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把奇葩的學術界討論傳回來之后,李解還納悶呢,這都是個啥啊,自己就是隨口放了句黑屁,自己其實啥意思也不懂,結果就這么完事兒了?
這一屆的周天子,比他爹強!
“首李!”
在漢水之畔視察工地的李解,等來了外出掃蕩的沙哈。
此次沙哈除了負責掃蕩之外,還順帶要編練“綠林好漢”。
這奇葩團體讓李總裁有點失神,實在是名字太出戲,多看一眼仿佛都會蹦出來兩句歌詞。
因為最近總是要出作戰任務,沙哈沒有減脂,整個人看上去圓滾滾的。
“怎么了?”
李解正拿著望遠鏡看漢水對岸的楚國部隊,這些楚軍的膽子倒是大了不少,已經敢來漢水之畔取水,還能順便隔河相望一下漢軍部隊。
雙方是裸的仇恨,早晚還是要廝殺一回的。
不過雙方都是各有盤算,楚國人在本土上自顧不暇,漢東的大片縣邑,現在也是無力干涉。
連煽動氣氛的資源都是不夠。
講白了楚國令尹斗皇,現在手頭非常缺錢。
到處都要用錢,斗皇也不敢胡亂花錢,再者,也怕被李解找麻煩,一旦李解又有了借口,肯定會繼續勒索楚國。
為數不多讓斗皇覺得是好消息的,大概就是楚國有個在國外的老年人才,說服了齊侯,準備號召諸侯,共討漢子國。
理由借口都是現成的,還能發動吳國人,可以說漢子國現在一個不留神,就是舉世皆敵。
齊侯的使者,已經偷偷地前往鄭國,現在就要借道周天子的地盤,然后轉道方城。
老對手晉國沒有表態,但不支持漢子國,就是一種表態。
楚國貴族們,現在就是耗著,等待時機。
哪怕明知道李解派出了沙東、沙哈四處掃蕩,逐漸剪除了楚國在漢東的強化勢力,也是只能咬牙堅持,咬牙忍著。
沙哈上前跺了跺腳,覺得腳下夯土河堤居然還挺嚴整,出神了一下,這才說道,“首李,有些投降的楚國人,我不放心。”
“噢?”
李解笑了笑,繼續拿著望遠鏡看漢水對岸,那些楚國人遠遠眺望這里的眼神,盡是仇恨憤怒。
顯然,楚人是一定要復仇的。
“首李,這些投降的楚人,還是不要都優待的好。他們空耗糧食,出工也是不力,不如把他們都趕回漢西,要消耗,也該消耗楚國人自己的糧食。”
“你急個什么?”
李解淡定的很,“老鼠不出洞,怎么打死它?”
“萬一他們相互約期起事,只怕牽連不小。溠水、清發水這一線,大大小小的鄉里城邑,都是姻親世族。有些鄉士之家,比老郯君還要富庶一些。”
雖然是個長于訓練的呆子,最大的愛好也就是打打殺殺吃吃喝喝,但沙哈并不是真的二哈,他是績優生。
加上老郯君對他極為照顧,很多管理者的微妙視角,都讓沙哈覺得,這些新投降的楚國人,都沒安好心。
小算盤打得太精,讓沙哈心生警惕。
在沙哈看來,這些漢東楚人,現在空耗老大的糧食,就是在試探,看看漢子國的底子到底厚不厚。
撐得住,那他們繼續夾著尾巴做人。
可要是漢子國稍微露出一點疲態,在沙哈看來,一旦發難,內外同時舉事,漢子國在淮水兩岸可能還能應付,在漢東,底層沒有基礎,不會有人給他們賣命的。
作為屬下,沙哈認為有理由提醒一下老大。
更何況,作為沙氏集團的一支,沙哈也是從蒙昧懵懂中成長起來的,他的一切,都來源于李解的強大。
只有李解強大,才會讓他安心放心。
沙哈覺得老大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但老大明白是一回事,自己提醒,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這次出去掃蕩,范圍多大?”
“還沒有到柏舉,但是清發水東北,我是親自走了一遍。那里叢林、沼澤交替,類似淮南和五湖之地,舟船要便利得多,走馬很是不便。”
“嗯。”
李解點了點頭,控制住漢東,前期成本極其龐大,不過只要穩得住,把甜頭亮出來,他是一點壓力都沒有的。
但是顯然國際上的列強,不可能給他太太平平安安穩穩整合漢東地區的機會。
李解從伐楚開始,就是多頭準備,默認舉世皆敵。
連老秦人這么靠譜的“盟友”,他都是默認放鴿子甚至反水的,否則怎么可能玩奇襲?
