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茬這種技術活兒,各大國都是熟門熟路。
宋國要干戴國,理由和證據都相當的充分。比如說戴國旅賁中士沙飛叛逃,那么這個理由就是:戴國背盟,乃敗。
一句話的事情。
當然還可以找另外一個更加實惠的理由,比如說戴侯的驕子戴季子,他就得罪了大吳猛男江陰子李解。
那么這個理由就是:去歲戴季子失禮于猛男,猛男怒,故懲之。
至于細節嘛…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上將軍,宋人已將戴季子押送過河。”
“嗯,走,去看看。”
幾個月不見,都快忘了戴季子這小子長啥樣了。
李縣長招呼了手下,商無忌準備了一些絹布,是打算接受的時候,寫點東西。
原本大舅哥想得挺好,準備寫關于老板如何威武霸氣的場面,總之傳承下去給后人一看,后人們都會情不自禁地夸贊一聲:哎喲,屌哦。
剛出寨墻門洞,南邊居然就來了“騎傳”,李縣長眉頭一挑:“嗯?這是沙哈手下的人?”
“首李,這幾日仲哈騎傳往來甚多,可是有何動作?”
別人開這個口,是有點忌諱的。但大舅哥倒是可以,他越是這樣做,越顯得跟李解親近。
自己人嘛,何必遮遮掩掩的?再說了,妹妹還是老板的小老婆,那更是自己人了。
“嬴劍有些猜測,但還不能確定,稍后再跟你說。先看看這戴季子,狗娘養的,當初在河邊問了兩句話就射老子,要不是去年實力不行,早特么弄死他了。”
罵罵咧咧之間,商無忌老臉一黑,老板就是這點不好,素質特別低,不是一般的低。有損威儀啊,容易被諸侯嘲諷。
然而諸侯們的嘲諷,其實李縣長只當放屁,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演一下“無能狂怒”,也好把這個演技傳出去,效果特別好。
既能讓諸侯們自我感覺良好,把優越感拉到爆棚,又能激發小弟們的積極性,很容易就觸發“萬眾一心”的條件。
畢竟,這么好的老大,給飯吃給衣服穿,還有房子住,列國居然敢黑我們老大?這他娘的能忍?
所以諸侯們黑得越厲害,李縣長其實越爽…雖說是感覺有點抖M的樣子,但看在效果斐然的份上,李縣長也是不計較了。
“這個狗崽子,老子這就剁了他。”
舔了舔嘴唇,李縣長目露兇光,整個人都無視了前后左右打招呼的人。連大舅哥都沒反應過來,就見老板龍行虎步昂首向前,到了宋國押送戴季子的“虎賁”跟前也不停歇,完全不怕宋國商丘“虎賁”可能暴起傷人。
不等宋人行禮開口,介紹一下戴季子,卻見李某人一聲大吼:“小豬狗!復仇耶——”
戴季子本來就恐懼虛弱,此刻看到須發倒張的李解,整個人瞬間就要癱軟在地,連張嘴哭喊求饒都做不到。
面目猙獰的李解讓商丘“虎賁”都是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兩步,然而剛退了兩步,突然一片溫熱液體噴射在臉上。
眼睛微微一閉,連忙手掌在臉上抹了一把,伸手一看,猩紅鮮血。
嗤!嗤!嗤!嗤!嗤…
抬頭看去,李解一把抓住戴季子的頭發,手中一柄鋼刀,快速地連捅了戴季子五下,當場捅死戴季子之后,李解抬腳直接踩斷溫熱尸體的脖子,嘎啦一聲脆響,嚇得護送戴季子過河的商丘“虎賁”全部臉色發白。
“多謝諸位勇士成人之美,今日殺此驕子,李某痛快!”
言罷,李縣長朗聲道,“今日兩軍罷戰,重修于好,李某甚為欣喜。來人!給諸位宋國勇士,準備些許薄禮。”
一排勇夫出列,兩人一組挑著箱子,箱子在河邊一一擺開。
“李子美意,我等…”
商丘“虎賁”為首之人大概是準備婉拒的,但是箱子這時候被打開了,里面是“大紅01”,陽光下熠熠生輝。
“多謝李子!”
