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
“老君有何吩咐?”
“備車,離開衛國。”
“啊?!”
看著一臉淡定的太宰子起,服侍左右的少年連忙改了口:“祖父,這是為何?衛國擊敗鄭國,必是河南‘小霸’,這份功勞,有祖父的建言之功啊。”
“衛國有此見利忘形之君,必亡。”
子起拂須看了一眼少年,“你在姑蘇時,可曾見過李解見利忘形?”
聽了祖父的述說,少年回憶了一下,盡管李解每次接見他們這些子起族人的時候,都是一副山大王的做派,極為囂張狂妄,可要說見利忘形…還真是談不上。
“要說忘形,猛男確實有之。若說見利忘形,從未有過。”
“彼時李解位卑尚且如此,衛侯為一國之君,見小利而忘乎所以,國家豈能長久?不若早早離去。衛國不為晉辱,必為淮亡。老朽還是前往齊國吧。”
眉頭一挑,子起抬手捶了一下自己的老腰,“垂垂老矣。”
衛侯忙著陰一把鄭國的時候,朝歌河東的道路上,上了岸的子起,坐著馬車悠哉悠哉地朝著齊國千乘邑而去。
“出使越國不成,前往陳國不成,假道宋國又不成,本以為在衛國,自是能垂釣余生,如今看來,還是去齊國,拜祭一番云海。”
“老君此去齊國,說不定還能同齊侯同飲老酒。”
“那老兒,呵。”
子起不屑地笑了笑,他是看不起齊侯的,當年老妖怪這對君臣,絕對算得上君臣典范,只是后來吳威王飄得沒邊,子起摸準了脈,也就跟著飄。
到最后吳國制度一片混亂,根本沒辦法改良重建,子起也就琢磨著找下家,怎么地也得安享晚年啊。
只是萬萬沒想到變數那么大。
不過他現在看似落魄,實際子孫后代的日子并不差,至少不用擔心吳國新王的清算。
無論是太叔卯還是淮水伯府,對他子起的后代,也是比較給面子。
最重要的一點,子起不在,當初的廢物后代們,也不敢扎刺,只能老老實實地夾著尾巴做人。
二世祖不傻,以前耀武揚威,那是老爹還在朝中做大官,大王欣賞大王抬舉大王倚重。
現在不一樣了,他們這些米蟲廢物們,就怕被殺豬吃肉,所以能低調就低調,給他們小官當當也不干,就是宅在家中坐吃山空。
當然能培養一兩個精英出來最好,二世祖們不但不傻,正相反,他們對自家的財富來源,認知上相當深刻的。
既然沒有權力了,肯定是要培養權力嘍。
趁著現在大環境好,能去淮中城的去淮中城,能去姑蘇城的去姑蘇城,橫豎都是塞一點人。
萬一蹦跶出來一個頂級英杰,那又能茍個一兩代人,還不是美滋滋?
至于說二世祖自己,那肯定是繼續做米蟲,人畜無害嘛。
此時出挑的家族,反而很被動,越是出來爭,越是死得快。
反而是人盡皆知的廢物米蟲,因為要給人面子,基本沒誰來折騰。
吃力不討好么,既得罪了李解,還得罪了太叔卯,新王“仁德”的人設是不能崩的,殺哪頭豬,也不會殺子起全家,哪怕誘惑力極大,哪怕十分的好殺。
再者子起老歸老,經驗能力還在,跑其他小國搞個制度建設,玩生產建設,那也是有一套的。
比不上淮中城,卻足夠讓不少小國家混得倉滿庫滿。
而且子起也不用賣什么能力,賣關系賣門路,就足夠讓大大小小的諸侯請他為座上賓。
衛侯為什么這么乖巧?那是因為有子起這條線,去南方哪怕進口一些奢侈品,也要比別人少走不少歪路。
子起掌握的渠道,和別人能一樣嗎?
子起能用吳國的騎傳、舟傳來夾帶走私貨物,因為很多縣師、縣令、縣邑大夫,就是他曾經的老部下。
李解不管生產多少貨物,總歸是要散出去的,這些市場上的散貨,子起稍微收集一下,賺個一兩倍利潤又有何難?
