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沐確實要把自己負責的康復病區多余的醫生清理出去,但還論不到方曉婉。不過,方曉婉剛好撞到了他的槍口下了,這讓他突然想到,假如讓這個姑娘長時間黏糊自己,那遲早就會出事。所以,他的念頭一動,就產生了把方曉婉調出去的打算。
可是,他的心情又突然變得矛盾起來了,感覺方曉婉在這個病區里是不可或缺的醫生。自己該憑一己之私把她弄走嗎?
他不禁猶豫了。
方曉婉是一個很聰明的姑娘,從秦松沐的眼神里如何讀不出他的想法。她這時不便打斷對方的通話,但卻向對方投去了一幕祈求的眼神。
也許女人的可憐相就是對付男人的一種有效的武器。秦松沐便在她的祈求的眼神里,讓自己剛涌現出的念頭徹底動搖了。
“秦主任,究竟要裁減哪些醫生?你倒是說話呀。”邢院長一聽電話里沒有動靜了,不由敦促道。
秦松沐終于回到了原來的想法:“我覺得一分區的醫生過多,而護士又過少。由于那里的患者都是植物人,都是靠固定的藥物的人來維持生命,即便一周的時間里,也很少有任何醫囑變化,而醫生們基本無所事事,主治醫生李邵成每天都是晚來早走,其他的醫生更是如此。相比較護士們,則要辛苦很多。所以,我覺得那里的醫療資源過于浪費,應該把醫生分配到腫瘤中心更需要的地方,而要在該病區補充一些護工,來緩解護士們辛苦的壓力。至于調誰離開,可以由醫生們自主決定,當然上級部門可以指派。”
秦松沐的一番話首先讓跟前的方曉婉松了一口氣,不由把手搭在了胸口上。
邢院長則為難道:“那里的醫生基本都是腦神經科的大夫,在我們腫瘤中心各個科室并沒有用武之地呀。在你之前的冉主任也提過這樣的問題。可是,其他科室都沒有接收的必要。”
秦松沐朗聲道:“既然我們的病區就要搞承包了,如果出現人員過剩的情況,就會影響其他醫護人員的切身利益。所以,該病區醫生過多的情況,必須得到解決。我不能把醫生們當作保安負責樓里的安全吧?即便咱們的腫瘤中心醫院不能滿足那里的醫生就業,但可以把他們分配去其它醫院呀。”
“如果去其它的醫院,就超越我的職權范疇了。”
“那還不好辦,請上級部門進行協調嘛。”
“可是···”
“邢院長,當初我不就是上級的某位領導強塞給您的嗎?您難道不會請他再輸出過剩的醫生去第一人民醫院嗎?那里可是腦外科的專屬醫院,可以讓離開的醫生更有發揮的價值。”
邢院長覺得秦松沐講的有道理,便又問道:“你打算分流出幾位醫生?”
“我剛才說了,起碼分流出兩個。”
“那好吧,我去想想辦法。”
秦松沐結束通話后,便把話筒放在了座機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剛才臉上變色的方曉婉。
方曉婉的杏眼里向秦松沐發出了幽怨的目光,這時再也控制不住了,突然撲向了秦松沐。
秦松沐大駭,趕緊離開座椅進行躲避。
方曉婉則圍著辦公桌對秦松沐進行追逐,儼然要跟他誓不罷休。
“丫頭你發什么瘋?”秦松沐一邊繞圈,一邊詫異地質問。
“你···太壞了···為什么剛才那樣嚇我?”
“我嚇你了嗎?那是你沒有自信。”
“我怎么沒有自信?如果是你誠心要甩了我,我上哪去伸冤去?”
秦松沐一呆:“我倒是想把你調離這個‘死亡病區’,但擔心你的那些患者和下屬們把我給吃了。”
“哈,你還真想把我調走呀。”
“那我也是為了你好呀。”
“你瞎說。”
“我沒有瞎說。你先冷靜一下,聽我慢慢說。”
方曉婉終于停了下來,一邊氣喘,一邊質問:“那你就說說唄。”
秦松沐也終于停了下來,然后解釋:“你經常經歷已經產生感情的患者離開,每次在心靈上都經歷一番痛苦的洗禮,如果長時間這樣,你的性情就會發生變化的。我倒是希望你去一個穩定的工作環境去工作,能夠享受患者在你精心治療下康復出院的喜悅和自豪。”
“你真是這樣想?”
