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最后一錘敲打在燃燒的鐵氈上。
那綠色的恐懼之火已經黯然到不可見,代表著大蛇的恐懼力量被焚燒殆盡,在最后的火苗飛舞中。
梅林放下了鍛錘。
他的手指輕輕勾動,那最終被鍛造完畢的恐懼王冠浮到眼前。
它是銀灰色的。
看上去像極了那些中世紀國王們會佩戴的王冠,整體就是一個稍顯輕薄的鐵環,在上下沿上有被鍛打成荊棘花的點綴。
在王冠兩側,各有一個人臉狀的裝飾。
左邊的那個像大蛇,右邊的那個像夢魘,它們都有只有頭顱存在,而且被銀灰色的鎖鏈纏繞。
它們并無有躍動的意識,但仔細去聽,卻能聽到兩名邪神的無盡哀嚎。
它們被永遠的束縛在這王冠中,除非王冠破損,它們便不得自由。
大蛇的軀體已經被托爾用永恒的力量封印于時間之中,它是過去的恐懼之王。
而夢魘根本沒有軀體,但被束縛于王冠之上,就意味著它再無無法覬覦夢境世界和噩夢維度了。
在王冠正前方,也有一張模糊的人臉。
影影幢幢的看不清楚,那代表著恐懼王冠的本體意識,這恐懼的終極造物也會成長,但它終究是為地獄之王服務的。
只要梅林不選擇丟下它,它就永遠不會叛變。
精美的造物。
在恐懼之火熄滅之后,這銀光閃閃的王冠在黑暗中散發出如白煙一樣的光,纏繞在梅林身體上。
那些煙霧逸散著,在那煙霧之中,時不時就會出現一個扯著嗓子大喊大叫的臉。
那是恐懼的實質化體現。
“完美...”
梅林打量著這件恐懼的造物,他用一種欣賞的目光撫摸著還帶著溫熱的王冠。
那王冠感覺到了主人的撫摸,它在空中搖擺這,發出欣喜的嘶鳴。
它在祈求主人將它佩戴,好讓它完成自己存在的使命,為自己的主人汲取萬物的恐懼,讓自己的主人再添一把致命的武器。
猶大卻不高興了。
這把利劍嘶鳴著從空氣中竄出,它停在梅林身側,對諂媚的恐懼王冠揮舞著鋒銳的劍刃,作勢就要劈碎這個只會搖尾巴媚上的混蛋。
它才是梅林最信任的武器!
這個新來的舔狗得靠邊站!
“安靜。”
梅林拍了拍憤怒的猶大。
這把劍就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繞著梅林轉了兩圈,發出悲傷的嘶鳴,惹的梅林哈哈大笑。
“放心,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劍。”
梅林伸手在猶大的劍脊上撫摸著,他說:
“你很快就會履行自己誕生的使命,你不會被拋棄的。”
猶大這才滿意。
它得意的豎起軀體,對恐懼王冠比劃了一下,就像是示威一樣,在做完這一切之后,猶大快速的消失在空氣中。
它之前飽飲了宇宙長老的鮮血,又有新的力量在這把劍中孕育,它必須趕在主人踏上戰場之前,把自己調整到最完美的狀態。
它已知曉自己誕生的使命。
它不會讓梅林失望的。
“你還真是有意思,賦予武器自我的意志可不是一件好事,它們會在你強大的時候順從你,但一旦你變的虛弱,它們便會拋棄你。”
在梅林身后的陰影中,一個很年輕的聲音帶著調侃的語氣響起。
祂對梅林說:
“武器是不受道德束縛的,它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收割生命,既然可以收割他人的生命,又為什么不能收割主人的生命呢?”
“歪理!”
渡鴉伸手握住恐懼王冠,他回過頭,看著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人影,他說:
“武器不是用來收割生命的,它是用來保護主人的,只要被握在真正的主人手中,它便會成為我意志的延伸...”
