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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肅慎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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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王忽然開口說道:“我的臣民們,拓跋峰道行逆施,將國家搞成這個樣子,你們真的還要繼續支持他嗎?”

  眾人山呼海嘯般答道:“不愿意!”

  女王道:“好,那我以女王的身份懇請你們:不要再造成流血和沖突了,可以嗎?”

  這幾句溫情脈脈的話,卻勝過冷冰冰的軍法。

  將士們同聲高呼道:“遵旨!”

  女王欣慰的點點頭:“好,那大家伙兒送我進宮!”

  幾千禁軍,數萬百姓簇擁著女王和陸飛云浩浩蕩蕩來到大內。

  皇宮早已四門大開,侍衛分成兩列迎接王者歸來。

  女王走上金殿,心中五味雜陳。她在丈夫的攙扶下緩步來到御座前,高聲道:“朕步六孤妤今日向天下人承諾,立即釋放大荒山中的刑徒,再不會有人受離亂之苦了!”

  皇宮內外頓時一片歡呼,千言萬語匯聚成兩個字:“萬歲!”

  可此時,北宮門處卻是另一番景象,大莫干還沒找到拓跋峰。

  這十余人乃是他的得力干將,武功即使在侍衛中也是百里挑一。但他們一路搜索,卻依然沒有見到拓跋峰的影子。這個人像是蒸發掉了。

  正這時,忽然有人高聲喊道:“侍衛長你看前面的是誰?”

  大莫干猛的一抬眼,但見一人紫袍金帶,正沒命的向宮門跑去。身形與拓跋峰有七八分相似。

  大莫干沉聲道:“哪里逃!”順手抄過一柄長矛,輕舒猿臂倏一聲擲出去。長矛的影子映在地上,仿佛蜿蜒爬行的毒蛇。

  它不偏不倚,正中那人后心。

  眾侍衛看了,不由得暴雷似的一聲喝彩。

  大莫干幾步趕上前去,一把拉起那人。可當他看到那張臉后,卻忽然愣住了。

  這人沒有胡子,原來只是個宦官。

  大莫干驚疑不定,心中忽的升起一股不祥預感。這時,他背后沙沙作響,有人鬼影般的出現在他身后。

  大莫干心中一驚,拔劍向后揮去。但他揮了個空,一把冰冷的匕首卻貼住了咽喉。

  大莫干又驚又怒:“你是何人?”

  但話音未落,匕首便割斷了他的喉嚨,鮮血瀑布一般涌出來。

  大莫干簡直不相信自己一世英雄,竟然得到了這么個窩囊的死法。他回頭看了看,下手之人乃是一個跟隨他多年的兄弟。

  一名盡職盡責的侍衛。

  大莫干用抖動的手指向此人,嘴中卻沒能再說出一句話。

  涌出的,只有一口又一口鮮血。

  其余侍衛驚呼道:“狗賊安敢如此!”拔劍在手便沖過來。

  他們背后的同伴卻和剛才一般如法炮制,將冰冷的刀子刺入了戰友后背。

  原來侍衛隊早被拓跋峰滲透了。大莫干原本以為只有一兩人是奸細,但他錯了,內奸是大多數,忠于女王的才是少數人。

  他們將血跡擦干,冷酷的笑了笑,轉身向大殿走去。

  宮中已成為一片歡樂的海洋,每個人都盡情享受著勝利的喜悅。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大聲的笑過了。

  在拓跋峰的統治下,人們真切感受到冬天的逼近。現在女王回來了,他們又可以歡笑,可以自由的呼吸。

  只有體會過寒冷的人,才會明白溫暖的珍貴。

  但正在這時,一名傳令官瘋了似的推開眾人,驚慌的大喊道:“陛下!陛下!”

  他的聲音卻被歡笑淹沒,連點水花都激不起來。

  他艱難的來到大殿,已面如死灰:“啟稟陛下,大事不好了!”

  女王畢竟是女王,即使在最歡樂的時刻也保持了一分警醒。其他人尚未回過神來,只有她隱隱察覺到事情不對,對傳令官道:“怎么了,快講!”

  “陛下,巡邏隊在北門附近發現侍衛長大莫干及數名近侍的尸體。還有一名穿著拓跋峰朝服,卻已死去的宦官…”

  女王的頭嗡的響了一聲,肚子也跟著疼痛起來,臉色霎時間變得如同白紙一般。

  只有陸飛云發現了妻子的異樣:“妤兒,你怎么了?”