真要是老秦人約期而至,大家一起搞楚國,根本沒必要搞雙線作戰,北線囤積如此多的物資,重頭戲根本不是給北線大軍的,商無忌一開始就是打著牽制三關楚軍的主意。
等到李解得手,北線大軍的糧草,是用來穩定混亂局勢的。
現在看來,當初的極限準備,都是一一應驗,老秦人果然靠不住。
“你原先的打算,是怎么做?”
“送楚國人去死。”
沙哈很是直接,“筑壩、填土、修堤、開溝挖渠…只要能占了楚人男丁的數量,就不怕他們鬧事。”
“我就是要他們鬧事呢?”
終于,李解將望遠鏡放了下來,然后隨手將望遠鏡遞給了沙哈,踩著漢水大堤,一邊走一邊道:“只有他們鬧事,才能快刀斬亂麻。省得消耗時間,專門將他們一一甄別出來。”
“首李,是不是還有什么算計?”
“中行云抵達淮中城之前,就派人前往三關,無忌已經收到消息,衛鄭兩國已經罷兵,現在在和談。”
“勇夫不是在河南嗎?”
“情報真真假假,罷兵休戰,在戰場上的人看來,不過是為了下一次打得更慘而積攢實力。但在兩國朝堂之上,那就未必。”
聽了老大的話,沙哈眉頭微皺,甕聲甕氣道,“那豈不是衛國、鄭國,有可能不打了?”
“不錯。”
作為李解的心腹爪牙,沙哈知道不少事情,衛侯這個家伙,把公主姬豆子送給了李解,也是個狠人。
這種狠人,在沙哈看來,都跟羿陽君姬玄一樣,應該一矛搠死!
“要是江海列國一起反漢,那真是麻煩。”
沙哈搓著手,鄭重道,“不如將這些出工不出力的楚國降卒,盡數殺死!”
“你這是氣話,對付楚人,不是光靠殺就有用的。”
“可是,如此靜等楚人犯錯,不過是空耗啊。萬一漢東楚人,就是裝傻呢?”
“放心,就是幾天的時間,會有消息傳來。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難道是潛邑反賊?”
“那幾只小毛賊,不值一提。”
李解擺擺手,對沙哈道,“不要急,就這幾天的事情。到時候,說不定就要大干一場。這幾日,魏羽、胥飛等人的急件,也發來不少,看來淮北已經有了苗頭。這一回,可能就是硬仗。”
“嗯?”
聽得李解這么說,沙哈心中也是有些明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些苗頭。
如果衛國、鄭國能罷兵,并且罷兵的目的,不是為了下一次雙方打得更加慘烈,而是為了另外一個共同的敵人呢?
這樣的敵人,對衛國、鄭國來說,無非就是晉國、周國、宋國、齊國這樣的傳統勢力。
不過傳統勢力現在無暇兼顧,不會對衛國、鄭國有什么實質性的影響。
新興勢力就不同了,當年的吳國,現在的漢國。
沙哈心頭過了一遍淮北的狀況,把還在消化期的蔡國都算上,陳國、宋國、魯國,這一線其實都談不上交情好。
哪怕是陳國這種大小“桃花姬”都落在自家老大手中的國家,未必就是各種親近。
正相反,于陳國而言,漢子國的崛起,就是如鯁在喉,如芒在背。
這種壓力,比什么徐國、楚國、吳國,都要來得大。
漢子國整合底層的效率實在是太高了。
國際上的列強,感受還不深刻,但是和漢子國貼面而存的陳國,則是感受頗深。
如今的陳國人,因為兩個“桃花姬”的緣故,時常前往淮中城交流。
做生意也好,開荒也罷,漢子國的機會其實要多得多。
人口上的流失,不可能沒有感受。
再加上“宛丘公主”這個傳言,又如何能夠讓陳國內部放下心來?
