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對媽媽的表決驚呆了:“您···您為何如此固執呢?”
媽媽沉吟片刻,才緩緩地講道:“你聽我慢慢跟你解釋。”
女兒有些累了,感覺媽媽的嗓子也有些沙啞,不得不退回來,把媽媽攙扶到原來的那張椅子上坐好。自己俯身把破碎碗的殘片收好,最后又為媽媽倒一杯白開水。
媽媽在這段時間做了足夠的情緒調整,神態更趨于理性。
女兒則瞪大了眼睛,準備聆聽她的解釋。
媽媽顯然因為‘廖青宇’這個名字被重新提起而沉湎于往昔的回憶,并沒有直接向女兒解釋,而是為她重溫了曾經的記憶——
當初方書瑤自從男朋友離開后,幾乎跟對方同一種如饑似渴的心情,畢竟,自從他倆相識至今,還從來沒有分開過這么長的時間。不過,當想到男朋友回來之后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那份喜悅而又殷切的心理令她在工作中充滿了活力。
這一天,她去急診幫忙,正好遇到一個受皮外傷的小患者。小患者是一個八九歲大的男孩,在他的左眉骨上方的皮膚上裂開一條不長不短的口子,經過急診醫生的處理之后,小患者便交到她的手里。
她的同齡人的孩子早都滿地跑了,所以她不缺乏母愛的天性,很溫柔的動作輕輕為小患者包扎傷口。由于傷口在臉部上方,又很容易留下傷疤,所以她溫柔的包扎同時又與小患者有一番輕輕的交流。
“小朋友,疼嗎?”
小患者像是一個鄉下孩子,到了這種地方有些發懵,一邊膽怯地回望一下站在身后的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一邊輕輕搖頭。
正在包扎傷口的她趕緊柔聲制止:“你別亂動腦袋,阿姨正為你包扎呢。”
小患者很享受她給予母愛一樣的溫暖,眼神里充滿了感激。
她一看小患者并沒有一點痛苦的表情,不禁贊嘆:“小朋友還很堅強呢。你叫啥名字?”
“我···我叫廖凡···”
“廖凡?”
她心頭一震,世上咋有這么巧的事情?
她又抬頭瞥了一眼那個女人,隨即又柔聲詢問:“你多大了?”
“我今年九歲了。”
“上學了嗎?”
“沒有。”
她不由一愣:“你早到了上學的年齡了,為啥不去上學?”
小患者表情一片黯淡,不再回答她的問題。
她不得不把目光對準那個婦女:“大姐,廖凡是您的兒子嗎?”
那個女人長得倒是挺清秀的,就是眉宇之間有一點怪怪的東西,令人有些望而生畏。所以,很難讓人主動招呼她。
女人的聲音很清脆:“他是我的兒子,怎么了?”
她一聽女人的話很生硬,對待兒子似乎不太在意,缺乏作為媽媽該有的關切。她以前曾經處理過一個孩子的皮外傷,當時孩子的家長不僅相當緊張,甚至還作揖懇求她一定下手輕一點,千萬別疼著孩子。而今天這個家長簡直有點特殊。
她以一片柔情的目光回以對方眼眶中若隱若現的戾氣:“他為啥不上學呀?”
“是我不讓他上的,難道不行嗎?”
“孩子已經到了受教育的年齡了,您為啥剝奪他受教育的權力?”
女人的鼻孔“哼”了一聲,“他的命是我給的,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她有些驚呆了,眼前的女人簡直不可理喻,對待兒子就像對待冤家一樣,難怪這個小患者在媽媽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呢。
她突然對小患者的傷產生了懷疑,便近乎于質問的口吻:“孩子,你的傷到底是咋造成的?快跟阿姨說實話!”
原來,小患者之前一直口稱是自己不慎摔倒卡破的。
小患者想跟這位慈愛的阿姨說實話,但因為忌憚身后的媽媽,所以諾諾發不出聲音來。
“廖凡,你快告訴阿姨。”
她懷疑小患者遭受家庭的暴力,雙手緊緊扳住他的小肩膀。
女人這時發現了冷冷的語氣:“你真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丫頭。不過,就算你再逼他,他也不敢告訴你的。還不如直接問我呢。”
平時溫柔的她終于向眼前這個女人射出冷艷的目光:“大姐,那就請您說說唄。”
女人也不想跟她兜圈子了,又是干脆回答:“他的傷是我在毆打他時留下的。”
她的俏臉頓時變色:“您···您為啥打孩子?”
“他是我的兒子,我愛打就打,礙你什么事了?”
她的心頭一震,立即擼開小患者的衣袖,結果在他的小胳膊上掛滿了傷痕。
她的雙眼濕潤了,不由把剛包扎好的小患者摟在懷里,同時向那位兇狠的媽媽投去凜冽的目光:“您居然虐待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女人依舊不買賬:“哼,小凡的命是我給的,我愛咋樣就咋樣。”
“您真是一個法盲,就算對自己家的孩子施加暴力,那也是犯法的。難道你不怕法律制裁嗎?”
