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李縣長的“烏龜流”,宋國君臣嘴上瞧不上,實際上是抓狂的很。甚至一度各部軍將都想繞道微山,從薛國借路,然后再去干一波逼陽國。
只是現在登高遠眺,從河西宋軍營地中,也能看到對面的寨墻那叫一個綿長,整個對岸就是個大工地,要繞路,最少也得多走二三十里地。而且即便是繞過去,稍微有點土丘,對面雖然沒修寨墻,可是小型哨所還是有的。
依舊不利于大軍出行。
“若是夜襲…當如何?”
宋軍本陣,有行軍司馬出列提議,趁夜摸過去,根據白天觀察到的“薄弱位置”,然后撕開一條口子,迅速在河東建立據點,方便己方后續大部隊渡河。
“時辰、方位,皆要慎重。吳蠻少‘雀蒙’,而我軍卻多此士卒,稍有不慎,恐為吳蠻得逞。”
“筑壩攔水?”
“且不說費時費力,筑壩泗水,能淹逼陽國,便能淹彭地。倘若觸怒晉軍,豈非得不償失?”
而且筑壩攔水消耗的精力極大,上游筑壩,要防止走漏消息,就得在下游佯攻,至少動靜得鬧起來,否則轉移不了對面聯軍的注意力。
只是這個成本極高,淹完了聯軍,這片地今年也沒啥用,對宋國來說又是何必呢?
再者,即便是佯攻,也是要死人的。對面已經建立了防御工事,佯攻死人的數量也不會在少數。
不過宋軍軍官們只能慶幸,對面弓矢應該不會太多,浪費這么多精力結寨連營,哪有人手去制作弓箭?
然而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宋國方面的想象,李縣長在規劃好了包干區之后,整個工程磕磕盼盼地運轉起來。
又因為掌握了指揮權,加上列國領兵之人也愿意交出軍權,李縣長調動各工程隊也就輕而易舉。
在組織勞動的同時,因為有輪休,一部分在江陰邑鱷人看來還算合格的士卒、力夫甚至是奴隸,就被重新編制,以江陰邑的編制來重組。
這重組的部隊,主要任務就是射箭。
每天訓練之后,弓弩都要交還兵庫,只有極少數國家的士卒、力夫,才會有資格自己保養配發的弓弩。
這些國家主要就是郯國、逼陽國、郠國以及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邗國”,這個“邗國”的實體早就滅亡了,不過之前因為“羿陽君之亂”,就冒出來幾個要復國的家伙。
老妖怪在姑蘇非凡不怒,反而大喜,順手就封了一塊地在邗溝以西的山區,命名為“邗邑”,只是這個城邑暫時還不存在。封的那塊地還是山區,只是恰好卡在吳國西疆進一步出入江淮的通道上。
這個地方現在算是三不管,但理論上也歸屬“群舒”,往西再走一段,就進入了巢國地盤。
西北處山地有一個谷地通道,楚國曾經在這里建有兵站哨卡,地勢上西北高東南低,占據了這個關卡,等于說就是易守難攻。
吳國想要進攻楚國,就必須鐵了心走水路,要不就得繞路,要么走淮水以南,要么就是沿江前行。
老妖怪多年稱霸,這個關卡自然是拿了下來,但并沒有真正掌控,畢竟擴張到這種程度,必須要有一定的后勤支撐。
多年經營的核心終究是王畿地區,這種邊疆區,大部分情況下能夠“主權在我”就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事情。
這一回老妖怪封了一個“邗邑”出來,對那些夷人中的有識之士來說,是個好機會。甭管是不是邗國之后,先認了祖宗再說,就算國際上不承認也沒關系,他們自己也不當真,也沒打算祭祀什么邗國。
只要能在邗邑中當官,一切都好說。
做官封爵,那么城邑周圍的野人夷人,就能以大吳國的名義,來“教化”一番。治下有了人口,就等于有了源源不斷的收入。
只是想要有這樣的美事兒,還得自己掙創業資金,指望老妖怪給你打錢,除非你也是猛男。
所以“邗國”之后們,大多都是和郠國國民差不多,跑來李縣長麾下打工,有了錢之后,才能把錢寄回老家改善生活。
作為大吳國的帶忠臣,李縣長當仁不讓要盡忠嘍。所以對于“邗國”同胞,扶持力度也是相當不錯的。
再說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之一,六國公子姬巴,他有不少小伙伴,就是剛入了“邗國”籍。
反正就是拜一下墳頭都不知道在哪兒的“祖宗”,又沒有損失,何樂不為呢?這要是跟大吳猛男混熟了,說不定也能在“邗邑”搞個大夫當當啊。
姑蘇方面知道李解把不少“邗國”之后塞到手底下干活之后,連那些最小心眼最羨慕嫉妒恨的卿士們,也不得不佩服:猛男赤誠,江陰子,忠臣也。
而大吳國的帶忠臣李解,在離開江陰邑之前,代號“蘇卡不列”行動的執行隊伍,在完事兒之后,就會有不少人以“邗國”之后的身份,出現在逼陽國。
反正李縣長連“邗邑”旁邊蓋多少個收費廁所都想好了,“邗邑”修多少里程的江堤都琢磨的透透的。
這種大吳國的西疆邊陲之地,不是忠臣帶隊來保護,能行?不是忠心耿耿來開發,能行?
