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竟命君子出訪江陰子?!”
“正是。”
回到家中,媯田把去了“先圣臺”面見陳侯之后的安排,跟妻子說了一下。
妻子整個人當時就炸了:“君從傅人處歸來才幾日?怎可再赴險境?那李解野蠻無禮,猶如禽獸,倘使惱怒,定會噬人!”
雖然不想承認,但老婆罵李解的時候,聽著挺痛快的。
有心想讓老婆繼續多罵點兒,但畢竟還有正經事要做,媯田只好道:“吾為陳國丈夫,豈能畏首畏尾?今‘桃花姬’在江陰子處,君上命吾出訪,或是命吾代為探望一番。”
“‘桃花姬’自取其辱!”
雖然不想承認,但老婆嘲諷公主媯夭的時候,聽著蠻爽的。
有心想讓老婆繼續多嘲諷點兒,但畢竟還有正經事要做,媯田于是又道:“‘桃花姬’終是公主,再者,若能促成‘桃花姬’聯姻江陰子,此亦是大功。”
“我陳國竟是這般墮落!”
雖然不想承認,但老婆唾棄陳國的時候,媯田反手就是一個耳光:“賤婦!吾為上士,自當披堅執銳,縱使赴湯蹈火,亦是在所不辭!吳人云:舍生取義,前赴后繼!汝小覷陳國丈夫耶!”
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因為老婆跑了。
挨了老公一頓打,這還不跑,難道還留下來吃大飯啊。
媯田老婆的娘家在鄲城,乃是姜姓后裔的大族,原先是厲國之君的近支,只是厲國沒撐過齊國和楚國的兩波爆發,于是就滅亡了。
毗鄰厲國的陳國,就撿了現成的便宜。
畢竟當年的事情吧,齊國還要收拾魯國,而楚國核心地區離這里太遠,遠距離長期控制的概率幾乎為零。
所以陳國笑納了一片不小的地盤。
雖說現如今還是有“厲國復國主義”份子出沒,但都是假的,說是說姜姓,可都是齊國的姜姓,擺明了就是齊國出資的NGO,壞得很。
并入陳國之后,曾經的厲國國民,也成了陳國人,原先的統治階層,也成了陳國的貴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鄲城大族。
姜姓厲氏,在潁水一帶,還是很有能量的。
一巴掌把老婆打回老家之后,媯田要說不后悔,那是假的。畢竟,老婆娘家的實力很強,他很怕老婆叫了娘家的兄弟來揍他。
雖然他是上士,可是個倒霉蛋上士,而老婆的娘家,卿士多如狗,大夫滿地走,總之就是“恐怖如斯”。
“唉…”
很后悔,但沒莫得辦法,打都打了,還能怎么辦呢?
媯田想到這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帶著文書、符印還有金銀細軟以及親衛奴仆,直接跑潁水渡口叫了個“滴滴打船”,然后順流直下,奔入淮口去了。
還沒出陳國呢,老婆已經從娘家鄲城叫來了一大幫兄弟,大概有六七百人的樣子吧,反正就是要把媯田打成龜田的意思。
媯田尋思著這事兒難辦,夜里也沒有在項城逗留,繼續南下,到哪兒是哪兒。
第二天的時候,就在胡邑逗留,見沒人追來,這才懸吊吊的心,安靜了下來。
“賤婦,竟是狠辣如斯!”
罵了一聲,可又莫得辦法,老婆娘家的兄弟有點多,自己雖然是君上的本家,可本家要說隨隨便便拉個幾百號人給他撐腰…還真不行。
“唉…”
都忘了自己第多少次唉聲嘆氣,媯田只覺得自己心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君子。”
“嗯?何事?”
“有車馬北來。”
“賤婦!”
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媯田一咬牙,道:“換裝!”
這是預案,當然以前沒有“換裝”預案的。
但自從媯田連續遭遇了幾回吳國猛男之后,這“換裝”預案,就從腦洞變成了計劃,然后,終于開始實施。
很快,一群衣衫襤褸南下討飯的野人,就棄船步行,推著破舊的木頭車子,手提肩扛著麻袋,緩緩地順著潁水之畔前進。
一隊騎傳從他們身旁路過。
一隊旅賁從他們身旁路過,并且有旅賁看了他們一眼。
一隊不知道誰家的家奴從他們身旁路過,并且掏出來幾個曹國幣扔在了地上。
渾身難受的媯田感覺遭受了羞辱,一腳踩住了地上的幣,然后罵罵咧咧地撿起來揣懷中。
沒辦法,衣衫襤褸之輩,怎么可能見錢不撿?
不撿就是演技差,不撿就是渾身漏洞。
當然現在也的確渾身漏洞,天氣太熱,乞丐裝反而讓媯田覺得爽快無比,有一種無比奔放乃至不可名狀的快樂。
有心把衣服都脫了,但想想自己畢竟是陳國公族,怎么可以這樣干?
“唉…”
炎炎夏日,讓媯田只想找個地方納涼,現在想想,還是在水上飄著舒服,至少可以用河水沖個涼。
人在船上,就不用有那么多的顧忌。
“站住!”
正在想著在水里游野泳的媯田,突然聽到一聲大喝。
“嗯?”
一行人停住了,然后就看到一輛馬車嘩啦嘩啦地朝前走,媯田一行人衣衫襤褸,自然是野人賤人,遇見貴人,肯定要站道旁的。
老老實實地站著,結果馬車走到一半,突然停了,從里頭鉆出來一個英氣勃發的青年,面白無須雙目有神,打量了一番媯田一行人,然后聲音清脆地沖媯田喊道:“上士田何至于此?!”
“嗯?”
媯田一愣,尋思著自己不能暴露,就假裝沒聽懂,一動不動。
“原來不是上士田。”
聽到對方喃喃自語,媯田內心松了口氣,心想自己幸虧見多識廣,這才沒有中招。
現在要做的,就是等這個不知道哪家的趕緊走。
“尾田,我等南下,終須人手,此間野人遇貴人而立道旁,乃是知禮可用之人。不過就地招募?”
“公…公子,此行輕裝即可,不必征用太多。”
“我等籌備禮物,皆在邸陽邑,此刻前往,只怕人手不濟。此地道旁野人之數,百二三十,定是夠用。”
“這…”
“便如此罷!”
說罷,年輕的公子哥讓人前去招募野人。
站道旁的一群“野人”頓時面面相覷,然后一個個偷瞄著媯田。
媯田頓時暗罵:這是哪個公子,此時還要出外游玩!
硬著頭皮,跟左右示意了一下,這幫“野人”頓時領會了精神,別人來招募人手,他們作為“野人”,當然應該要表現得美滋滋啦。
野人能吃到公家飯,那是多么光榮的事情啊。
公子哥招募工作很順利,于是整個隊伍又慢吞吞地朝著東南去了。
快到邸陽邑的時候,媯田整個人都不好了,兩條腿又酸又麻,感覺都不是自己的兩條腿。
而那個公子哥,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君子,時下當如何?”
“趁夜離開邸陽,吾不知是哪個公子,待出使回轉,定要面見君上,斥責此君!”
正發誓呢,突然就見公子哥的親隨,扛著幾個大缸過來,缸里面是熱騰騰的飼料。
這飼料呢,顯然不是喂牲口的。
因為媯田一行人住的地方,就沒牲口,牲口在更加豪華的地方住著呢。
一群“野人”忍住了惡心,一雙雙復雜的眼神,盯著媯田。
“爾等是哪位公子之屬,報上名來——”
媯田忍無可忍,頓時咆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