“我為它取名猶大,乃是叛逆者,就如我一樣。”
梅林停了停,他看著眼前黑暗中的人影,他說:
“那么,睡魔閣下,我已完成我們之間的約定。”
“只要我還在一天,夢魘就無法掙脫束縛,你大可以放心的去沉睡了,自此再不會有噩夢的尖嘯,你的噩夢也不會再嚇到你了。”
“是的,我正是為此而來。”
黑暗中的人影慢步走出。
他像極了一個頹廢的年輕人,披著古希臘時期的長袍,坦露著小片胸口,一頭黑色的亂發搖擺著,在腰際還有飄舞的彩帶在飛揚。
這形態完全不像是傳說中的無盡家族的一員,更不像是一個強大的神祇。
但祂確實是。
梅林已經從至高上帝那里確認過,無盡家族的7位成員都是真正的神祇。
但祂們的存在形式卻很古怪,祂們更像是宇宙中的隱形規則的顯化,代表著群星的運轉,卻從不多事。
而且在這個畸形的宇宙里,無盡家族的存在也被扭曲,祂們并不如主世界中那么神秘且強大。
這一點從睡魔需要拜托梅林和扎坦娜幫祂除去夢魘,就能看得出來。
“你為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睡魔伸手接過梅林遞來的恐懼王冠。
這個頹廢的年輕人打量著手中的銀色冠冕,祂輕嘆著說:
“哪怕是在虛無的世界中誕生,但睡夢中存在的惡意依然讓人無法入眠,你看,我都有黑眼圈了。”
這家伙是個很平和的存在,祂還指著自己的眼眶,對梅林開了個玩笑。
但梅林并未回應。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在期待著什么。”
睡魔長嘆了一口氣,祂對梅林說:
“但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不能幫你,我們不善戰斗,而且這畸形的虛妄世界里,我們能動用的力量也極其有限,不過我們可以幫你庇護你的世界。”
祂說:
“你可以放心的去群星迎戰外神,只要你們在前線還能堅持,后方就不需擔憂。”
“不,我需要你們幫我做另一件事。”
梅林搖了搖頭,他對睡魔說:
“我要點燃熔爐,讓燃燒的宇宙原力遍布星海,以此塑造真實的根基,我已選定了我的同伴們作為接引原力的道標,但他們也許會力有未逮。”
“我希望在他們需要的時候,你們能幫幫他們。”
“行吧。”
睡魔彈了彈舌頭,祂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祂說:
“這倒不是很難,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會幫忙的,另外,你為我解除了我的負擔,讓我可以輕松的入睡,我覺得我應該再幫你一些。”
“不如,我告訴你一個你尚未發現的危機吧。”
睡魔瞇起眼睛,祂的身影變得虛幻起來,就像是七彩斑斕的星云烈火,在一片迷幻而又漂亮的光影中,在那如星云閃耀的波瀾里。
祂壓低聲音,對梅林說了句話。
渡鴉的表情立刻變得慘白。
就像是聽到了什么最可怕的秘密一樣。
“外神并不愚蠢,傲慢只是他們的偽裝,梅林。”
在如編制夢境的光暈中,睡魔輕聲說:
“他們在游戲開始時,便已為你可能掀起的叛亂做好了準備,但那并不是無可挽回的。”
“做大事需要犧牲,人們往往稱之為‘偉大的犧牲’,但誰又能以犧牲者的心情去看待這一切呢?”