反正李縣長尋思著,這揚子江兩岸的建設,任重道遠,他作為這個時代的先進生產力,必須當仁不讓啊。
為了貫徹李縣長的偉大理想,“蘇卡不列”行動的帶隊鱷人沙哈隊長,此刻正淡定地跟心情復雜的嬴劍閑聊。
“阿劍,群舒之地離江陰邑這么近,首李早晚要來劫掠。要是首李來了,可就不是奪人社稷那么簡單啦。”
心情復雜的嬴劍,此刻更復雜了。
舒龍國是他的老家,姑且算是祖國吧,為這個國家,他也是付出了很多心血。畢竟,曾經是這個國家的卿大夫,怎么地也算半個主人了吧。
結果反手就被國君給賣了,這真是…一言難盡。
“仲哈,舒龍國雖小,亦能勝兵數千,莫要小覷。”
“阿劍放心便是。”
到了群舒之地,舟船逐漸緩慢,十天抵達舒龍國,是因為走得太過穩妥,而且半路上沙哈還帶著鱷人、勇夫獵殺龍虎。
本地區不管揚子江南北,都有大量鱷魚、老虎出沒。
尤其是在江北沼澤和山區交界處,老虎數量相當驚人,小型聚落要是沒有一定的防御力量,有時候會出現聚落被老虎滅亡的狀況。
淮水以南大型猛獸最集中的地方,就在這一帶,然后順著揚子江溯流而上,綿延到云夢澤,大多都是這種情況。
而這里,就是各國的國家圖書館中,所記載的“虎方”故地。
不過,這個地方真正多產的,并不是老虎,而是銅。
在周天子還沒有上臺之前,這片廣大地區就以“多金”聞名,前朝時常發動的東征,除了要掠奪人口,削弱戰略競爭對手和潛在競爭對手之外,還有實質性的直接收益。
那就是數量驚人且技術成熟的青銅器。
即便是現在的洛邑,大部分發綠的豆器,都是前朝和本朝從東南蠻子手中掠奪而來。
東夷、九夷、淮夷、虎方、南巢氏、揚粵…這些蠻子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實也有相當輝煌的歷史,這也是為什么傳承到現在,還沒有被消滅干凈的原因。
當然追溯源流,其實還是一家,但就好比“慧眼識人”商無忌,這么一個眼光獨到的智者,跟延陵運奄氏分家之后,陰鄉商氏要是跟延陵運奄氏發生了沖突,那肯定是商氏子弟砍死運奄氏!
哪怕五百年前是一家,該砍的時候還是要砍的。
此次嬴劍心情糾結的原因,就是因為老家“多金”。沙哈砍人沒問題,可要是“見錢眼開”,然后殺得興起,那真是有點對不住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
“仲哈,不知可要相約舒龍子?”
“明天阿劍隨我去拜訪舒龍國之君便是。”
“如此甚好。”
是夜,江陰邑的鱷人、勇夫們安營扎寨,嬴劍覺得一切都挺安穩,索性也不去多想,趕緊睡個好覺,明天好去打舒龍國國君的臉。
夜里做了個夢,嬴劍夢到自己不但打了舒龍國國君的臉,舒龍國國君還不得不為他的馬車牽馬,最后為了保全宗祀,還得繼續求他。
夢挺好,整體上挺帶感的,要不是白天吵得厲害,他這個夢還得繼續做下去。
“外間何事這般吵鬧?”
