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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陸恒的探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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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天,陸恒破天荒般聽見頭頂傳來一聲輕響。

  鎖鏈被轉動,他整個人被從牢房中緩緩拉起。來者輕輕揭去眼罩對他說道:“你先不要睜眼,否則會瞎掉的。”

  陸恒笑了笑,他聽出來這聲音是阿刑,于是說道:“你不是把我出賣給別人的嗎?怎么又想起救我來了?”

  阿刑沉默著把一樣東西塞進陸恒手里,陸恒掂了掂,是他的長劍。

  阿刑說道:“小陸,我是個惡魔。惡魔為了生存而不擇手段是不應被指責的。你知道那些人會怎么對我嗎?你不知道的…”

  陸恒還沒開口,他便喋喋不休的解釋。到后來語音中明顯帶了哭腔。

  半晌后,他終于說道:“雖然我出賣了你,但你還是救了我。我若是還任由他們囚禁你而無動于衷,格調可太低了。一個惡魔可以沒有人品,但不能沒有格調。對嗎?”

  陸恒微笑著點了點頭:“明白。”

  他知道阿刑雖然在比賽中動了手腳,卻只是給戰馬下毒,并沒有做更惡劣的事。如果他想的話完全有更穩妥的辦法——比如破壞陸恒的長劍。

  然而他沒有那么做。

  從這一點,陸恒便窺見了阿刑心中的掙扎和猶豫。

  人孰無過,對別人寬容往往也是對自己寬容。陸恒雖然不會再那他當朋友,卻也放棄了秋后算賬的想法。

  他睜開眼,他們正身處一片荒涼的廢墟中。

  阿刑緊張的四處張望,低聲道:“快逃吧,小陸。他們很快就會追來的。你走以后我也沒法在魔界繼續混下去了,我會到人間躲一陣子。若是有緣,咱們那邊再見吧!”

  陸恒卻一擺手:“慢著。他們說要把我的靈魂抽出來,然后放另一個進去。你知不知道那個靈魂是誰的?”

  阿刑仿佛猜到了陸恒的想法,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道:“不不,你想都別想。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天吶,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想著報仇?別做夢了兄弟,你玩不過他們的,能逃跑就是大獲全勝了!”

  “不。”陸恒微笑著搖搖頭:“你知道那不是我的作風。告訴我那個名字。”

  阿刑無奈地搖搖頭,深吸一口氣道:“好吧,你聽著:在咱們魔界有一塊很出名的大石頭,名叫地缺石…”

  陸恒的嘴角微微揚起,他找的就是它。

  阿刑繼續道:“那地缺石在魔界日久年深,也已修煉成魔。和咱們這些半路出家的妖魔不同,此石集九地之濁氣,極為強大。可是他的原神雖然厲害,卻沒有強大的軀體作為支撐,所以魔王們才組織了這場選拔賽為他挑選肉身。小陸,你打不過它的…”

  陸恒不置可否,而是拍了拍阿刑的肩膀:“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不會死,更會被抓住。就像你說的,有緣的話人間再見。”

  阿刑已經滿頭大汗,他知道不能再耽誤了,于是手臂在胸前一交叉,算是和陸恒道了別。然后邁開笨重的雙腿向遠處走去,身影逐漸消失在一片烈焰后面。

  與此同時,陸恒向相反的方向邁開了步子。

  無需指引,他知道地缺石的所在。他的靈魂就是最準確的信標。

  崢嶸的巖石如同遠古巨獸的遺骨,周圍八條比橋梁更寬的鎖鏈繃得筆直,緊鎖著中間一塊巨石。

  如果安靜的觀察片刻,你就會發現這塊石頭其實是會呼吸的。

  陸恒走進它,一個聲音立刻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你來了。”它說到。

  “是的,我來了。”陸恒回答:“我是來殺掉你的。”

  地缺石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再次回響:“殺掉我是不可能的,因為我的靈魂早已和你融為一體。當時我不滿于羅睺的安排而自行元神出竅,在凡間找到了你。直到現在羅睺還不知道這件事,我一想到那傻子似的神情就想笑。

  現在的我只是一具空殼罷了。你聽到的聲音是你自己的靈魂反射出的回響,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你們——或者說我們早已無法被分開了。”

  “如果你不是我,那么另一個我在哪兒?我知道他一定存在的,我要去找他。”陸恒說道。

  “那是你的心,它在羅睺手中。你若想掙脫命運的枷鎖,只有奪回自己的心,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陸恒一笑:“簡單明了,我很喜歡。羅睺在哪?”