“我騙你干啥?我來這些天,可經歷你好幾次哭得死去活來了。”
方曉婉思忖一下,才凝重的講道:“當我被劉合弄到這里時,當經歷第一患者在經歷一番痛苦后離開,我自己哭了很久。可是,冉主任和當時的三病區的主治醫生趙大夫都為了做了大量的工作,并說親自送那些離開這個世界的人,也未嘗不是一種光榮的使命。我后來逐漸適應了,并且自己也領悟到,自己雖然醫治不了他們的絕癥,但可以安撫他們的心靈,讓他們在經歷我們醫護人員關懷和人世間的溫暖離開,這對于那些逝去的患者們未嘗不是一種慰藉。所以,我覺得自己的價值并不亞于那些讓患者康復的醫生們。”
秦松沐聽到這里,不禁對方曉婉肅然起敬:“曉婉,你說得很對。只要自己是塊金子,無論在哪里,都能讓自己的價值發光。”
方曉婉這時又向秦松沐投去一幕懇求的目光:“松沐,我求你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要趕我走行嗎?即便我擋了你通向幸福的路···”
方曉婉講到這里,又不禁百感交集,低頭垂淚。
秦松沐并不明白她最后那句話的意思,還以為她指的是對自己頻頻的糾纏了,一看到她又潸然淚下,不由嗔笑道:“你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我的幸福我做主,你想阻擋也阻擋不了呀。”
方曉婉覺察自己失態了,趕緊用白大褂的袖子一擦拭眼淚,然后就破啼一笑:“你說得對。我不會阻礙你的幸福,而是要盡力讓你獲得幸福。”
秦松沐趕緊擺擺手:“還是免了吧。你如果能解決自己的幸福就好了。”
方曉婉剛想跟秦松沐再貧幾句,但又勉強打住了話頭。
秦松沐這時好奇地問她:“我去三病區的時候,你正給一個患者講什么呢?”
方曉婉迷茫地問道:“你指的是哪位患者?”
“哦,那間病房的門牌號碼,我倒是忘記了,但那位患者是一個白發老太太。”
“您說的是2015病房的陳阿姨吧?”
“哦,她身邊好像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婦女。”
“哦,那是陳阿姨的女兒。”
秦松沐好奇地詢問:“我看見你時,你正給她講些什么?”
方曉婉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來:“陳阿姨覺得自己一時還死不了,但覺得住院又遭罪又浪費錢的。而她的兒女們的經濟條件都不太好。她不忍心再拖累自己的兒女呀。”
秦松沐點點頭:“所以你就耐心地勸慰她老人家半天。”
“是呀,我當時跟她講了很多的道理,終于打消了老人家的后顧之憂,讓她覺得自己前半生為了兒女付出得到了回報,并且給她的孩子們一個盡孝心的機會,以后可以自豪地跟他們下一代兒女做表率。”
秦松沐頓時一豎大拇指:“你說得好。行孝心就是該一代傳一代。那位老人能頑強多活一天,也是對她的兒女到各自晚年的時候的一種無形的鼓舞。我得又為你點贊了。”
方曉婉動情地點點頭:“是呀,何止是他們?我們都有老的那一天,也都有要病死的時候。不過,我們只要能快樂地生活過,并且沒有向死神屈服過,也就是無憾此生了。”
秦松沐不由打個冷戰:“丫頭你別說這些了。但愿那一切距離我們還很遙遠。”
“可是,生命在這個世界上畢竟是匆匆的過客呀。我們只要抓住有限的生命之光,不僅要做一些有價值的事情,也同時讓自己的幸福生活豐富多彩,也就等于讓自己像花兒一樣,絢麗綻放一回。”
秦松沐連連擺手:“花朵是形容你們女人的。我們男人只能算是一些綠葉,會在秋風中枯萎和飄落。”
方曉婉長吁一口氣:“我們就不要講那些生死的事情了,還是換一個輕松的話題吧。”
“哦,那你過來要跟我談什么?”
方曉婉一愣:“我還正想問你呢。你剛才去三病區,并不是特意過來看我的吧?”
秦松沐經方曉婉的提醒,頓時想到什么,于是向她一擺手:“你先做下來。我要向你打聽一點事情。”
方曉婉遲疑一下,知道秦松沐不肯坐在沙發那邊,便坐在了秦松沐的辦公桌對面的一把椅子上。
秦松沐望著對方好奇的目光,試探地詢問:“你跟四病區的趙雙很熟悉吧?”
方曉婉機械地眨動眼神:“難道你看上了那個丫頭?”
秦松沐嗔怒地瞪了她一眼:“你胡說什么?她不是結婚了嗎?”
“哼,你知道她結婚就好。”
秦松沐鼻孔哼了一下,心里暗道,這個丫頭凈吃沒影的醋。
他遲疑一下,于是又問道:“她正在照顧一個腎癌晚期患者的情況,想必你很清楚吧?”
“當然清楚。那個叫田濤的算是她的前男友吧。”
秦松沐眼神突然凝重了:“我看趙雙對田濤很有感情呀。他倆到底什么怎么分手的?而田濤怎么又會在生命的最后關頭,得到了趙雙的精心照顧呢?”
方曉婉的大眼睛突然濕潤了:“趙雙必須要對田濤那樣,因為她虧欠人家太多了。”
“照你怎么說,趙雙就不該拋棄前男友而跟現在的老公結婚。”
不料,方曉婉立即搖搖頭:“你猜錯了。這不是趙雙拋棄了田濤,而是田濤有意跟趙雙撇清關系。”
秦松沐豁然明白了:“難道就是因為他的病?”
方曉婉的淚水再也禁不住了:“這說來話長。那個田濤是天底下最癡情的男人。可他只能把對趙雙的愛埋藏在心里,當一段不得不隱蔽起來的愛情糾結一個人時,對他的本身該是怎樣的情感煎熬啊!”
秦松沐聽著方曉婉動情的述說,不由驚愕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