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忠越是遮掩,侍衛瞧他便越可疑。
這時忽聽李晗月笑道:“這奴才平日跑過幾回大內,可能跟二位打過照面吧。蠢貨,還不快見過兩位千總!”
李晗月明著是罵戴文忠,實則卻是提醒他不要緊張。戴文忠心領神會,模仿著平日見的那些宦官的口吻,甕聲甕氣道:“見過二位爺。”
余姓侍衛點點頭,問道:“閣下平日在何處當差?”
戴文忠眼珠兒一轉道:“文華閣。”
原來文華閣是大臣們辦公、議事的地方,常有些小黃門幫著運送文書。戴文忠對他們的日常工作再熟悉不過,因此不怕被問出紕漏。
果然余侍衛又問了些瑣事,戴文忠無不對答如流。他便再無懷疑,放二人進宮。
戴文忠邊走邊低聲道:“晗月,若不是你提醒我,我險些漏了餡兒…”
李晗月白了他一眼:“還不是你畏畏縮縮的?”
“這…晗月,這抓住了可是殺頭的罪過,誰能不緊張?”
李晗月抿嘴一笑:“我還能讓你就這么死了不成?”
話音未落,卻見對面裊裊婷婷的走來一隊女子,中間那人十八九歲年紀,體態婀娜。眉眼含春,艷若桃李一般。
她同時也望見了李晗月,大聲招呼道:“晗月,去哪兒啊?”
李晗月瞟了身后的戴文忠一眼,高聲答道:“沈貴人,我去看望母親。”
這等于是給戴文忠通報關鍵信息了。戴文忠退后、施禮道:“給沈貴人請安。”
這姓沈的女子乃是皇帝新近納的佳麗,剛一進宮便被封為貴人。她年紀和晗月差不多大,因此常在一起玩兒,特別投緣。
李晗月每每給她講些江湖上的事,常聽得她心醉神馳,簡直對晗月崇拜得五體投地。
果然,她只對戴文忠“嗯”了一聲,便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起李晗月來,邊瞧還邊說道:“喲,你看看,要是不出聲,我還以為是誰家的貴公子呢!你這身打扮出門去,真不知要迷倒多少千金小姐!”
李晗月大喇喇的道:“倒也沒有那么夸張。不過我闖蕩江湖的時候,有一次穿著這身行頭去殺個江洋大盜,那廝躲進妓院里不敢出來…”
沈貴人一聽,眼中的好奇與興奮簡直都快迸出來了。她一般捂住李晗月的嘴道:“先別說先別說!你跟我回宮里,倒上茶水,擺上果子慢慢講!”
李晗月身上揣著金丹,哪有時間和她瞎扯?搪塞道:“沈妹妹,我母親還等我呢。下回再給你講,咱們回見,回見!”
沈貴人卻拽住她袖子笑道:“哈哈,巧了不是?老太后出宮燒香去了,晚上才回呢!”
李晗月奇道:“今天又不是什么節日,我母后燒香做甚?”
沈貴人嘆了口氣,低聲道:“我說了你可別告訴旁人。我聽說是因為太上皇過得不怎么好,她才去廟里祈福的…”
李晗月一聽,心中酸楚。
她自幼便知道皇家無情,為了這皇位,所有皇子拉幫結派,勢同水火,相互攻訐。連半點兒手足之情都不顧。
而當年的太子李渺和父皇更是相互防范,勾心斗角,一個想著多干幾年;另一個則想盡快上位。現在大事既定,李晗月本以為哥哥會對失了勢的父親好一點,但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刻薄寡恩。
李晗月抹了抹眼淚,恨恨道:“他不認這個爹,我卻還認。我去探望爹爹,倒要看有誰敢攔著?”
沈貴人嘆了口氣,拉起她的手:“晗月,算了吧,別觸那霉頭。走,到我宮里坐坐去,我陪你說會兒話。”
李晗月這才想起自己有事,可是話已至此,又找不到新的岔頭兒,一時沉吟不決。
沈貴人望了望她,關切的問道:“晗月,怎么了?”
李晗月靈機一動,故作嘆息道:“沈妹妹,實話跟你說吧,我其實不是來看我娘的。”
“我就說嘛!”沈貴人嚷道,隨即又壓低聲音,警惕的說道:“你是不是又發現了什么有趣的機關、密道之類的?快說給我聽聽!”
李晗月神秘兮兮道道:“可不是那么小兒科的東西,你敢聽嗎?”
“哎呀,你急死個人了,有什么不敢的?快說,快說!”
李晗月冷冷一笑:“我要去捉鬼,你一起來瞧瞧吧。”
沈貴人嚇得臉色煞白,顫聲道:“什…什么鬼?是哪一只?”
李晗月道:“還有哪一只?自然是‘淑寧宮’那只嘍!”