  “你不需要找他,因為他會來找你的。事實上他已經來了…”地缺石說道。

  只見粗重的鎖鏈開始微微震顫,即使灼熱的巖漿也無法將四周照亮。

  羅睺降臨之處,漆黑吞噬一切。

  人還未至,陣陣血腥氣便已傳來。

  羅睺酷愛黑色,他穿著漆黑的鎧甲、漆黑的披風,握著漆黑的寶劍。只有一雙眼中冒出的光是幽綠的。

  他左手微張,一個鮮紅的物體在掌心跳動。

  陸恒忽然感覺到胸口一陣劇痛,那是他的心。

  魔王的身旁還站著一個人,此人身材枯瘦,用兜帽遮住了臉。陸恒注意到他的氣味與其他惡魔都不相同。

  譬如羅睺——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恐懼的死亡氣息,而這神秘人的周身卻似乎隱隱有種神圣的味道。像是焚香時的裊裊青煙,圍繞在他身旁。

  可這只能騙騙普通人,夾雜在其中的腐臭味兒簡直比羅睺還要難聞得多。

  “我知道你會來的。”羅睺說道。“有著這顆心,追蹤你的行跡實在是再方便不過了,”

  陸恒轉過身,依然微笑著,但笑容卻如寒冰一般冷酷:“知道奪走我的心是什么下場嗎?”

  羅睺一驚,哼了一聲道:“好大的膽子!整個魔界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敢這么和我講話。小子,我只需要你的軀殼,你的心和靈魂對我來說一點兒用處都沒有。我勸你不要亂動,只要一會兒我就會把它們從你身體里挖出來。我保證,不會痛苦持續很久的。來受死吧。”

  陸恒一笑:“我倒是有另外一個計劃,第一步拿回我的心;第二步砍掉你的腦袋,把它扔在這里喂狗。你看如何?”

  魔王搖了搖頭:“很明顯你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么,若干年前諸天神聯合圍剿,也只砍掉了我的尾巴。你又是哪兒來的自信可以砍掉我的頭呢…”

他話音未落,卻見寒光一閃,突然間砰的一聲響,碎裂的巖石四散飛去。陸恒的長劍和羅睺的劍交在一起。全本  沒人看清陸恒是何時出劍的,他幾乎快得像風一般不可捉摸。

  然而更不可思議的是羅睺居然接下了這一劍。無論從哪方面講,偷襲者總是占有優勢,能防御住偷襲的人,實力往往遠在敵人之上。

  盡管羅睺的長劍在輕輕顫抖,冷汗也順著臉頰劃過羅睺終于還是將這一擊接下來了。

  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小子,是我小瞧你了!”

  陸恒這一擊用上了全力,毫無保留。他雖知道羅睺厲害,但沒想到居然可以在片刻間擋下自己的長劍。

  遺憾的是,羅睺作為最強的魔王之一,實力的確遠在陸恒之上。

  陸恒只感到手臂的骨頭像要碎裂般疼痛。疼其實是一種保護機制,此刻它正在提醒陸恒知難而退。

  但可惜的是一個沒有心的人是不懂得這些的。

  陸恒向后輕輕躍了兩步,把長劍交到左手,依然指向羅睺。

  正在這時,那名黑衣人忽然在羅睺耳邊輕輕低語幾句。

  羅睺一愣,隨即點頭道:“好,明白了。”

  陸恒正欲再戰,忽然地缺石在腦海里對他說道:“慢著,那黑衣人是名陰謀家,他布下了毒計等著你。別過去,你會上當的!”

  “那你說該怎么辦?”

