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水之畔,胡國都邑舊城就在汝水由西向東轉而由南向北的轉折點,河灣水流平緩,土地相對肥沃,哪怕當年胡國只是個子爵小國,總體而言,也是個富庶之地。
只是長久以來的軍事對峙,使得胡子國也經歷了淮上列弱類似的“滅亡復國滅亡”這種詭異的惡性循環。
早期楚國的北方前線還在柏國附近,陸續建立起方城防御體系之后,前線就延伸道了葉地,不過就像楚國在淮水干得那樣,楚國在汝水兩岸,同樣建立了不少前哨基地。
胡國都邑舊城往西,溯流而上,在泜水和汝水的交匯處,楚國建立了葉地之外的軍事基地不羹城。
“羹”通“朗”,此地尤為出名的,便是制革和木材加工。
手工業和商業的發達,使得不羹城盡管是楚國的前哨基地,但歪打正著,成了楚國在葉地之外的重要對外市場。
列國最出名的一種玩具“撥浪鼓”,大多都是由不羹城所產。
所謂“撥浪”,就是“不羹”的擬聲。
如果說大別山和彭蠡澤是吳楚對峙的前線緩沖地帶,那么不羹城附近的汝水流域,同樣是楚國和鄭國的對峙前線。
一旦發生列國抗不住楚國的軍事威懾,晉國前來助陣,也沒有多遠的路程。
整個地區,因為這種特殊的外部環境,使得商人、游士、流民還是間諜的數量,都是相當的豐富。
隨著鄭、蔡結盟于城潁,十幾二十萬的大軍開拔,作為中轉站的上蔡,畢竟和不羹城、胡城共飲一條汝水。
舟船往來,似乎比以往更加的密切,東南西北的車船牛馬,似乎就是在短短的幾天之內,一股腦兒都要涌入不羹城和胡城。
鄭、蔡聯軍的前軍剛剛抵達上蔡,“客兵”還停留在皋鼬,沒有拿到鄭國給的開道錢之前,“客兵”是不會離開潁水之畔,然后乖乖順順前往汝水的。
此刻,胡城三丈高的城墻之上,斑駁的夯土碎了大片,城市的職能因為長期的軍事對峙,其實損壞了不少。
這個曾經的胡國都邑,先后淪為鄭國、楚國、蔡國、許國的地盤,而現在,胡城又一次落在了鄭國手中。
根據鄭、蔡兩國新擬定的條約,蔡國會出一大筆錢還有兩萬左右的民夫,前來幫助鄭國修繕胡城。
這個利好的消息很快就在胡城傳開,整個城市又洋溢起了快活的氣息。
“只要助蔡人收服都邑,胡城必興啊。”
“順流直下,皆是富庶之地,便是前往不羹城購入‘不羹鼓’,隨后販往新蔡,亦能得三倍利。”
胡城略微衰退的市場中,本地的商人們很是高興,社會的穩定,對經濟流通非常重要。
能賺錢,就是好事。
市場并不大,原本還有牲口交易,但因為蔡國正在打仗,很多南來的牲口販子,都絕了通道,除非商號自己有船,才能通過上蔡之后,前往胡城交易。
叮、叮、叮…
原本不算熱鬧的市場中,突然響起了非常熟悉的鈴鐺聲。
通常牲畜販子們進場,都會響起這樣的鈴鐺聲。不是馬隊,就是牛隊,最不濟,也是販賣羊羔的。
幾百只羊,頭羊脖頸上,也是要掛一個鈴鐺,如此也方便趕羊行走。
“咦?這是陳國人的馬隊?”
“陳國人怎會販馬來此?莫不是過境?”
“便是過境,也是走潁水,豈能走汝水?”
“或是非要販往中夏?”
“馬匹毛色絕佳,乃是良駒,若不販往中夏,還能賣給何人?”