沒辦法,如果是普通镈幣,他們是真的要拒絕的,那才幾個錢?
但是真的沒辦法,這是“赤霞”。
真的真的沒辦法,這是“赤霞”啊。
要是拒絕了“赤霞”,大概回家過河的時候,會被手下直接扔到泗水中喂魚。
收下了“大紅01”,之前的忐忑也被沖淡了不少,只有戴季子的尸體還撲在地上,傷口處依然汩汩流血,河灘的沙土早就暈染了一片。
李縣長的狂暴作風,把“正義聯盟”的成員都嚇住了。
原本不少將軍和大夫,都想著李縣長肯定會放戴季子一馬,總歸是不會死的,最多挨一點毒打。
去年冬天,不也就是割了一把頭發嗎?
可萬萬沒想到,眾目睽睽之下,連程序都不走,直接五刀捅死一個貴族!
物傷其類,心有戚戚,不管是什么心態,總之很多盟友的想法,就像是突然凝固,變得無比簡單起來。
概括一下…大概就是絕對絕對不要惹毛了李某人。
這個野人,真是夠野的!
“臥槽…”
這句感慨不是李解說的,是大舅哥商無忌說的,毫無疑問大舅哥商無忌不是穿越者,他只是從老板那里學來了這個極為精準的口癖。幾乎所有感慨、驚嘆、佩服、憤怒、抓狂、欣喜…都可以用“臥槽”二字來表達。
而現在,就是商無忌的“臥槽”時刻。
他本來是想要記錄輝煌且光明的一頁,結果入眼處,滿滿的都是血腥和骯臟啊。
看到李縣長抽刀就是五下,商無忌總有一種既視感。
啊…很有回憶的味道呢。
“怎可以當眾虐殺戴季子——”
回到辦公室,商無忌直接咆哮了起來,“首李這般行事,諸侯如何想!義士如何想!在野遺才如何想!天下人如何想——”
“你激動個什么啊激動,老子殺都殺了,你還能讓我施法把戴季子復活啊。我他娘的又不是死亡騎士,你也不是圣騎士,反正都殺了,還能怎樣。”
看著老板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商無忌氣得胡須都在顫抖:“如此暴虐行事,諸侯固然震怒,然則今后安撫,必不能成啊!”
“老子安撫個雞兒安撫,明天,不,今天,今天就讓沙飛帶著戴人給我南下。去江北種地去!還有薛氏國人,也走!他娘的,不懷柔就辦不成事兒了?老子不信這個邪!”
李縣長反過來瞪了一眼商無忌,“我給錢給飯吃,還把癟三當人看,難道就因為老子殺人的時候有點暴力,他們就不要錢不要吃飯了?是他們有病還是這個世界有病?”
“首李本可循循善誘,以聚四民。若依首李之法,錢糧財帛,靡費何其之廣!”
講白了,在大舅哥商無忌看來,老板這樣干,等于就是平白增添了游戲難度。原本最多就是個困難模式,現在就是地獄模式。
畢竟人是復雜的,是有感情和內心世界的,都是投降,肯定是想要選個忠厚長者吧。肯定不想選個暴力長者吧。
這是人之常情。
而且懷柔的名聲傳出去,對于吸收野人為己用,然后轉化為國人,有加成效果。
現在就是反面教材。
以前殺“黑蛟沙”的三黑,又或者東奄的運奄氏倒霉蛋,其實都沒什么,小地方的土鱉,殺了就是殺了。
可戴季子再怎么廢物垃圾,他畢竟是諸侯之子,哪怕這諸侯,也是亡國之君!
從列國貴族的眼中,這個事情很惡劣。
尤其是之前李縣長已經搞死了不少貴族,本就引起了非議。
“商無忌,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不否認。但是!這些條條框框,關我鳥事?諸侯治下之卿士,愿意為我所用的,那最好。不愿意為我所用,我他娘的壓根就不稀罕。”
李縣長面色淡然,“老子就算要縱橫天下,那也是不用周天子之法。別說一個戴季子,就是戴侯在我面前,老子殺他就跟殺雞一樣。有區別?”