  “我有個主意。羅睺需要你的身體,所以在作戰時不會對你下死手。在我體內有無數沸騰的巖漿,你們交手時我會利用它們制造一場爆炸,一場真正的地震,羅睺不會預料得到。在那混亂的瞬間,你瞄準他的左手,就可以奪回心臟。至于能不能安全離開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那你呢?”陸恒問道。

  “我只是一個回音,一個空殼。我沒有意識,這一切都是你腦海中的自言自語,與我無關。我在這里被囚禁的已經夠久了,能消失反而是種解脫。”

  “很好。”陸恒點了點頭。

  這時只聽羅睺冷笑道:“小子,為什么不用右手出劍了?莫非是那只手已經抬不起來了不成?沒關系,這一回合我便要你的左手也動彈不得。”

  陸恒不理會他說了什么,只是挺劍刺去。這一劍的速度和力道都比剛才相去甚遠,羅睺哈哈一笑,揮劍格擋。

  然而萬萬沒想到他卻擋了個空。

  只見陸恒的長劍在中途一轉,疾刺向那黑衣人。

  羅睺心中轉了七八次,覺得還是不能棄那黑衣人于不顧,便飛身斬向陸恒。此乃圍魏救趙之計,攻敵之不得不守,意在逼陸恒回防。

  果然陸恒立刻撤劍,但他并非像羅睺預料的那樣反擊,而是重新把長劍交回右手。

  羅睺大驚失色。

  陸恒剛才一直在用身體語言暗示:他的右手已經不能動了。這是一種高明的洗腦術,即使精明如魔王也著了他的道兒。人一旦篤信一個事情,而當這件事發生變化時,他的心就會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所以羅睺防不住這一劍。

  那只握著心臟的左手松開了。羅睺心中一驚,知道上當。然而魔王畢竟是魔王,于危急之中反而鎮定下來。他指尖一用力,居然將那顆心高高向上拋出,他得不到的東西,旁人也休想得到。

  陸恒立即縱身上躍,搶奪自己的心,而這時羅睺那如同攻城錘般的重拳砸了下來,正中他的頭頂。

  這時地缺石爆炸了,它吸收了足夠的巖漿,在將萬鈞熱量在一瞬間釋放出來。

  巨大的轟鳴響起,巖漿四處流竄,地缺石仿佛一顆深埋在土地中的新星。升起,爆開。

  這場爆炸造成了幾個結果:陸恒的心臟失去了蹤跡,不知流落到了哪里;位于爆炸中心的羅睺元氣大傷,為保護那個神秘人果然付出了左手為代價。雖然在數年之后,它還會重生,但這一戰對他來說仍是不能接受的恥辱;而陸恒順著爆炸的氣流向上,烈焰像一雙有力的手臂,將他托舉出地殼。

  他的頭部受到重擊,又加上爆炸沖擊,醒來時已什么都不記得了。他左顧右盼,發現四周的人都在瘋狂的廝殺,這個地方叫做湟州…

  陸恒的靈魂重新回到漆黑的湖面,被囚禁的心在那里等著他。

  “后來你去了哪兒?”陸恒問道。

  “現在我還無法回答你。”心對他說。

  湖面的第二盞燈也熄滅了,最后一盞孤單著的閃亮著,在黑暗的包圍中搖搖欲墜。

  “這是最后的機會了,如果你失敗…”

  “我明白。”陸恒點了點頭:“如果失敗,我們便再不會見面了。”

  “是的。”心答道。他沉默片刻,忽然說:“在最后的探險開始之前,我有個疑問要提出來。這兩次探險中,你究竟得到了什么?每一次你用盡力對抗命運,然而是無一例外的敗。一切莫名其妙的走上了老路,這是不是說明命運是不可違抗的呢?”

  陸恒笑了笑,溫暖的火光映照著他的臉龐。

  “什么都沒改變?你錯了。我恰恰覺得命運的天平已開始悄悄傾斜。雖然微乎其微,但那扇漆黑的大門上已經出現了裂痕,而我要做的是繼續敲擊下去。當他最終破碎的那一刻,誰又會說我之前的努力白費的呢?”

  “好吧。”心回答:“愿這次你能夠成功,你想去哪兒?”

  陸恒笑道:“我意識到一個問題,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似乎是做不成事的,我需要和另一個人聯手。”

  “聯手?你莫非說的是…”

  “沒錯,就是他”。陸恒點了點頭:“就是你想的那個人。”

  “可是…”心猶豫道:“他只和你見過一次,算不上你的朋友。甚至還可能是你的敵人,你確定要把最后的希望托付在他身上嗎?”

  “確定。我相信的不是他,而是人性。我相信人性能夠戰勝黑暗,僅此而已。”

  “好,我知道了。”

  潮水涌了上來,本來昏暗的第三盞燈火突然炙熱的燃燒起來。它那樣絢爛、耀眼,就像美麗的煙花。

  希望這光芒不會像煙花般易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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