想著想著,沙哈突然覺得,自家老大的情況,根本就是一團糟。
畢竟,現如今吳國問題,還沒有徹底解決。
吳王虒那里,終究還是能控制住姑蘇王畿地區的。
而且吳王虒因為他父親公子寅的緣故,公子寅的老部下,組成了吳王虒的軍官班底。
姑蘇吳甲和健旅,有一部分已經算得上是忠心,聽命于吳王虒,隨時可以為吳王虒作戰。
盡管很大概率,還是因為公子寅之死的內疚,才讓這些公子寅的老部下們,選擇了終于小主人。
沙哈常年在外,淮泗之間極為熟悉,加上之前淮南平定夷虎人,他就是主持淮南軍事的方面大將,對于很多微妙消息,其實知道得比淮中城的情報販子還要多一些。
此時此刻一番串聯琢磨,沙哈頓時覺得,伐楚成功之后,情況反而惡劣了不少。
固然是挺過去就是一片光明,但現在的問題就在這里,還沒有真正開始挺。
“首李,要不要再增加幾個大隊的‘綠林好漢’?”
見沙哈沉默了半天,突然又冒出來這么一句話。
李解頓時笑了,知道這貨開動腦筋之后,想得相當透徹。
“先編練好手頭的人馬即可。”
拍了拍沙哈的肩膀,沙哈頓時整個人都輕松了一下,然后笑道:“要是江淮皆反,還真是麻煩。”
“哈哈哈哈哈哈…”李解大笑一聲,然后道,“江淮皆反,你倒是會想。”
“嘿嘿…”
沙哈憨憨地笑了笑,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太多,情況再惡劣,還能江淮皆反?
至少淮泗之間,誰不畏懼自家老大的威名?
只是五天后,準備在大別山西南建立暗哨崗哨的沙哈,直接懵逼了。
因為濟水傳來消息,齊侯邀請列國會盟,號召征討“不臣之國”。
這事兒齊侯做得相當囂張,在洛京也是通知了的。
原本正在討論“至人無己”的洛京,瞬間就變得風向刷新,立刻開始討論,這怕不是要來一場大戰?
本就是“天下諜都”的洛京,因為齊侯的號召會盟,直接把列國的情報販子們都震住了。
楚漢相爭導致了一波情報行情,當時楚漢雙方的各種情報刺探,那叫一個頻繁,情報販子們的春天,簡直是爽到不行。
然而伴隨著李解的一通奇襲,直接把洛京生存著的細作們打蒙了,這導致了很多人的失業。
尤其是那些靠著在淮、漢之間出賣情報混口飯吃的游俠。
最痛心,最捶胸頓足的,大概就是老秦人。
秦國的情報販子們,要不是因為晉國的調動,牽動著老秦人的一顆心,否則以秦侯那樣的好脾氣,這些廢物都應該去死。
秦晉大戰,各種調兵遣將,各種試探交鋒,各種唇槍舌劍,霸主級大國之間的爭斗,總算是養活了第二波情報販賣。
只是萬萬沒想到,在楚漢、秦晉之間的爭斗,還摻雜著衛鄭罷兵,這也是細作們瘋狂吃瓜的重要戲份之一。
然而這些瓜還沒有吃完呢,山東齊國的一通兇猛操作,讓洛京的細作們徹底瘋了。
他們這些老江湖,不是秦國客兵,就是燕國游俠,幾十年來什么風浪沒有見過?什么場面沒有經歷?
但是現在,他們感覺自己是被周天子傳染了什么怪病,總之有點不靠譜啊。
“齊…齊國號召會盟?!”
“正是!齊國使者以及楚國使者,已經抵臨洛邑!”
“啊?!還有楚國?!”
“不錯!”
“這…這怎么會有楚國?”
“聽聞是楚國使者前往淄水慟哭,齊侯深感國有忠良,必不能亡,故而號召會盟,共討不臣。”
“共討不臣——”
天下間不臣的諸侯多得是。
不過現在最出名的,顯然只有一個!
活著的,也只有一個!
洛京的人都紛紛感覺,這樣的場面,他們這輩子就見過一次。
天下大國,紛紛而戰。
如此天下戰國的場面,真實是聞所未聞!
而在漢東地區,剛收到消息的沙哈也是一臉懵逼,他以為江淮皆反已經是最糟糕的狀況了,現在他才知道,為什么當時老大笑得那么大聲,笑得那么莫名其妙。
江淮皆反算個屁的最糟糕狀況啊,天下皆反才是最糟糕的啊。
“齊國竟然要反漢?!”
沙哈完全沒想明白,“齊國憑什么要反漢?!”
人在大別山還在修崗哨的沙哈,沖自己的手下們,大聲地提問著。
好幾個佐官面面相覷,終于有人小聲地嘟囔了一聲:“《愛蓮說》?”
沙哈一時無語,心想這齊國吧,的確是有反漢的充分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