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市刑偵大隊會議室。
韓彬坐在主位上,看到二中隊的人來齊了,開口道,“準備一下,開會了。”
眾人停止交頭接耳,坐直了身體,望向了韓彬的方向。
韓彬習慣性的轉了轉筆,“我就不點名了,大家有什么新的調查進展都可以說。”
朱家旭說道,“我帶人搜查了宋紅棉家,發現了不少陳子河的遺物,其中就有魚肝油。據宋紅棉說,這些魚肝油是她買的,因為他兒子經常上夜班,吃魚肝油可以起到預防作用。
據宋紅棉說,這些魚肝油都是在附近的一家藥店買的,藥店名字叫琴藥大藥房,我已經將魚肝油送到技術科檢測了。”
王霄接著說,“我們去陳子河與馬曉琳家搜查,也同樣查到了魚肝油,而且還找到吃了半盒的魚肝油,很可能是陳子河生前正在服用的,我也將魚肝油送到了技術科檢測。
而且據馬曉琳說,陳子河基本上每天都會吃魚肝油,這一兩年從來沒斷過。”
韓彬道,“假設陳子河真是被魚肝油毒死的,那宋紅棉的嫌疑將大大增加,還有其他關于宋紅棉的線索嗎?”
“有。”何英生答道,“我去保險公司查了一下陳子河的人身意外保險,受益人不是馬曉琳,而是宋紅棉。
一旦陳子河死了,宋紅棉就可以獲得賠償。”
馮娜道,“他們兩個可是母子,我覺得宋紅棉不會這么殘忍,為了獲得賠償就毒死自己的兒子吧。”
朱家旭說道,“沒有什么事絕對的,從現有的證據來看的確有這種可能。”
韓彬道,“陳子河五月4號中午的行蹤查清了嗎?”
張順谷道,“查到了,那天中午他去了風雅路,見了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隨后兩人一起去老馬刀削面館吃的飯。
我通過將比對監控視頻截圖查到了那名男子的身份,正是陳子河的一位朋友馬寶彥。”
朱家旭道,“陳子河明明是去和馬寶彥一起吃飯,為什么要撒謊?”
李琴道,“也有可能是宋紅棉在撒謊。”
韓彬沉吟了片刻,“這兩個人都需要進一步排查,你負責深入的調查宋紅棉,我帶人去接觸一下馬寶彥。”
風雅路。
老唐早酒。
這家店的面積不大,屋子里擺著幾張桌子,門口還放了兩張桌子。
才上午十點鐘,店里就坐滿了人,桌子上放著幾盤小菜,客人坐在桌旁,有說有笑,喝著小酒,美滋滋的。
門口的桌子旁,坐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桌子上放著一壺酒,四個小菜,拍黃瓜、花生米、醬牛肉、羊雜湯,吃一口菜,再喝上一口小酒,安逸的很。
一名年輕男子走到桌子旁,打量了他一番,“兄弟,這么早就喝酒?”
“你管的著嗎?知道什么叫早酒嘛,一邊呆著去。”
這名年輕男子正是韓彬,他也不惱,坐到了喝酒男子的對面,“兄弟,怎么稱呼呀?”
“你丫的干啥的呀?有事趕緊說。”
韓彬笑道,“我呀,就是看你有點眼熟,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陳子河的?”
“子河,認識那,那是我兄弟。”
“你看,我說啥來著,難怪覺得你眼熟,我也是子河的哥們,咱們以前還一起喝過酒。”
“誒呦,那就保不齊了。”男子又打量了韓彬一番,還是想不起他的身份,不過一起喝過酒、唱過K的‘所謂朋友’太多了,認不清也是很正常的。
對方既然知道陳子河,那就差不離了。
“既然都是朋友,來,咱們一塊喝點。”男子給韓彬倒了一杯酒。
韓彬沒急著喝過酒,故作思索道,“我記得,子河好像是叫你龍寶。”
“對,對我。”
“哥們,你咋稱呼?”
“叫我老韓就行。”
“哈哈,你看著還沒我大,不怕叫老了。”
“男人嘛,年齡也是一種資歷,男人四十一枝花,我現在還是個花骨朵,早點開也挺好。”
“這話說的不假,男人嘛,有了經歷才叫男人,沒有經歷那叫男孩,對不對?”