沈貴人啊的一聲,幾乎暈了過去,李晗月忙扶住她問道:“沈妹妹,你怎么了?”
但見沈貴人面如金紙,冷汗淋漓,虛弱的搖著頭道:“晗月,你信我的,千萬別去那兒!”
李晗月見她如此害怕,不禁心生憐憫,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嚇你了。來,先送你回宮去。”
沈貴人卻搖頭道:“不,你答應我,一定不能去那淑寧宮。”
李晗月敷衍道:“好好,答應你便是。走,咱們回吧。”
沈貴人精神恢復了一點,嘆道:“晗月,別嫌我啰嗦。我知道你膽子大,武功又高。你做別的什么事我都不攔你,可唯獨淑寧宮那惡鬼你是萬萬碰不得啊!”
李晗月奇道:“怎么了,為什么這么說?”
沈貴人左右望望,低聲道:“因為我親眼看見那鬼了!”
李晗月直忍不住想笑。什么鬼故事云云,都是她自己編出來的,怎么會有人看見?想來不過捕風捉影罷了。
她忍著笑道:“哦,那鬼什么樣兒?”
沈貴人忽然打了個寒噤,緩緩說道:“唉…我也是找不自在,今天中午吃了飯,我沒什么事,便想著…想著去淑寧宮玩玩…”
李晗月一驚:“你不是知道那里鬧鬼嗎?怎的還去?”
沈貴人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個閑不住的人,就喜歡四處閑逛。半年下來,整個大內都快被我逛遍了…”
李晗月暗暗罵道真是見鬼了,自己千算萬算卻忘了這位祖宗。幸虧金丹還沒藏進淑寧宮里,若是萬一被她撞破,非出大亂子不可。
只聽沈貴人繼續道:“我實在沒地方去,便想起淑寧宮來。你不知道,現在淑寧宮傳得可邪乎了,大家就是辦事也繞著那兒走,就是靠近點兒也怕被惡鬼盯上!”
李晗月心想這謠言的效果還不錯,起碼把絕大部分人都唬住了。這回沈貴人也被嚇破了膽,看來不會再去,否則真要考慮換個地方藏金丹了。
于是她問道:“嗯,然后呢?”
沈貴人道:“我這些個下人沒一個敢跟我一起,我當時還笑他們膽小,便孤身一人跑過去了。還沒到淑寧宮我便覺得周身發冷,有股子陰寒之氣往人骨頭縫兒里鉆。
我真是太傻了,就這么不管不顧的進到里面。
我…我一抬眼,卻忽然見一個紅衣美婦站在那兒。
她穿戴的像是前朝款式,但極其華貴。人也漂亮極了…是怎么看怎么美。她懷中還抱著個嬰兒,發出陣陣啼哭聲。
我忽然間神魂顛倒,迷迷糊糊的朝她走過去。她笑著對我說:‘我的小皇子可愛極了,你要不要瞧瞧?’
我點頭道:‘好啊。’
她將那嬰兒遞過來,我一瞧那哪是嬰兒?分明是一具骸骨,更有幾十只毒蟲、蜈蚣之類在漆黑的眼眶中爬來爬去。
我嚇得一聲尖叫,便將襁褓扔在地上。
那女鬼忽然變了模樣,青面獠牙,眼角滴血,陰惻惻的對我說道:‘你摔死了我的孩子,還他命來!’
我結結巴巴的道:‘你…你的孩子早死了,不是我摔的!’
她厲聲叫道:‘胡說!胡說!我的兒沒死!’說罷朝我撲來。
我本來嚇癱了,但想到自己今年才十九歲,可不能就這么死了,于是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力氣,拔腿便跑。
我直跑出離淑寧宮二里遠才停住腳步,回頭看看那女鬼并未追來才放下心。
我嚇得一邊哭一邊往回走,直到幾個婢子和太監把我接回去歇了半晌才緩過來。
后廚的何公公告訴我,我是白日見鬼了。這種鬼叫紅衣煞,最是厲害無比,碰上了九死一生。我這是造化大,生生的撿了條命。
我一想可不是嗎,當時可是正午時分啊,那女鬼頂著偌大的太陽來去自如。若是晚上取我的小命豈不易如反掌…
我現在想想就后怕,真有點不敢睡覺了。”
李晗月和戴文忠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哪里是鬼,分明就是人。這定然是有人利用了新近興起的謠言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李晗月辛苦一場,卻為別人做了嫁衣,心中的無名之火一下子騰起多高,低聲罵道:“什么女鬼,看我怎么收拾這小賊!”
沈貴人一聽又哭了:“晗月,合著剛才我說了半天,你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嗎?”
李晗月急忙否認,又是勸慰又是哄,好不容易才讓沈貴人止住眼淚。
但這時她忽見戴文忠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忽然心中一動。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縱然是絞盡腦汁卻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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