這番話外人即便是偷聽,也是有點聽不懂,實在是語法詭異用詞奇葩,不過大舅哥商無忌畢竟跟老板混得熟了,現在不用李解重新解釋,也能明白他在說什么。
思索了片刻,商無忌突然覺得自己還沒有認清老板,此時此刻,才是真正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振聾發聵”。
好一會兒,商無忌這才躬身行禮道:“是無忌錯怪首李。”
“怪什么怪,無忌你只要明白一點即可。”
李縣長眼神充斥著自負傲慢,然后淡然道,“只有天下人遷就我們,沒有我們遷就天下人的。如果天下人不懂怎么遷就,那就改造他們,讓他們學會遷就。懂?”
“是!”
此時此刻,商無忌頓時完全明白過來。以前陰鄉用人,不管是什么樣的人才,似乎都是要的,但是這些個人才到了陰鄉之后,都要經歷“本土化”這一關。
整個陰鄉發展而來的體制,根本就不是為了適應天下英才的,而是天下英杰,自己要去適應。
適應不了的,要么滾,要么留下改造到學會適應。
二選一,沒有模棱兩可。
“殺一個戴季子罷了,也算是一個考驗。那些個落魄王子公孫,如果還愿意過來尋找機會,那么就給他們這個機會;如果望而卻步,也就隨他去吧。”
李解說得淡然,但卻讓商無忌很是佩服。
這種坦蕩,才是商無忌尤為看重的,而這種坦蕩,同樣也是一種大氣。
“那…首李最近,可是要解散義軍?”
“等宋人先行散去,再商議此事,總之還是要磨蹭一段時間。”
言罷,李縣長突然眉頭一挑,很是鄭重地問道,“對了,我聽說,陳國中士媯田要離開宋國了?”
“陳國并未公開支持宋國,而且同我軍亦是友好,此番離去,首李難道發現有何不妥的地方?”
陳國中士媯田是個妙人,是為數不多在兩軍開戰的時候,來兩邊來回走動的人。
打仗嘛,肯定是經常派遣使者,使者多種多樣,有自己國家的,也有雙方共同友好國家的,還有老牌第三國的…
陳國中士媯田,就是以雙方友邦的名義,在兩邊流竄。
這要是做雙面間諜,收錢絕對收到手軟。
不過毫無疑問媯田雖然跑得勤快,目的顯然不是為了宋人和傅人的友誼,而是為了查探李解身邊,到底有沒有失蹤的陳國公主媯夭。
這個事情懸而未決,算是媯田的一樁心病,很難邁得過去。
“陳田可能發現陳姬在我軍中。”
商無忌不想說話,可是手上沒有狗,所以就不扔向老板了。
“首李準備如何處置?”
“我聽說陳田很受器重啊,這次回國,可能要護送另外一個公主出嫁。”
一輛懵逼的商無忌都不知道老板在說什么鬼事情,根本互相不挨著。公主出嫁就出嫁嘍,關我們屁事?
然而老板顯然不是這么想的:“無忌啊,你說這個陳田也真是的,明知道陳姬在我軍中,卻一點動作都沒有,是不是有點問題?我想他肯定是回去稟明陳侯,讓陳侯來決定怎么處置陳姬。我想,陳侯可能會派出刺客,殺了陳姬。”
商無忌能說什么,這不是很正常嗎?你當初就是個野人,誰會把自己女兒往火坑里推?這也太喪心病狂了。
為了家族的體面,怎么地都要把這種恥辱給消滅掉。
所以老板雖然這么說了,但商無忌內心是很理解陳侯的。
“可是這就奇怪了,為什么陳國還沒有動作,派人來刺殺陳姬呢?真奇怪啊。”
摩挲著下巴,李縣長突然道,“我想,可能是陳國想要先把公主嫁了,然后從親家那里借人,又或者,讓親家派出刺客,前來刺殺。這樣心里也要好受些吧,畢竟,是自己的骨肉血親。”
商無忌見老板神色奇怪,頓時有一個不祥的預感,于是小聲試探:“首李意欲何為?”
“我準備把陳田護送的另外一個公主,搶過來。你覺得怎么樣?”
“我反對!”
“反對無效!”
李縣長冷冷地看著商無忌,“無忌,你應該明白的,我就這么一個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