“在此猜個甚么,前去問問陳人便是。”
“也是。”
本地的商人成群結隊,跑去跟陳國商人打招呼,生意嘛,有買有賣,便是成了。不聞不問的,哪里知道對方賣不賣,對方也不知道自己買不買。
“嗯?!那是皋鼬力夫?”
有個胡城本地商人,眼力極好,遠遠地看到有個身材高大的家伙去尋了陳國人說話,便停住了腳步。
“皋鼬力夫不去上蔡,怎地在胡城?”
“‘客兵’尚未抵臨汝水,皋鼬力夫乃是‘客兵’包買包賣之人,莫不是‘客兵’要先來胡城?”
“若如此,可先行準備逆旅、客舍,再請齊人過來合伙!”
住宿消費一條龍,再來幾次大保健,一個字:真雞兒爽。
不過胡城商人也只是想想,并不敢上前打聽皋鼬力夫那邊的行情。
鬼知道這個“客兵”渣滓的戰利品代理人是什么想法,萬一就是出來旅游瞎逛逛呢?
遠處的皋鼬力夫看到胡城本地商人的圍觀之后,倒也不惱,反而笑呵呵地轉身,沖眾人行了一禮,遠遠地還禮之后,又有人猜測道:“難道陳國也要結盟鄭國?”
“若如此,豈不是要圍攻吳國猛男?”
“可笑,陳國一而再再而三在此野人身上損失慘重,豈敢繼續放肆?”
“若非圍攻吳國猛男,總不能就是來賣羊吧?”
“有何不可?數十萬大軍,一只羊總能多賺一倍利,若是鄭侯欣喜,說不得兩倍利三倍利。”
眾人正說著,就見皋鼬力夫招呼著手下,幫忙把陳國人的馬、羊趕到了附近的圈欄中。
市場中的牲口棚現在很空,租用一天也沒多少錢。
等搞定之后,皋鼬力夫這才邀著幾個陳國人,前往一處食肆。
進入食肆之后,原本還是陳國商人模樣的一幫陳國人,頓時一掃之前的市儈氣,反而神情肅然地看著皋鼬力夫:“不知力夫考慮得如何?”
“吾等搏命求財求名求爵,不知大吳王命猛男能給幾何?”
“呵。”
陳國人冷笑一聲,然后伸手入懷,只這么一個動作,就嚇得皋鼬力夫身后的武士們臉色劇變,紛紛按住手中的劍柄:“意欲何為?!”
“莫要猶如受驚之鳥。”
眼神絲毫不掩飾著鄙夷,為首的陳國人摸出了一袋東西,扔到案幾上,“請力夫一觀。”
皋鼬力夫一愣,抬手制止了身后手下們的緊張,看著對方,緩緩地伸出手,將袋子拿了起來。
不重,但是嘩啦啦作響,抖開口子一看,皋鼬力夫整個人像是炸毛一樣:“啊呀——”
猛地抬頭,瞪圓了眼珠子看著陳國人,又猛地低頭,再次打量著口袋中的東西。
“這、這…”
“前來之時,受上將軍囑托。”陳國人說著,還朝著南方拱了拱手,“成或不成,些許禮物,先交個朋友。此等五色靈珠,產自東海深處,唯上將軍如此英雄,方能收獲些許。”
“久聞江陰子同泗水君親善,乃是泗水君之好友,不曾想,東海之君,亦是友朋?”
“呵。”
陳國人懶得解釋的樣子,只是又問了一句正在數著五彩玻璃珠玩的皋鼬力夫,“力夫以為上將軍之誠意,如何?”
“如此誠意,當真深刻,當真深刻啊!”
兩根手指夾著一顆赤紅如火的玻璃珠,這一枚玻璃珠做得不太好,氣泡很多,但正因為里面有氣泡,反而讓皋鼬力夫驚為至寶,這要不是從東海弄出來的,還能從火里燒出來的不成?
想到這里,皋鼬力夫頓時暗忖:久聞吳國李解有神異,莫不是真能通神顯靈?若是如此,當說動“客兵”諸將,投效李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