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兵蕭辰,出列。”
整齊的著裝,標準的軍姿,一改往日溫和的語氣,史今的聲音有些嚴肅。
跟他并排站在一起的伍六一表情終于不再嚴肅,但蕭辰卻覺得,這好像不再是那個爭強好勝性格剛直的伍六一。他就像看到了偶像的孩子,不,可能比孩子要理智一些,但又有超脫于成年人的熱切。
蕭辰應聲出列。
他知道接下來即將迎來什么,所以史今飽含感情的聲音將他內心的向往感染出一種名為激動的情緒。
“列兵蕭辰,立正。從今天開始,你正式成為鋼七連的一員。”
伍六一的熱切似乎只是為這個儀式本身,而并非為了蕭辰的到來。當他宣告這個結果的時候,聲音重新回到了蕭辰熟悉的頻率和銀色,以是三班宿舍都盛不下這自丹田起與胸腔共鳴而產生的洪亮聲音,讓它肆無忌憚地沖出宿舍,讓整個樓道都成為它宣泄的主場。
早就舉行完入連儀式的其他班正各自坐在一起交流感情,熱鬧的氛圍被這聲音打破后,便瞬間出現了斷檔。
“三班這是搞什么呢,一天兩回入連儀式。”
“伍六一這小子又來顯擺大嗓門了。”
嘴上紛紛奚落著,人卻紛紛跑出宿舍,一窩蜂擠到三班門口。
入連儀式不是隨便玩的,這是一項神圣而莊嚴的儀式。伍六一既然敢喊出來,那肯定是來了新兵。只是所有班長都在疑惑,新兵連分下來的不都在一個多小時被他們瓜分完了么,怎么這個時候還有新兵過來。
他們就是沖這個下連還能遲到的兵來的。
“列兵蕭辰,鋼七連有多少人?”
史今如此詢問著。
似乎是對自己的家人詢問意見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樣,史今的聲音柔情卻又堅定。那是一種不得到答案就不會放棄的復雜感情。
白鐵軍有些期待,他在想,如果蕭辰知道鋼七連一共有四千九百五十五人的時候,會不會驚訝到不會說話。不對,現在蕭辰來了,似乎人數又要增加一個,四千九百五十六。這可真是個龐大的數字,龐大到白鐵軍現在居然開始回味一個多小時前自己的入連儀式。
只是讓他始料未及,或者說讓所有在三班宿舍內舉行入連儀式的,和擠在門口觀看他們舉行入連儀式的人,都被蕭辰忽然的回答震驚到了:
“報告班長,在鋼七連五十一年的連史中,雖然番號幾經改變,但一共有四千九百五十六人成為鋼七連的一員。”
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一句話:“乖乖。”
就連史今和伍六一都不例外。高城敲定蕭辰來到鋼七連確實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這一個月以來,史今帶著蕭辰訓練的時候,也曾多次跟他介紹鋼七連的情況。
可那時候分兵下連的決定還沒做好,那時候鋼七連還只有四千九百三十八人。蕭辰此時居然將之前分到七連的人都計算進去了,這份聰明和機巧,絕對不是成才那種精明能比得上的。
“列兵蕭辰,你必須記住,你是鋼七連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士兵!”
“列兵蕭辰,你必須記住,鋼七連的歷史上,一共有一千一百零四人為國捐軀!”
“列兵蕭辰,有的連因為某位戰斗英雄而驕傲,有的連因為出了將軍而驕傲,鋼七連的驕傲,是軍人中最神圣的一種!鋼七連因為上百次戰役中戰死沙場的英烈而驕傲!”
入連儀式還在繼續著,蕭辰全身心投入了這項神圣的儀式。
史今和伍六一迥異的聲音,給他灌輸的是同一種信念——鋼七連的信念。
鋼七連五十一年連史中犧牲的前輩們,以及一批又一批從這里走出去的戰士們,他們都秉承著這種信念。
不放棄,也不拋棄。哪怕鋼七連戰至最后一人,也有這樣的信念支撐著,繼續戰斗下去,直至自己倒下。薪火傳承,從來都不是流于表面的言語所能表達的,而是通過這些言語,有如當頭棒喝一般,一棒一棒,將蒙昧的心靈敲醒,讓他明白其中的深意。
蕭辰儼然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所以他的每一聲應許,都是對鋼七連和信念最為忠誠的承諾。
在這一刻,名牌大學生,新兵連尖子,被連長提前拉攏,被團長親自接見。所有的這些在不放棄、不拋棄這六個字面前,全都化作云煙。
他只知道,自己現在是鋼七連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士兵,要成為時刻準備捍衛鋼七連的榮譽和希望的一員。
一聲霹靂一把劍,一群猛虎鋼七連;
鋼鐵的意志鋼鐵漢,鐵血衛國保家園。
殺聲嚇破敵人膽,百戰百勝美名傳。
攻必克,守必堅,踏敵尸骨唱凱旋。
這首早就記憶深刻的歌,用最強的聲音伴隨著最深沉的感情吼出來,蕭辰的雙眼充滿了血絲。
他似乎看到了一群不畏生死的戰士,向著敵人的炮火發起強烈反擊;他似乎看到一群傷痕累累的老兵,拼死掩護三名年輕的戰士突圍;他似乎看到一面破碎的軍旗,在血與火之間屹立不倒,他似乎看到一團赤忱的火焰,迎著****,搖搖欲墜卻始終不曾熄滅。
蕭辰不自覺地挺直了胸膛,他覺得那些人似乎也在看著自己。
如果自己不能表現得精神一點,他們可能會失望。
如一桿鋼槍一樣,蕭辰站在三班所有人面前,在那一刻,站在窗外的高城看到了又一名能夠接過七連大旗,并將它重新樹立起來的人。
連部門口那道墻上的旗幟隨清風飄揚著,不管是“浴血先鋒”,還是“裝甲之虎”,似乎那白色的字跡忽然被刷上了一層金色的尤其,在陽光下顯得格外亮眼。
鋼七連的三班,一名新兵的入連儀式結束了。鋼七連的信念,隨著這場儀式又種下了一粒種子。
高城回頭看了看,兩面旗幟在耀眼的陽光下只有兩道黑色的影子。
他很滿意。
因為旗幟上的字,不必看見,他早就裝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