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判官說罷便朝眾人一揮手道:“你們散了吧。”
又朝李殘抱拳道:“李星主請到堂上稍坐片刻,也讓崔某一盡地主之誼。”
李殘雖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知此乃千載難逢的良機,便當即答應了。
兩人來到后堂,分賓主坐定,崔判官問道:“李星主怎如此好興致,來咱們地府游玩?”
李殘心想:誰沒事愿意來這地方?但無奈又不能透露真實意圖,只好低頭不語。
崔判官見他的樣子,想當然道:“下官明白了,您是擔心賭賽的事情對不對?
下官給您交個底吧,這自古以來便是天在上地在下,那‘地缺’還能反了天不成?我打聽過,斗牛宮三十三位尊者都賭的您能贏,就沖這陣勢,陛下也不能讓您輸掉不是…”
李殘疑惑的問道:“什么賭賽?”
崔判官一愣,這才意識到李殘還不知情,自己的舉動等于泄露天機。便立刻賠笑道:“下官失口亂言,實在該死。星主日后便曉得了。唔…下官罰酒三杯,罰酒三杯!”說著拎起一只銀壺,給自己慢慢斟上一杯,啯的一口喝了。
酒剛下肚,崔判官便盯著壺疑惑道:“奇了,今天這酒怎么如此的…”一個“烈”字沒說出來,他便已倒在案上,鼾聲如雷。
李殘小心翼翼問道:“崔判官,崔判官?”許久不見他轉醒,便要喊人。
但他轉念一想:我真是糊涂了,要盜魂魄,這不是千載難尋的良機嗎?
于是他輕輕朝崔判官作揖道:“這位老兄,對不住了!”便從后堂轉出去。
方才崔判官對他十分客氣,眾人都是見了的。自然更是不敢有半點兒懈怠。李殘攔住個鬼卒,故作趾高氣揚道:“我問你,被拘來的魂魄關押在何處?”
鬼卒戰戰兢兢,連聲道:“小的嘴笨說不清楚,這就帶您老人家前去。”李殘心中好笑,卻也裝作煞有介事的樣子跟在后面。
不一會二人到一座門房前,鬼卒道:“您老請了,就是這里。”
李殘邁步進去只見幾個鬼吏來來往往。有一人瞥見李殘,急忙拜道:“參見星主!”
李殘點點頭:“無須多禮。我問你們,新近拘來的魂魄在何處?可有一個缺了一魂二魄,名叫陳芷兒的?”
有個管事模樣的鬼吏道:“星主稍候,小的這就去查。”
他片刻后回來道:“此人剛到,因魂魄不全不能投胎,正押在后面。”
李殘道:“帶我去。”
星主這兩個字在地府官吏的耳朵里和欽差也沒什么區別。于是那主事恭恭敬敬的將李殘引到牢房。
但見此處和個巨大的藥鋪相似,墻壁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方格抽屜。李殘隨便拉開一個,只見七魄圍繞著三魂緩緩轉動。
那鬼吏戴上著手套,在頂處取下一方格來,捧到李殘面前:“稟星主,這便是陳芷兒的魂魄。”
李殘感覺心臟狂跳不止,但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好,這個人我便帶走了。”
鬼吏一愣,措辭片刻道:“星主大人,按規矩,提人應該有陰司衙門的文書方可…”
李殘一擺手道:“崔判官已經答應了我。但他喝醉了酒,你們等他醒了一問便知。”
鬼吏遲疑道:“這…”
李殘把臉一板:“怎么,還信不過我不成?要不你們去把崔判官叫醒了問問也成!”
那鬼吏膽小如鼠,再借他個膽子也不敢打擾頂頭兒上司睡覺,連聲道:“小的不敢,星主請便。只是還請留下字據。”
李殘心想:這倒沒什么,反正是捅婁子,簽不簽字都一樣。便說道:“好,我隨你去。”
他和鬼吏去前邊寫字據,卻把芷兒的魂魄放在這里。
二人走出去后,忽然墻上一個抽屜猛地一跳,從中竄出道漆黑的濃霧落在地上,化成一頭狼的形狀。
它走到芷兒的魂魄前,向里面呼了口氣,那些或火紅或淡青的魂魄忽然變得漆黑,瞬間卻又恢復原貌。
那狼仿佛咧嘴笑了笑,隨即化作黑霧消散不見。
片刻后鬼吏帶著李殘回來了,他捧起魂魄道:“請星主收好。”
李殘點點頭,故作鎮定的說道:“好了,你去忙吧。等等…再找個人送我還陽。”
鬼吏下去安排李殘還陽,暫且不表。卻說陽世間李殘所處的洞穴里在短短的半天時間里已發生了不小的變故。
美雪施法后,法陣中發出一道白光,她和李殘二人便都進入了一種入定的狀態。鄭大寶覺得自己肩負著極大的責任,于是撿了根木棍守在洞口。
但他畢竟是少年,經不起折騰,入夜一會兒便困意上涌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鄭大寶猛然一驚,心道:我怎么睡著了?急忙轉過臉看了看美雪和李殘。
但好在兩人還保持著剛入定的狀態,仿佛根本沒動過。
他心中稍安,揉了揉眼睛,想出外撒泡尿。但此時忽聽洞外響起腳步聲,有人說道:“也不知那兩個賊男女躲到哪兒去了,他們不會跑了吧?”
