和這個孩子會毀掉自己的一生。他想一走了之,但面對一個無辜的生命,又下不了這個狠心。
他于是設法為孩子找出路,便四處尋覓對象。終于讓他打聽到一對中年夫婦要領養孩子的情況。
他很快找到了那對夫婦的家,那是一家很富裕的家庭。這對夫妻居住一套大房子,家里什么都不缺,唯獨缺少一個孩子。
江川很快向他們講明來意:“我是外地來寧海創業的。目前在寧海一無所有,必須要努力工作。可我的女朋友卻意外生下了一個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女嬰。我們二人無力為她治療,但又不能把她拋棄,所以想請您們收留。只要您們把她治好了,那她就是您們的親生女兒。”
這對中年夫妻既盼孩心切,又有一副菩薩心腸,很佩服江川的坦誠,也同情他的遭遇,于是欣然答應收養他的女兒。對于他們二人來說,如果把孩子治好了,就算是他們夫妻的福分,即便治不好,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江川很興奮,立即找段雅芳商量。
不料,段雅芳頓時勃然大怒,氣得把出租房里的所有的東西都砸向了他,并最后威脅道:“你想把孩子甩手不管,簡直是白日做夢。這個孩子的病是你造成的,你就算這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去贖罪。”
江川一看她幾乎與歇斯底里,頓時崩潰了,難道自己這輩子就完了嗎?
他不甘心,不想向命運低頭,于是苦思一夜后,不得不做出了最痛苦的決定。
他把自己辛苦辦成的公司低價轉讓了,最后所得僅僅三萬多元。
他自己只拿了一個零頭,把三萬元整數連同一封信留給了段雅芳,然后一走了之。
那封信和錢是他委托一個最后解聘的女員工送到出租屋的。那封信是這樣寫道——雅芳,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了寧海。我辛苦創建的公司也不復存在了。也許你會怨恨我,但我不想把自己的一生的命運因為你和那個幾乎不可就藥的孩子而徹底毀滅。這不是我不敢去面對,因為我倆之前的結合就是一場錯誤。所以,我們彼此都不要繼續沿著錯誤的道路上堅持去了。那個孩子也許根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卻成為咱倆錯誤愛情的犧牲品。上天懲罰了我,讓我奮斗幾年的成果付之東流,也懲罰了你,讓你去獨立面對后面的一切,當然也懲罰了那個無辜的孩子,讓她一出生就要面對慘淡的人生。如今,是該你我都清醒的時候了。雅芳,不要再想利用那個危在旦夕的孩子把我徹底拴住,并試圖拖垮我的一生。因為那樣,你也未必快樂起來。在這世上,有一種占有叫痛苦,也有一種放棄叫重生。希望我倆的分手就是給彼此重新對命運選擇的機會。我把公司賣了,把該填的坑都填完后,最后就剩下三萬多元了。我把三萬留給你和孩子,只帶少量的錢作為離開寧海的路費,這也是我通向未來列車的車票錢。我為了這場錯愛,幾乎付出自己的青春作為代價。如今,我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零起點開始了。我希望你能幸福,遇對一個誠心愛你,并包容你一切的男人。關于這個孩子,你就忍心看著她慢慢在你面前無助的死掉嗎?請你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我對那對好心的大叔大嬸說了,你暫時還想不開,等你想通的那一天,會親自把孩子送到他們家的。他們家的地址在裕華小區4號樓3單元303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