不料,女人仰頭狂笑:“我還真不怕,法律根本奈何不了我。”
“就因為您是受害人的監護人?”
“什么監護人?我不懂!但我有一個護身符。”
她不由眨了眨好奇的眼眸:“什么護身符?”
女人先不答話,而是從自己的褲腰里抽出一個小本子,很炫耀地在她面前一展示:“喏,這就是我的‘護身符’!”
她的眼尖,一眼便看出本子封面的文字,不禁大吃一驚:“您···您是精神病人?”
女人并不忌諱她的用詞:“不錯。我就是一個精神病。早就有人舉報我打兒子的事情,但警察也拿我沒有辦法。”
她覺得女人目前思維很清晰,不禁疑惑道:“我咋沒看出來?您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吧?”
女人深以為然:“我也覺得是他們搞錯了,但那些大夫說的我是時而糊涂又時而明白。反正我也搞不清楚是咋回事。”
她不禁起疑:“您可以給我看一看嗎?”
“當然可以。”
女人的思維趨近正常,對她也客氣很多。
她接過本子一看,那張俏臉上頓時變的顏色。
那個小本子確實證明此女子是精神分裂癥,但她并不驚訝這些,而是本子主人的名字居然是趙洛欣!
這不是跟他的亡妻重名嗎?
她隨即聯想到小患者的名字叫廖凡。
天呀,她和她兒子的名字都跟他的亡妻和兒子的名字一模一樣!
世上會有這樣巧合的事情嗎?
“孩···孩子的父親呢?”
她拿本子的小手有些顫抖了,就連聲音也變了腔調。
不料,一直保持淡定的女人突然淚甭了——
她頓時驚呆了,擔心對方會突然發病。
“大姐您?”
女人鼻涕一把淚一把:“我的男人在那場地震中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我整天拉扯小凡滿世界找他···”
她的身軀一顫,頓時啥都明白了。原來他的妻子并沒有在那場大地震中遇難,就連兒子也沒有死。這也許是一個好消息,但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聲晴天霹靂。
“大姐,您找他干嘛?他···他恐怕早就死了···”
女人果斷搖搖頭:“我不信。自從我恢復意識后,就堅信他沒有死,一定要找到他。”
她有些不甘心,繼續誘導女人:“在那場地震中失蹤的人有很多,后來都按死亡人口處理了。他如果還活著,難道不會找您們娘倆嗎?”
女人的思維依舊很清晰:“說不定他在地震中受傷比我還重,也許他殘廢了,也許他的精神也失常了。否則,他一定會找我們娘倆的。”
她的心如同刀絞,感覺這里還不是談話的地方,勉強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后沖女人表示:“現在就快中午了,咱們找一個地方坐一坐好嗎?”
女人的眼神突然露出一絲貪婪:“你會請我們吃飯嗎?”
她面對自己男朋友離散的妻兒,自然不會吝嗇,欣然點點頭:“沒有問題。”
女人面露喜色,先從她的手里取回自己的證件,然后欣喜若狂般抱住自己的兒子:“小凡,這個護士要請咱們娘倆吃飯!真是太好了!!”
她不由一怔,在這個時候,從那個女人身上詮釋的全是母愛。原來,她還具有兩面性。
在一家小飯店里,她和這對母子隔桌相對。
她目睹眼前的這對母女,復雜的心情可想而知。
女人對兒子完全換了另一副面孔,低頭頻頻夾菜往兒子嘴里或者碗里填,甚至都顧不上自己吃。
小廖凡似乎很久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了,面對她給點的美食自然是一番狼吞虎咽。
她看在眼里,不禁一陣心痛。對于性情無常的媽媽,這個孩子太需要穩定的父愛了。可是,如果人家一家三口團圓了,那自己該咋辦?
她面臨有生以來最難抉擇的一幕。
她茫然一陣,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趕緊阻止女人繼續灌她的兒子。
“大姐,不要讓他再吃下去了!”
女人愕然停下來:“為啥?”
她解釋道:“這個孩子的麻藥還沒過勁兒呢,之后肯定要經過體內排氣,不適合多吃東西。”
女人豁然醒悟了,立即把兒子碗里的東西統統倒入自己的碗里。
“唉,小凡真是可憐,難道能吃上那么好吃的東西,卻又不能多吃。”
女人這個時候潸然淚下。
她的心里同樣傷感,忍不住嗔怪道:“他弄成這樣,還不是您一手造成的嗎?”
女人并沒有動氣,而是一副凄切:“我管不住自己···等事后我也后悔呀···”
女人隨即詢問兒子:“小凡,你恨媽嗎?”
小廖凡懂事地搖搖頭:“我不恨您,當初如果不是您用身體護住我,我就被砸死了。”
女人欣慰地撫摸兒子的頭:“唉,可憐的孩子···跟著媽媽受委屈了···等找到爸爸就好了···他最疼你···”
她鼻子一酸,傷心的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