  女王緊緊握住丈夫的手道:“陸郎,快讓大家伙兒離開宮殿…”

  他們夫妻倆心意相通,陸飛云只聽了女王一句話便明白了,立即大聲疾呼道:“大家不要吵,聽我說!”

  但人們哪兒聽得見?仍是笑著、鬧著,亂作一團。

  陸飛云一咬牙,拋出繩索縛在御座旁的一頭銅獸上,用盡渾身力氣,狠狠的一拉。銅獸發出嘎吱吱的聲音傾斜過來,轟然倒塌,仿佛驚雷墜地。

  人們一下子愣住了。陸飛云趁此機會大聲吼道:“諸位,聽我說,不要亂!現在咱們可能已經中了拓跋峰的圈套。但大家不要慌,排著隊撤出皇城便沒事了…”

  人們面面相覷。這轉折來得太快,他們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猶豫之間,機會已然悄悄溜走。

  皇城四門突然轟的一聲緊緊關閉,離城門較近的人們合力上前去推。但門后似乎堵了一座大山,十來個棒小伙子竟動不了分毫。

  與此同時,城墻上忽然幽靈般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弓弩手。一個冰冷的聲音緩緩傳來:“好一個明白人。但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女王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這是拓跋峰。

  她望向陸飛云,丈夫也在望著他,兩人同時一點頭,走出大殿。

  但見拓跋峰紫袍金帶,站立于角樓之上,以一種俯瞰眾生的姿態望著人們。

  陸飛云片刻沒閑著,迅速估計了敵人的實力。雖然他們居高臨下,占盡地利,但萬幸的是人數并不多。如果能率十余個武功高強之人沖上城墻,便可給城中眾人爭取時間。

  一旦突破城門困局便不復存在。

  他正凝神思忖時,拓跋峰忽然用手點指道:“你便是女王的姘頭吧?你在市井中煽風點火,給老夫造成了好大的麻煩!”

  陸飛云朗聲道:“拓跋峰,別急呀,你的麻煩還在后頭呢!”

  拓跋峰大笑道:“小子,口氣不小。你剛才賊眉鼠眼的瞧什么呢?莫非是在找老夫的破綻不成?”

  陸飛云冷冷哼道:“老賊,你不要以為占些地利便穩操勝券。我定有辦法破局。”

  拓跋峰一捋花白的胡須:“莫不是欺我人少,想來個‘擒賊先擒王’吧?”

  陸飛云一驚,沒想到心中所思被人窺破,一時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拓跋峰見他神色,已明白自己說中了,不禁又爆發出一陣猖狂至極的大笑。“姓陸的,你這點伎倆在老夫眼中不值一哂。我精通兵法,怎會給敵人留下這種機會?你不妨低頭看看自己腳下有什么。”

  陸飛云半信半疑的低下頭,地上只是塊普通的磚石,再無其他。

  但他敏銳的察覺到一些異常,這磚也太軟了。他從腰間抽出一把小刀,蹲在地上猛砸起來。

  百姓們紛紛議論道:“喂…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聽起來好像拓跋峰還有什么后手呢!”

  陸飛云幾下便將磚石撬開了——那只是薄薄的一層,底下是漆黑粘稠的焦油包裹著同樣烏黑的粉末,仿佛沉睡的惡魔。

  陸飛云驚道:“這是…”

  “不錯!”拓跋峰張開雙臂,得意的說道:“這是混合了焦油的火藥,能讓世間一切都燃燒殆盡盡的至寶!想想看吧,多么壯觀呀,這么多人在火海中掙扎,那慘叫聲一定比任何音樂都動聽!”

  陸飛云的冷汗已經止不住了。

  他這才明白弓箭弩手的作用,他們并非行刑者,而是用來防止人們逃跑的。

  陸飛云顫聲道:“你這禽獸…不,你比禽獸更狠毒,你是地獄中的惡鬼!”

  拓跋峰哼了一聲:“小子,你不配和我再說下去了,閃到一旁吧。陛下,請您上前來,臣希望可以做個交易。”

  女王此刻腹中劇痛無比,但她強行忍住,攝定心神道:“你…你說說看,什么交易?”

