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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病樹前頭萬木春

熊貓書庫    騎砍風云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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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剛落,幾位長老還沒來得及駁斥。矮人眼里身份矜貴的泰坦遺族卻像個皮猴子一樣不甘寂寞,屈腿一彈落在個頭最高的哼哈二將頭上跳來跳去。

  巨怪身高足有三刃,在離地三刃的兩顆腦袋上跳來跳去的冒失舉動,立刻把矮人長老們集體嚇成神經病。

  明明很想大叫,卻更害怕叫聲驚擾了它,跟伺候小皇帝的太監似的追在后面生怕掉下來。

  “不愧是泰坦遺族,這么喜歡呆在高處。”李察算是看出來了,這小東西個頭不大心氣倒不小,從屋頂到巨怪腦袋,就喜歡高來高去。

  哼哈二將平時除了愛吃肉干和討厭尼赫魯之外,很少會表現出強烈的好惡傾向。但此刻竟露出了憨憨的笑容,似乎挺喜歡這個在他們頭頂放肆的小東西。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掌,讓它爬上去。

  “奇丘!”小東西在巨怪的手掌上又一次彈跳起步,如風一般自由,留下地面上短腿的矮人長老長吁短嘆徒呼奈何。

  李察本能反應一伸胳膊,立刻感到手里一沉,他雙掌牢牢把這小東西卡在中間,終于再也沒有半分走失的可能。

  它身高還不足兩尺,大約四五磅重,外表乍看有些像狐貍或狼,但從體態判斷應該是四肢著地和直立并重,兩只前爪也是更靈活方便握持的樣子,身后有根蓬松的長尾巴正游來蕩去。

  它的身體線條輪廓有種千錘百煉的流暢感,黑色皮毛更是丁點雜色都沒有,唯一對眸子是燃燒炭火般的亮紅。一揮爪,李察才發現它前臂和腹肋之間還有層皮膜,應該可以用于滑翔。

  “有點滑手。”領主大人實話實說,外層皮毛上沾著一掛黏糊糊的東西,像是油脂或者蛋清。

  一群陷入呆滯的矮人終于反應過來,急忙說道:“給我給我。”

  “奇丘!”小東西被卡著動彈不得,又開始叫喚時李察直覺認為不妙,趕緊傳球似的抬手扔給矮人。

  “滋。”電光一閃,空氣中傳來一股羽毛燒焦的味道。

  長老們被集體燙出個爆炸頭,這是近幾年南方省時髦青年的標配,放在他們頭上很有種暮年追夢夕陽紅的感覺。

  那是靜電的杰作,李察吹了個口哨:“不賴啊,居然繼承了泰坦的雷霆法術!”

  就是縮水得有點厲害,傳說中泰坦掌握著天空和雷霆的權能,到它這光剩下滑翔和靜電,簡直比蝸牛和黃牛的差距還大。

  “奇丘!”它又扯著嗓子叫起來。

  矮人長老也不是傻的,連忙一記長傳轉頭扔回給李察。但領主大人身手矯健豈是這群老梆子所能想象,情急之下拽過尼赫魯擋在前面,于是這貨慘叫一聲也火線加入老年追夢隊。

  “小樣。”李察放下尼赫魯,拎著這個泰坦遺族的后頸皮。

  從上古年代遍數至今,他可能是唯一一個單手完成這項壯舉的人物,簡直應該在史書里狠狠記上一筆。

  使用過兩次雷電之后,它看起來有些萎靡不頓,大耳朵無力地耷拉著一動不動,只偶爾轉動眼球可憐兮兮地看著面前的人類。

  “真黑啊。”李察由衷感嘆。

  確實是黑,完全沒有雜色不摻水分的黑,黑到在夜色里都無法隱匿身形,會因為明顯會比周圍更黑而暴露。

  民間傳說黑色動物、比如黑貓黑狗都天生靈性,如果是真的,那這小家伙光憑賣相就無愧于泰坦遺族的威名。

  “你這貨還說矮人承受不了泰坦的源質。”李察敲了敲尼赫魯蓬松的狗頭,對他滿嘴跑馬車的行為表示懲戒,“明明這么個小東西都行。”

  “冤枉啊,那么多年說不定早就漏光了,誰能猜到。”尼赫魯還挺委屈。

  “你們快看!”羅比突然高呼一聲指著泰坦遺骸。

  所有人齊刷刷轉過頭去,今天的風云變幻原本已讓大伙吃驚吃到倦。神經遲鈍至哪怕全龐貝的搞笑大師齊聚一堂載歌載舞,他們也能面無表情地回以一聲“哦”。

  但此刻入眼所見,仍讓每個人都不由慢慢張大了嘴巴。

  那顆巨大的、歷史悠久的、也許世界僅存的泰坦頭顱,正不可阻擋地一寸一寸化作漫天飛灰飄散。毛發、皮膚、脂肪、肌肉、骨骼,由表及里地消失不見,就像黃沙城堡猛地坍塌散落,每一處崩潰都在加速著整體的湮滅。

  最終只留一地余燼,見證曾經的存在。

  矮人們露出了悲戚的神情,甚至有人紅了眼眶嗚嗚地哭起來。他們用祭祀器具小心地收斂那些灰燼,準備帶回安葬。

  “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終于可以塵歸塵土歸土了。”羅比低頭嘆息。

  “是啊。”

  對于李察來說嗎,泰坦也好,源質也罷,包括那只新生的小獸,都可以說和他沒多少關系。

  原本是個無關的看客,但他此時此刻忽然感到一陣難以抑制的悲涼,唏噓不已。

  這不足兩尺高、總重大概只四五磅的小東西,卻也許是遠古那些擎天巨擘似的泰坦,在種族滅絕后穿過無數年時間阻隔,投射到今天的唯一一縷光芒。

  曾經縱橫四海無敵的泰坦早已經不見蹤影,那個時代也變成了只能從故紙堆里翻找的過去。

  而這最后的遺族和他最后所為人知的祖先之間,足有著上萬年的空白間隔。和天神般的祖先相比,他的體型和能力都是那么微不足道,也失去了睥睨天下的本錢,所擁有的只剩下一個泰坦的名頭。

  仿佛是個來自遠古的幽魂,出現在了本不應屬于他的時代中。像一縷絲線,在遠古和現實之間重新建立起微弱的聯系。

  也許無人能夠對抗時間,也許努力終究會被磨平,但也許,嘗試本身就是意義。

  它的存在,如同是泰坦這遠古霸主最后的信使,穿越漫漫光陰,只為告訴后人——“我,還活著。”

  “奇丘!”小東西可憐巴巴地叫喚,似乎對自己被拎著后頸皮的處境非常不滿。

  “那就叫它奇丘吧。”李察雙手把奇丘高高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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