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在失去視力之后,盲人的其他感官會變得敏銳。
這是身體的彌補本能,生命為了延續下去,填補視力缺失帶來的缺陷,會讓其他器官試圖“代替”眼睛的作用。
梅林知道這一點,他也能理解馬特聽到他移動時發出的聲音。
但讓他不能理解的是,雙眼看不到東西的小馬特,是怎么精準的分辨出他的身份的。
也許是感覺到了梅林的疑惑,小馬特輕聲說:
“我能聞到你身上的氣味。”
“嗯?”
聽到這話,梅林立刻抬起自己的手臂聞了聞。
他沒有聞到什么味道,他是個很愛干凈的人。
“你身上的氣味和其他人不一樣,梅林先生。你送我去醫院的時候,我記住了那種味道。”
小馬特說:
“那種就像是冰淇淋一樣的味道,總帶著一種特殊的寒冷。所以你坐在這里,我就知道是你來了。”
“可是我什么都聞不到啊。”
梅林看著眼前這個不幸的孩子,他笑著說了一句,然后伸手摸了摸小馬特的頭發。
距離他把發生意外的小馬特送入醫院,已經過去了一年多。
這個9歲的孩子,和梅林上一次見到他時的外表變化了很多。
他栗色的頭發稍有些長了,臉上的雀斑也變淡了一些,仔細看去,這孩子戴著墨鏡的樣子其實挺帥的。
他比一年前長高了一些,身體也更消瘦了一些。
而且,大概是失去視力的原因,這孩子看上去要比同齡人更穩重,也更沉默。
說話的樣子,就像是個小大人一樣。
“你父親去了俄羅斯那邊的拳擊錦標賽,打算轉職做專業拳手。”
梅林看著小馬特,他說:
“在離開前,他委托我來看看你,如果可以的話,他打算讓你住在我家。我來問問你,你愿意嗎?”
“爸爸”
提到自己的父親,小馬特的表情變得悲傷了一些。
他合起書本,在椅子上轉過身,雙手拄著自己的導盲杖,那動作和現在坐在床邊,拄著手杖的梅林幾乎一模一樣。
這個戴著墨鏡的孩子用自己的方式“看”著梅林,他說:
“他真的去了俄羅斯嗎?”
“當然。”
梅林面不改色的說:
“如果你想見他,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俄羅斯。”
“你說謊!”
小馬特突然爆發了。
這一刻,這孩子握緊了手里的導盲杖,朝著梅林尖叫到:
“你們都在說謊!神父,修女,還有你,你們都是騙子!我爸爸才沒有走,他才不會丟下我一個人!”
“他只是走的比較急,因為聯賽要開始了,他甚至來不及和你告別,馬特!”
梅林的語氣變得更溫和了一些,他說:
“他是個好父親,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他去那么遠的地方,只是為了給你一個更好的”
“爸爸死了!”
馬特的下一句話,徹底打斷了梅林努力編織的所有謊言。
梅林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抽泣的小馬特,在這一刻,他懷疑是其他人將杰克死去的消息透露給了馬特。
是誰?難道,是瑪吉修女?難道梅林看錯那個修女了?她的心腸這么惡毒的嗎?
“我聽到了槍聲”
小馬特摘下墨鏡,他有些笨拙的擦拭著眼淚,他斷斷續續的對梅林說:
“我坐上出租車的時候,我聽到了那些人和爸爸說話的聲音。他們罵人,他們打我爸爸,我想下去幫忙,但那個口音奇怪的司機不讓我下去,我聽到了爸爸流血,我聽到了爸爸被打倒在地上,我聽到了”
“他們開槍了爸爸的心跳停下了,我聽到了!我全聽到了!你們都在騙我!”
梅林站起身,他伸手摁住了有些激動的小馬特,他溫和的說:
“不,那不是真的。”
“那只是一些幻聽,你這么大的孩子偶爾確實會出現那種情況。聽我說,正常人的聽力是聽不到那些聲音的,你聽錯了。”
梅林伸手將馬特的腦袋輕輕的抱在懷中,他輕聲說:
“相信我,你父親還活著,他在俄羅斯,在莫斯科,我沒有必要騙你,孩子。我可以帶你去那里,我甚至可以讓他回紐約來陪你。”
被抱住的馬特不再掙扎,他變得安靜下來,似乎在側耳傾聽,幾秒鐘之后,他對梅林說:
“你的心跳加快了一點,你在說謊。”
“嗯?”
梅林疑惑的看著懷中的孩子。
似乎是為了證實自己聽到的東西不是假的,馬特繼續說到:
“你的血管里有東西,它跟著血液一起流動。你的衣服左手口袋放著很多古怪的東西,有槍,有棍子,有很多蓋在一起的盒子,那盒子里,有東西在跳動我能聽到,它跳動的很劇烈,就像是被封起來的閃電一樣。”
馬特抬起頭,他疑惑的“看”著梅林:
“你的口袋里怎么能放下那么多東西?”
梅林的表情在這一刻變得嚴肅起來,他放開馬特,蹲在眼前,他看著這孩子,問到:
“你還能聽到什么?”