“沒錯。”韓彬應了一聲,反問,“龍寶,你最近見過陳子河嗎?”
“見過,前天中午我們倆還一起吃的飯。”
“我有一陣沒見他了,他現在過得咋樣?”
“還是那樣唄,在酒吧當保安,反正有兩個女人養著,混日子唄。”
“他找你干啥?”
“你找我…”龍寶正準備說,似乎感覺有些不對味,“你咋知道是他找我?”
“也就順口一問。”
龍寶眼珠子一轉,“咱先不說他了,走一個。”
龍寶端起酒杯。
韓彬也舉杯示意,跟他對飲了一杯。
“兄弟,你在哪高就呢?咱啥時候喝的酒,我確實想不起來了。”馬寶彥仔細打量著韓彬。
韓彬也察覺到對方起了警覺心,也不再偽裝,徑直亮出了警官證,“我是公安局的。”
馬寶彥被下了一跳,本能的要站起身。
然而,不知何時他旁邊多了兩名男子,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將他摁在了桌子上。
韓彬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警官證,“認不認識?”
“認,認識。”
“你叫什么名字?”
“龍寶。”
“大名?”
“馬寶彥。”
“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嗎?”
“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我既然來找你就是有了十足的證據,可沒空跟你這兜圈子。”
“領導,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不知道呀,而且我這段時間都很聽話,沒做過什么違法的事。”
“前天,你和陳子河一起吃的午飯?”
“對。”
“幾點吃的?”
“一點多點,我們吃到了兩點多。”
“吃這么長時間,都聊什么了?”
“我們喝了一點酒,也就是說一些亂七八糟的。”
“我就喜歡聽這些亂七八糟的,你說說看。”
“哎,無非就是一些家長里短,他老媽和他老婆又吵架了,兩個人就是看不對眼,陳子河也覺得夾在中間難受,還說羨慕我單身,也沒老媽管,自由多了。
我心想,他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老媽和老婆都對他挺好,只要他開口,兩個人都會給錢,等于是兩個女人養著他,多好的事呀。我要是有這樣的媽和媳婦,早樂醒了。”
一旁的趙明笑了,“你的要求倒是不高。”
“嘿嘿,領導,我這個人比較務實,從來沒有啥遠大的理想,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瞎混吧。”
韓彬道,“你們兩個誰請客?”
“他叫我出來吃飯,當然是他請客了。”
“他請你吃飯,就是為了說這些閑言碎語,沒有其他目的?”
“這倒不是,他知道我朋友多,面子廣,想讓我幫他弄一條狗。”
“什么狗?”
“他想讓我幫忙弄個狗崽子,體型小點、比較可愛的,比如說雪瑞納、博美、英斗,這些小型犬一類的。還說等弄到狗之后請我吃海鮮自助。”
“他要狗做什么?”
“他是為了送給他老婆,陳子河不喜歡狗,陳子河他媽也不喜歡狗,但是,陳子河老婆喜歡狗,當初陳子河之所以認識他老婆,就是因狗結緣,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說到這,馬寶彥手有些抖,“領導,我犯酒癮了,能喝一口嘛。”
“別喝得太多,我可不想帶你回警局醒酒。”
“是是,我是個酒蒙子,越喝越精神,您別擔心,誤不了您的事。”馬寶彥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美呀,舒坦呀。”
“陳子河給你要狗,是為了送給他老婆。”
“對,陳子河老婆之前有一條泰迪犬,前段時間死了,聽說老傷心了,哭的跟淚人似的,比她媽死了還傷心。我沒有貶低她的意思,這是陳子河的原話。”說到這,馬寶彥忍不住笑了笑,“嘿嘿,你說這女人也是奇葩,狗死了就埋了唄,她不,她還要給狗整一塊墓地。”
韓彬一挑眉,“什么樣的墓地?”
“正規墓地呀,聽陳子河說,他老婆這幾天就在轉公墓,想把狗也葬進公墓里,這樣即有人維護,又方便祭拜。”
趙明道,“公墓不是給人用的嗎?能收狗?”