“我希望你能做好準備,梅林,這是一條艱難的路,可惜,你已經無法回頭了。”
睡魔抬起雙手,將手中的恐懼王冠輕輕的戴在梅林的頭頂。
在王冠加身的瞬間,梅林黑色的長發在空中飛舞起來,那屬于恐懼的力量不斷的涌現,又融入渡鴉掌握的七宗罪體系,最終轉換為他所需要的力量。
睡魔的身影消散,在消失的那一刻,祂輕聲說:
“珍惜你還擁有的一切吧。”
“希望能在真實的世界里與你再會,吾友。”
黃昏尖塔今日一如往昔,就那么矗立在諸個地獄維度的交接處,從塔頂依然能清晰的看到在地獄中心的烈火中燃燒的撒旦王座。
但今日的尖塔并不熱鬧。
地獄之子們的成員都分散在各個地獄里,處理著目前的亂局,盡管他們都知道虛妄紀元的真相。
但不能因為這一切都是假的,就放任地獄中的亂象叢生。
虛無主義可要不得。
在末日對決開始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們都還是要履行身為地獄大君的職責。
既然他們看不上上一代的地獄大君們的所作所為,現在輪到他們掌權了,那么他們也應該做出一些不一樣的事情。
而關于地獄之王的爭論也還在討論著。
地獄之子們希望梅林能盡快的登上王座,宣告屬于他們的時代到來。
這不僅僅是一個儀式。
地獄之王的出現,代表著混亂的地獄維度有了個首領,哪怕只是名義上的首領,地獄也可以在這種大義的名分下,不再以破碎的姿態登場。
就算是以后和天堂那邊有摩擦,也可以由地獄之王全權代表諸位大君前去商討,談判。
但梅林卻遲遲沒有動靜。
他在等待著夢魘將恐懼王冠鑄造完成,地獄之王爭霸戰的規則還在生效呢,他必須以攝取恐懼來完成登位儀式。
而且梅林還打算以自身,匯聚的恐懼,再加上撒旦王座賦予的地獄之力,三者結合,以此突破單體宇宙。
“嗡”
身穿休閑西裝的梅林從火焰中邁步而出,他頭頂并沒有銀色的恐懼王冠,穿西裝帶王冠總感覺怪怪的。
所以取而代之,那頂王冠被轉換成了吊墜的樣子,懸掛在梅林脖頸上。
他看著眼前被熊熊烈焰包裹的撒旦王座。
那個屬于地獄之王的寶座并不華麗,實際上它就像是一堆爛木材被隨意搭建,并且釘在一起的樣子。
左右不但不平衡,而且還顯得非常粗制濫造,整個王座就連一個合適的平面都沒有。
在破破爛爛的靠背上方,有個傾斜的十字架,代表著地獄生靈們對于天堂的鄙夷。
在那爛木頭組成的王座下方,在面向正面的木頭上歪歪扭扭的寫著“I.N.R.I”四個字母。
那意思是猶太人之王:拿撒勒人耶穌...
好吧,這也是對于上帝的譏諷,代表著地獄和天堂勢不兩立。
總之,梅林眼前這個被傳的神乎其神的地獄之王的寶座,簡直就像是個充滿了黑色幽默和嬉皮士風格集大成的糟糕產物。
就如曾經一位地獄大君吐槽的說法,這玩意丟在大街上,連流浪漢都不會去看一眼。
但這又怎么樣呢?
王座再怎么糟糕,再怎么丑陋,再怎么滑稽,依然是整個地獄中所有生物夢寐以求的寶物,所有人都在以能坐上這寶座為榮。
王座本身并不奢華,真正奢華是它所代表的象征。
王權。
這東西本身就不是由王座來決定的。
真正尊貴的,是坐在王座上的那個人!
梅林沒有通知任何人,他帶著一種意興闌珊的心情,邁步踏上那被熊熊烈焰包裹的階梯。
他每走一步,在身體兩側噴出的火焰便越發劇烈。
但這樣的火焰抵擋不住梅林的腳步,甚至無法引燃梅林的衣服,被懸掛在脖頸上的恐懼王冠散發著光。
在那光所到之處,奔涌的烈火都變得溫順起來。
這是規矩。
攝取最大恐懼者,將成為地獄之王。
而梅林現在已經沒有了競爭者,那撒旦王座就像是脫光了的美女,除了俯身迎合梅林之外,它已經再沒有其他選擇了。
梅林撫摸著那灼熱的爛木頭,他沒有什么感慨,也沒有什么想說的話。
他有些意興闌珊,也許是因為知曉了一些本不該知曉的秘密。
他就那么轉過身,穩穩的坐在了撒旦王座傾斜的椅子面上,這垃圾玩意居然還搖晃了兩下,就像是缺了個腿的高背椅,險些把渡鴉摔出去。
但好歹也算是坐實了。
火焰在燃燒。
它們是第一批知道地獄之王誕生的,它們在梅林眼前,周圍燃燒著,恭順的將諸界地獄的投影于火光中顯現。
那些跳動的火星就像是信使,等待著將地獄之王的瑜令傳遍整個地獄。
“自今日起...”
梅林慵懶的撐起手臂,撐著下巴,翹起腿,另一只手放在這爛木頭王座的扶手上。
他用一種提不起精神的口吻,如照本宣科一樣說:
“地獄...”
“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