“我能聽到很多。”
小馬特的表情在這一刻也有些茫然,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窗戶,他伸手將那窗戶打開,感受著黑夜的風,還有那風中傳來的聲音,他說:
“有鳥兒在公園里叫,船只在水里前進,塔克又在欺負那些女人了,我聽到了他用鞭子抽她們。”
“我聽到了第11街口出了車禍,那個被撞得女孩沒有受傷,但司機的心跳越來越弱了。”
“我聽到了一輛車停下來了。”
小馬特站起身,他看向東邊的位置:
“就在第6街邊緣,有人下車了,他在敲門,他在喊著你的名字。”
“稍等”
梅林在這一刻感覺到了口袋里的手機在震動,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科爾森打來的電話。
他拿起手機,放在耳邊,下一刻,就聽到了科爾森的聲音。
“長官,你在家嗎?我現在你家門口。”
這一刻,梅林的目光看向了小馬特,他知道了 眼前這個孩子,在意外中失去了視力,但他卻得到了更多的東西。
一些足以讓人感覺到驚訝的東西。
“我現在不在家。”
梅林問到:
“你在這個時候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嗎?科爾森。”
“吉米在中央城那邊遇到了一件超自然事件,他在調查的時候,意外的發現當事人和你有關系,長官。所以他打來了電話詢問,你是不是需要親自處理這件事。”
“嗯?中央城?”
梅林的眉頭皺起,他說:
“是亨利先生嗎?”
“對,亨利艾倫。”
科爾森回答說:
“他卷入了一起謀殺案里,吉米已經確認,這件事和超自然事件有關。”
“好吧,像亨利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會殺人呢?”
梅林笑了笑,他隨口問道:
“死者是誰?和亨利有什么關系。”
科爾森的語氣,在這一刻變得有些沉重,他對梅林說:
“死者是亨利先生的妻子,諾拉夫人。”
“啪”
梅林手里的手機,在這一刻,在失控的力量下,被徹底捏碎。
“唰”
在遠距離移形咒閃耀的光芒中,穿著風衣,拄著手杖的梅林,出現在了中央城,自己記憶中的艾倫宅邸之前。
他的身體還未痊愈,這樣橫跨小半個北美的長距離移形,給他帶來了一些壓力。
他咳嗽了幾聲,然后就拄著手杖,在夜色籠罩之中,走向了那已經被封閉起來的宅邸。
中央城警局的警察們已經在四周拉起了警戒橫幅,眼看著梅林在路燈的照耀下朝著他們走來,那些警察就打算阻止他進入案發現場。
梅林從風衣內襯的口袋里取出自己的證件,放在那些警察們眼前。
那個顯眼的6級特工主管的標志,讓這些警察肅然起敬。
按照神盾局和其他部門之間的階位對比,6級特工相當于軍隊中的少校以及分區警局的探長,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階級,由于特工和警察并非一個體系,所以在必要的時候,這些警察完全可以不鳥梅林。
但一般來說,面對神盾局這樣只屬于世界安全理事會的組織,沒人愿意惹麻煩。所以這些警員就后退了一步,為梅林讓開了一條道路。
梅林的表情非常陰郁。
他雖然在這幾年里,和艾倫夫婦沒怎么聯系,但這對夫婦在他的人生中占據著很重要的位置。
他們和老斯坦,維科一樣,都曾在梅林絕望的時候給予過他堅持的力量。
尤其是善良的艾倫夫婦,更是梅林記憶深刻的朋友。
但現在,他的朋友遭受了厄運。
“長官!”
正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收集證據的3級特工吉米吳,在看到梅林的時候,立刻對自己的長官問候。
梅林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忙他自己的事情。
他站在布滿了血跡和污痕的客廳中,往日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他還記得自己當初在艾倫宅邸中吃過的那一頓美味的早餐,還記得諾拉夫人稍有些畏懼但依然心懷善意的表情,還記得亨利挽留他的真誠。
梅林閉上眼睛,撫摸著旁邊的椅子,幾年過去了,這椅子還和以前一樣擺放在餐桌旁邊。
他嘆了口氣。
自己果然是厄運纏身,幾年前他以為艾倫夫婦躲過了跟隨在他身后的厄運,但幾年之后,那躲過去的厄運又回來了。
“有什么發現嗎?”
梅林問到。
在他身邊,吉米特工看著自己手里的筆記,對自己的長官說:
“并沒有太多有價值的發現,梅林長官。我們只是在屋子里檢測到了微弱的能量殘留,那些能量正在飛速的消散,死者被餐刀刺中心臟,行兇手法即為精準,死者在死前并沒有遭受太大的痛苦。”
“不是亨利做的!”
梅林說:
“絕對不是他。”
“但餐刀上只有他的指紋,很清晰。”
吉米特工有些為難的說:
“而且當時在現場的,除了亨利先生之外,就只有他的孩子。雖然我們知道這其中肯定有隱情,但我們無法證明這一點,那些能量很古怪,我們甚至沒有辦法留下它存在過的證據。”
“那就查!”
梅林對身邊的特工說:
“放下你手頭的所有事務,專注于這件事,查下去!查出結果!”
“是的,長官。”
吉米特工接受了自己的新任務,作為的一員,他已經習慣處理這些神神叨叨的事務了。
“亨利和他的孩子在哪?”
梅林問到,吉米特工回答說:
“亨利先生現在在警局,小巴里被一位警長臨時帶到了自己家里,那位警長是死者和亨利先生的朋友。死者的尸體,在警局的停尸間,但恕我直言,長官,那具尸體上沒有任何的可疑點,我已經去看過了。”
“嗯。”
梅林點了點頭,他不再說話,而是轉身離開了房子。
站在夜色中,梅林回頭看了一眼背后的艾倫宅邸,他能想象到,這里曾經是多么幸福祥和的地方,但現在,這里已經成為了一個死亡地。
一個不詳和災厄凝聚的地方。
他握緊了拳頭。
他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發生,他也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和他有關系,但內心的那種負罪感從未如此強烈過。
梅林想要做正確的事情,想要為秩序而戰,為他關心的人,為他愛的人而戰,但這一次,他關心的人卻有可能是因他而受傷。
這讓梅林內心很沉重,那種壓力,幾乎壓的他喘過不氣。
在暗淡的星光之下,他抬起頭,看著頭頂的天空,他咬著牙,一字一頓的問到:
“非要這樣嗎?”
“你們!”
“非要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