另一人道:“不可能。你莫忘了,咱們村到外面只有一條小路,咱們的人日夜把守在那里。若他們真的經過,咱們又豈會不知?”
又有一人道:“袁老大說的在理。只是現在不知那侯老兒是吉是兇?”
“袁老大”道:“管他呢,那老頭兒死了最好。他懦弱無能,把大好的機會全浪費掉了。要是我說,這村長之位早他娘的該換人了!”
一人附和道:“正是,我看村長之位非你袁老大莫屬。”
袁老大冷笑幾聲:“若我是村長,便把獻祭的孩童加倍,讓那妖怪幫咱們打下周圍村鎮。那時咱們割據一方,還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侯老兒抱殘守缺,實在是耽誤了大伙兒的前程!”
“此話有理…”旁人說道“但你不是也看見了?那寒潭里的水都干了,地上還那么多臭烘烘的碎肉…莫不是妖怪死了?”
鄭老大道:“死了也無妨。咱們回去便說妖怪是咱們哥們兒打敗的,為防止它卷土重來,咱們村必須組織鄉勇。
人一旦夠了,咱們便去別的村搶擄,豈不比種地快活百倍?沒準兒以后還能當皇帝呢,哈哈哈!”
他一笑,眾人也跟著附和起來。
鄭大寶在洞中聽得暗暗心驚。原來這“袁老大”便是白天時拷打李殘的人。
他叫袁阿大,本是地痞無賴,在鄉里橫行霸道,十人中倒有九個半討厭他。
侯老漢當上村長后,為了防止村民因不滿而鬧事,特意找他做了個“團練隊”的隊長。
這小子自此便是癩蛤蟆穿長衫——真拿自己當個人了。見了別人吆五喝六,神氣的不得了。
侯老漢其人雖有種種惡行,但畢竟對這袁阿大有恩。想不到這白眼兒狼在不知侯老漢死活之時便起了奪權之心,可見品性之惡劣。
這時忽聽旁人道:“袁老大,我說你想這么多也是白想,一會兒若找到侯老兒,你這些主意可就全泡湯了!”
袁阿大森然道:“那要看是誰先找到他了…”
旁人驚道:“你想怎的?”
“哼…”袁阿大沉默片刻,忽然斬釘截鐵道:“若讓咱們找到,便立刻報銷了他!”
他那一伙人都是無賴,卻沒人有如此狠毒。一聽這話,不禁都低低的一聲驚呼。
只聽他不屑的說道:“瞧你們這點兒出息?俗話說‘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要成大事,連這點兒氣魄都沒有怎么能行?”
眾人一片沉默,外面只能聽見陣陣鬼哭似的夜風。
忽然有一人道:“袁老大,侯村長是我本家的長輩。我…我實在做不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兒來。你們要怎樣都好,我是不會去告發的!我…我這就告辭了!”
只聽袁阿大淡淡道:“三郎恩怨分明。有所為,有所不為,是俺老袁最佩服的漢子。好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也管不了許多。你走吧!”
那人連聲道謝,只聽踢踢踏踏的腳步,似在往山下走。
正在偷聽的鄭大寶心中猛然一沉,心道這三郎死定了。
果不其然,只聽錚的一聲輕響,有人驚呼:“袁老大,你做什么?”
緊接著慘叫伴著噗嗤噗嗤的響動不絕于耳。片刻后,叫聲斷絕,只聽見撲通一聲,什么東西栽倒在地上。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有人驚呼,有人責問,四周頓時亂作一團。
但只聽袁阿大吼道:“都給我閉嘴!”
眾人攝于他平日的威勢,逐漸安靜下來。他冷冷說道:“你們這幫蠢材,我這是為了你們好!
你們想想,咱們剛才說的都是些什么事?
裂土封王、打家劫舍,哪一條兒不是掉腦袋的死罪?若傳出去,你們還有命嗎?”
鄭大寶心想,這袁阿大雖讓人憎恨,但籠絡人心卻真是有一套。他時時刻刻都把眾人和自己綁在一起,那些沒腦子的便真信了他的話。
果不其然,眾人居然低聲議論起來,仿佛覺得袁阿大的話頗有些道理。
袁阿大道:“你們快挖個坑把死尸埋了,若是被發現可就糟了!”
這時眾人紛紛稱是,似乎動起手來。
鄭大寶飽經憂患,心思可比他們靈敏得多。心想這哪是給三郎挖坑?簡直是給你們自己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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