嬴劍難得有起床氣,他今天是打算睡個懶覺的。
親隨臉色慘白地走了進來,訥訥道:“君、君子!”
“何事?”
眉頭緊皺,見親隨這個模樣,嬴劍猛地一驚,“莫非群舒有人襲來?!”
“不曾不曾不曾…”
親隨連連擺手,然后咚的一下跪在地上,沖嬴劍道,“君子,沙隊長遣人歸來,說是待君子醒來之后,告知于君子,少待他便回歸。”
氣氛瞬間凝固了起來,嬴劍頓時大叫:“此事為何不告知于某!”
“沙隊長說了,敢吵醒君子,就把小人剁了喂狗。”
很好,很有那個沙哈的味道。
吵吵鬧鬧的聲音越來越大,不時地還有哭泣嗚咽聲,嬴劍眉頭一挑,走出營地之后,就看到大量身穿絲袍的男女老少,十人一組被捆扎的嚴嚴實實,然后一個勇夫牽著一組,就這么栓在營地外的木樁上。
鱷人持刀拿鞭,不是地巡邏著,不管是勇夫松懈還是這些俘虜稍微有些多余的動作,鞭子就會“啪”的一聲響起,然后慘叫聲和哭泣聲,更是連綿不絕。
“這…這…這…”
嬴劍喉頭微動,他想過很多種形式,甚至連夢都做了。
可就算是做夢,也沒有夢到這種情況。
一覺醒來,一國變天?
“群舒之地,各國雖有攻伐,可若是舒龍國滅亡,諸國豈能坐視不理?!”
雙目圓瞪的嬴劍,還保存著最后的一點理性。
“稟公子,小人已經問過,沙隊長夜襲舒龍國之后,便派出使者,前往相鄰諸國。諸國今時,都是知曉沙隊長攻打舒龍國一事…”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嬴劍也很清楚,顯然傳說中的群舒七國同氣連枝,壓根就是不存在的。
“唉…”
嬴劍嘆了口氣,突然有點傷感,滅國報仇,居然毫無快感,奇哉怪哉。
正當嬴劍還在唉聲嘆氣的時候,有個鱷人到了嬴劍跟前,行了一禮,然后道:“嬴君,這是繳獲,隊長讓我前來,把嬴君的那一份交接。”
“我的那一份?”
此時嬴劍說話,跟鱷人類似,愣神之余,就見鱷人把一張清單遞交了過來。
嬴劍那張憂愁的甩臉,當看到清單之后,陡然神情嚴肅無比,然后把清單一合,正色道:“吾舊年為舒龍國卿士時,曾為舒庸國之君羞辱…”
“多金”這個事情吧,它總歸是一件好事兒不是?
作為王命猛男的重要屬下之一,嬴劍覺得自己跟舒龍國有仇,老板這個猛男就讓人幫他復仇,這感覺很好。
然后報仇之后吧,“多金”的祖國貌似還能奶自己一下,這感覺就更好了。
現在嬴劍不想別的,他就想知道,小時候是不是還被哪個群舒之國欺負過,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想起來…那大概也是極好的。
出發的時候,嬴劍搞不懂“蘇卡不列”是啥意思。
但是現在甭管“蘇卡不列”是啥意思,嬴劍表示他只想天天講。
“君子,可要前往舒龍接應沙隊長?”
“接個屁,帶著繳獲回江陰!”
之前還是一個憂郁的美男子,現在嬴劍只想先回去把錢存起來,然后好好地寫個攻略群舒之地的…攻略。
反正之前定下“十天趕路,一天滅國”計劃的人,也是他自己。
要不是這次“蘇卡不列”計劃的總人數不太多,嬴劍此時此刻,是真的想直接把群舒七國給滅了,要是可以的話,公子巴的老家六國,也可以滅了…只是這樣干太喪心病狂,老板還在北方打仗,六國也是出了兵的,不能拆臺。
思來想去,嬴劍決定先回家總結經驗教訓。
經驗很寶貴,那就是江陰邑的“猛將”絕對不是吹出來的猛,那是真的猛。
睡了一覺就能滅國的那種。
教訓更寶貴,那就是江陰邑的“猛將”是一把牛刀,出來搞外快,殺一只雞實在是有點浪費。
抄起一根銅棒,輕輕地敲在銅豆上,銅豆頓時發出了清脆的金屬交鳴聲。
又在一只四足鼎上敲了敲,聲音同樣清脆悠揚。
不錯不錯,相當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