“要不說這女的損嘛,公墓都是安放死人,她非要安放死狗,聽說還想以自己媽的名義將狗葬進去,你說這要是讓她媽知道,還不得活活氣死了,有這么咒自己媽的嘛。”
韓彬道,“陳子河老婆做這么荒唐的事,陳子河就不管?”
“用陳子河的話說,他老婆的事,他都可以管,唯獨她老婆的狗不行。在關于狗的事上,他老婆絕對寸步不讓,他也已經放棄了。他老婆的狗死的時候,這小子高興的不得了,還專門請我們哥幾個吃了一頓飯。”
馬寶彥想了想,“狗屎四月27號死的,他是四月30號晚上請我們吃的飯。”
“那天晚上發生什么事了嗎?”
“也沒什么事。”
韓彬意味深長的看了對方一眼,“想好了再說。”
“哦,我想起來了,我和陳子河都喝了不少酒,說著說著就杠起來了。”
“動手了嗎?”
“怎么說呢,都是好哥們鬧著玩呢。你捶我兩下,我踹你兩腳很正常。我們這不屬于打架斗毆,就是純粹鬧著玩,關系好著呢,要不然找狗這件事,他也不會請我幫忙。”
“都有誰知道,你們兩個一起吃飯,他讓你幫忙找狗的事?”
“沒其他人了,就我一個人知道,他還囑咐我不要說漏了,還說要給他老婆一個驚喜。”
“陳子河不是不喜歡他老婆養狗嗎?為什么還要送他老婆狗。”
“他…”馬寶彥眼珠子一轉,低頭道,“這我也不大清楚。”
“不清楚,還是不想說。”
“警察同志,我們倆就算關系好,他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你們干嘛不直接問他?”
“陳子河死了。”
“啊!您說什么?”馬寶彥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陳子河死了。”
“噌…”馬寶彥猛的又站了起來。
“坐下。”趙明和江揚又將他押了下去。
馬寶彥剛才的動靜不小,吸引了其他飯店食客的主意。
韓彬起身道,“換個地方說吧,這里不方便。”
“領導,就在這說吧,我去了警局渾身不舒服。”
“少廢話,上車。”韓彬懶得理他,直接上了一旁的公務車。
隨后,馬寶彥也被栽進了車里,雙手放在大腿上,顯得有些拘謹,“領導,陳子河是咋死的呀,那小子雖然不是啥好人,但也沒犯過啥大事,怎么突然間就死了,你們不會搞錯了吧。”
韓彬拿出一張陳子河的遺照,“你自己看看。”
馬寶彥顫抖著手,接過照片,“兄弟,你…你咋就死了。咱們前兩天一起吃飯的時候還說,等有了錢要去島國拼方塊嘛。你怎么就死了…”
馬寶彥眼圈通紅,似乎有些難以接受,“領導,我兄弟他咋死的?”
“他是被人毒死的。”
“毒死?什么毒?”
“案件還在調查中,我們來找你就是想了解更多的情況,盡快查處殺害他的兇手。”
“哎…既然他都死了,那我也沒啥好顧忌的了,您問吧。”
韓彬重復之前的問題,“從你之前的描述看,陳子河應該不喜歡狗。為什么還要送他老婆狗。”
“他是不喜歡,但他老婆喜歡呀。”
“他是為了討老婆的歡喜?”
“不,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種人。”
“那是為什么?”
“陳子河與他老婆的關系有些復雜,其實,一開始認識的時候,他老婆并不喜歡他,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后來,陳子河拿住了他老婆的軟肋,他老婆才答應跟他在一起。”
“什么軟肋。”
“狗。”
“狗?”
“對,陳子河的老婆對狗特別上心,幾乎把狗當成自己的親兒子,陳子河就拿狗威脅他老婆,要是不跟他好,就把狗殺了吃肉。他老婆嚇壞了,就和陳子河好上了,狗也保住了。
前段時間,那狗不是死了嘛。陳子河一開始還挺高興,因為他覺得老婆對狗比對他好,很妒忌。狗死了,他心里暗爽。
但沒爽兩天,后遺癥來了,狗死了,他老婆也不怕他了,已經有跟他別苗頭的趨勢了。
他心想這不行呀,總不能讓一個老娘們騎到頭上,但打罵也不頂用,就想再弄一只狗讓他老婆養。
有了愛,就有了牽絆,又會是一個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