只不過子起看不上而已,他看不上,衛侯之流是看得上的,所以這才有了衛侯乖巧如犬。
絕非簡單的衛侯尊敬長者,大頭還是因為子起有實力。
如今知道子起貓在朝歌的諸侯并不在少數,有些國君還特意派了使者過來問好,比如說滕國、曹國的國君,就會專門派人過來打聽一下太宰老夫子生活上還需要點什么。
要婢女給婢女,要童子給童子,只要開口提,沒有說不答應的。
衛鄭之戰的時候,別說曹國了,齊國、魯國甚至是燕國,都派了人過來詢問。
子起在中原廝混,也就更加淡定的多。
這些國家派人過來問候,目的不單純,不過對子起來說,都是無所謂的。
像燕國派了使者過來,那是因為尊敬他子起的人生經歷嗎?狗屁,就是燕國公子申想要打聽一下,公子甲是不是真滾到李解手下廝混去了。
李解知不知道燕國的變數,子起不清楚,不過子起在朝歌呆的久了,對燕國卻是有了新的看法,這燕國公子申,小小年紀,還真是不簡單。
甚至跟著各種情報的匯總,加上利害關系的分析,子起推測,刺殺公子巳的幕后主使,搞不好就是燕國的這位公子申。
如今的中原、江淮、江東一鍋粥,引爆點,都要從吳晉會盟時候死了一條蛇開始說起。
事到如今,用天下大亂來形容,不足為過。
列國征戰紛紛,真正的太平地界,少之又少,而還能算得上正統國家的,細細數來,其實只有燕國一家。
旁人看來,燕國閉塞苦寒,只配跟蠻子肉搏。
但這光景,很多地方小氏族,都是拖家帶口跑路。
因為被戰亂截斷去路的,就通過河北這條路,前往燕國。
現在燕國,已經在易水之南擴大城邑規模,這些人口來源,或者說支撐這些城邑擴張的“基石”,就是那些不得已入燕的避難世族。
正是有了這樣一個判斷,子起這才明明瞧不起齊侯,以“老兒”相稱,但還是選擇前往齊國。
畢竟,最近的各方爭斗中,泰山的齊魯爭雄,子起不認為魯國有什么希望。
現在的齊國,盡管齊侯也是“垂垂老矣”,但是擴張需求,很快就會出現,哪怕這種需求,是被南方勢力逼出來的。
“老君,此去齊國,還是如在衛國時,隱匿而居?”
“老夫此去齊國,還能如何隱匿?”
拂須片刻,子起便道,“以李解習性,楚國定是大敗虧輸,到時…楚人必往齊國求援。”
言罷,子起便笑呵呵道:“你父親如今便在淮中城?”
“夫子如今便在碼頭做個刀筆吏,專管水上盜匪判刑。”
“甚好。”
點了點頭,子起倒是沒有覺得自己兒子做這種活兒有什么丟人的,正相反,有實權又有面子,在淮中城算得上為數不多人面廣的位置,只是想要晉升,難度系數不小。
一般做刀筆吏,就是做狗,主君要的是意志能夠隨時傳達,要殺誰怎么殺,刀筆吏老老實實地像個木頭人一樣去工作執行,就行了。
自己幾個兒子都是廢物米蟲,干這種工作,實在是完美,李解的安排,在子起看來,是真的相當照顧。
“此去齊國,便助李解一臂之力吧。”
子起此言一出,相隨的少年頓時一愣,“老君如何相助?齊國不比衛國,如今齊國之下諸君子,皆是手握良田重兵,齊侯老邁,早不能威懾諸等。只是諸君子唯有聯手,方能抗衡齊侯,單獨一家,皆大不如齊侯。”
“老夫又非助齊侯,理會那老兒作甚?”
拂須笑了笑,子起很是自信地說道,“老夫先去千乘邑,同高氏把酒言歡,再去臨淄,促成齊國反漢一事。到時‘反漢會盟’,齊國為盟主,如何?”
“反漢?漢子?”
“周室確有密約,只消李解攻克郢都,飲馬漢水,便以漢水相封。”
這一點,外界只是猜測,但子起卻是能肯定有這么一回事兒。
“這…這促成‘反漢會盟’,如何能是相助一臂之力呢?”
“癡兒,彼時晉國為霸主,所為何事?”
“尊周敗楚。嗯?”
少年頓時反應過來,“如是說來,今時反漢猶如當年反楚?”
“正是如此。只是晉國稱王,如何能反?唯秦、齊、燕而已。”
子起說罷,又是對孫子篤定說道,“只怕此時,楚國使者,已然在前往齊國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