  拓跋峰嘆了口氣道:“唉,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本是個不喜殺戮的人,是你們一步步把我逼到這份兒上的。這樣吧,我給你們個機會,只要首惡認罪,余者既往不咎——畢竟把皇宮燒毀還要重建,太麻煩了。”

  他冰冷的眼神掃過去,如同有毒的釘刺。

  “女王陛下、陸飛云、獨孤九,還有大莫干…哦,我忘了,大莫干已經死了。那只要這三人便可以。”

  陸飛云嘆了口氣,握住妻子的手,又望了望身后的獨孤九,說道:“走吧。”

  雖然他們看似還有選擇,但實際上已經窮途末路。

  若不自己站出來,在場的百姓為了活命,也會“幫”他們站出來的。他們是體面人,還是別等到那一步了。

  其他人心中卻著實松了一口氣。

  他們得救了,以三名領袖的生命換來的茍延殘喘。即使寒冬真的到來又能怎樣?還是茍活下去吧,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女王再次一敗涂地。

  天牢里,獨孤九呆呆的望著地面,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剛剛入獄幾天,便好像老了十歲。

  那天在皇宮的城墻上,陸飛云被梟首示眾;女王被廢,囚禁冷宮;而他則來到這不見天日的牢房,不出意外的話,囚禁之死或發瘋自盡。

  一切希望都破滅了。他就這么一直坐著,無論什么東西從眼前經過,也都渾不在意。

  直到他看見一只蜘蛛。

  這只蜘蛛與普通的比起來,可以說是相當碩大了。身披一層鮮艷的紫皮,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兒。

  它很奇怪,停留在獨孤九目光直視的地方,一趴就是兩個多時辰。直到外面亮起燈時,獨孤九才發現它。

  他側著頭想了想,說道:“我記得你,你是陛下的鄰居。對嗎?”

  這一開口,完全是個垂死之人的聲音,聽不到半點求生的欲望。

  但他對自己的聲音毫不在意,繼續說道:“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只毒蛛。是來幫我了斷的嗎?”

  蜘蛛當然不會回答他,沙沙的爬開了。

  獨孤九面無表情,仍是呆呆坐著。但畢竟被蜘蛛打擾了一下,失去了先前的專注。他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咚咚兩聲悶響,獄卒們大聲呼叱起來。

  獨孤九心想:反正和我沒關系,旁人死也好活也罷,都和我一點關系沒有。

  然而,一條亮晶晶的絲線垂了下來,上面粘著一串破舊的銅鑰匙。

  獨孤九心中的灰燼里忽然泛起一點火星。

  “這是什么鑰匙?”他想道。“不會是我的鐐銬和牢房的吧?”

  他站起來走到鐵門前面,順著縫隙向外望去:只見獄卒們橫七豎八的倒成一片,身上閃著妖異的紫斑。

  獨孤九嚇得一激靈,突然鬼使神差般抬起頭,只見房梁上有張巨大的蛛網,上面三個大字清晰可見:“救女王”。

  紫色的蜘蛛順著絲線垂下來,落在獨孤九的鼻尖。

  但獨孤九并不害怕,心中的火苗又燃起來了。

  無論阿妤把自己當作什么人,朋友也好,弟弟也罷;但她卻始終是自己心中唯一的女王。他愛她,從危難中將她拯救出來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本是一只妖狐。”獨孤九想道:“人們應該怕我,而不是我怕他們!”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試著用鑰匙打開鐐銬。他手上不停,心中也飛速的旋轉著。

  這里是天牢,即使能夠走出去依舊步步荊棘。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他不能再莽撞了。

  所謂的天牢即詔獄,專門關押政治犯的地方。很久以前,這里似乎關押過一個特殊的囚犯,一個忠心耿耿,愿為女王赴湯蹈火的人。

  慕容將軍!

  這幾個字從獨孤九腦海中一過,瞬間使他熱血上涌。這個人是最可靠的盟友,一定不會辜負自己的期望。手上的鐐銬應聲而落,獨孤九活動了一下酸痛的手腕,繼續思考著。

  目的明確了,但接下來呢?

  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慕容昭的牢房?詔獄防備森嚴,這必定是個極難的差事。琢磨片刻,只有那一條路可走了,那便是現出原形,以狐貍之身找到慕容昭的所在,這樣即使被發現也可以掩飾過去。

  不過是牢房中溜進一條狐貍,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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