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喊過來說啥?”
“我想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空文康頓了幾息道:“活著回來,還要興師問罪?”
“你錯了,我想知道他如何讓諸葛依武功提升如此之快。”
“或許他是先生。”空文康笑了笑道,“他來時穿的就是書生服。”
“那更得請教一二。”青衣人干笑一聲,接著道,“我特么的開過課,講過學,倒不如他了。”
“看上去好似認識他?”
“不認識,但想揍他!因為他,我多送出去了一顆藥。”
空文康哈哈大笑道:“一顆藥而已,何至于此。”
“我也這么想的,不然第一天就揍了他…竟然敢跑到我眼皮底下來。”
“假如他知道我們在一旁,會不會有怨恨?”
“由他去吧。”青衣人笑了笑道。
“要不要告訴他第七碑?”
“這倒不必,水到自然成。”
“這群人,顯然針對他而來,這有可能波及敦題山。”
“無妨,山上的,誰沒有故事。用敦題山的人對付敦題山,這事我倒是有點興趣。”
“你有了希望?”
“希望一直有。”
說著,青衣人正了正色,空文康收起了笑容。
這兩位,橋兵見過一位,空文康空老。
空老站在一旁,顯然,青衣人地位不低。
“晚輩橋兵,見過兩位。”
“好你個橋兵,敦題山的堵門,被你帶成了兒戲,你的血性呢!”
橋兵愣了一下,正色道:“堵門在于交流提高,并非生死之戰。”
“同碑交流,異碑交戰!”
“六碑同屬敦題山。交戰,那是對外!”
“如何交流?”
“因人而異。”
“諸葛依。”
“她注重劍意,內力不強以至于傷害不足,為此,在劍意中增加直接傷害。如此下去,將有三種攻擊方式,劍意,直接攻擊和兩者相結合。這并非權宜之計,內力增強之后,無需做任何調整。”
“三種攻擊方式?如何選擇?”
“因人而異。”
有點冷場,橋兵接著說:“具體用那種攻擊方式,只有戰斗中才知曉。”
因人而異,橋兵說了兩次。
這點,青衣人恰巧做不到。
敦題山幾百人,就他的講學,不可能做到因人而異。因人而異只能是各自的領悟,而這并非來時實戰。
一百多年前,敦題山有一次變革,把碑分開,設立碑主,那是一次蓬勃發展。
這可能是第二次變革。概念已經有了,因人而異,如何實施因人而異。
先找出每個人的短處,而不是長處。找短處,很難。只有自己才知道,試出來的短處只是想讓你看到的短處。讓說出來,更不易。變革,本就沒那么容易。
然后調整,彌補短處的辦法包含在長處內,然后…嗯,或許他是先生里面武功較好的。
“這里有三顆藥,送你了。”
“無功不受祿。”
青衣人,最恨的話,這句排在第二。排在第一的是當年的吹牛,假如有人拒絕我的藥品,必定額外贈送一份。
而橋兵,上次給過一次藥品,自然不能對他毫無用處,這次的更為珍貴…
青衣人的吹牛,空文康知道。
“這種藥,武林人士夢寐以求,增強筋脈強度。”空文康說著接過藥丸,咳了一下道:“…日后如能修煉本源,此藥可以協調本源,和自身氣血完美融合…”
“晚輩無功不受祿。”
青衣人又扔了一個袋子給空文康,轉身走了。
“橋碑主,怎么說呢。這不是無功不受祿,任何在敦題山的碑主,對敦題山都有貢獻,敦題山離不開你們。”
“我該如何?”
“你該如何是你的事。這藥,是敦題山的該如何。”
橋兵沒有接,空文康繼續道:“這種藥,名叫混沌本源丹,需要服過混沌元丹,筋脈強度足夠才能服用,改天我幫你要三顆混沌元丹。”
“混沌元丹,我服過三粒。”
“呃,這就對了,看來山主之前給過你藥。”
驀然,橋兵眼神一亮道:“混沌元丹那里有?”
“橋兵,這著實有點過分,讓你受傷如此之重,他自己倒是毫發無損!”
童一禾站在床邊。起初不覺得,這幾天越想越不對勁,三人下山,兩人重傷,甚至一人一身修為盡費,而他卻是連外傷都不曾有。
諸葛依躺在床上,沒有出聲。
“你說是吧!?”
“一禾姐,我曾和你想的一樣!我沒受傷,他不護住我也就算了。烏康受了重傷,他竟然也不管不顧。”諸葛依說得很慢。
“當時暗器,兵器,四面八方,我們夾在其中。前有攔截,后有追殺,遠有暗器,近有兵器…”
“我從來沒見過如此危急的形勢,不能有絲毫停留。烏康有的外傷是被我踢的,我也被他踢了幾腳…”
“任何一點聲響,都可能致命!有條狗的嗚咽,我挨了一刀,有小孩哭了一聲,我挨了一劍…”
“假如他護住烏康,或者替我擋一下,或許是對的。然而,一旦他因此受傷,我們就都回不來了,那他就不對了。我現在還活著,不是嗎?”
童一禾直了直身,半響緩緩道:“我是做不到這點。”
“確實,你還活著。”
“烏康,有望恢復嗎?”諸葛依扭頭望著童一禾。
“你該問,他是否有勇氣重新開始。”
“他有,肯定會有!”
“你看著點橋兵,他有可能會下山去報仇。”
“他知道是誰?”
“他本來在問人,但看到一柄劍,直接殺了。那柄劍,我看過,很普通,有個‘托’字,我想他知道是誰。”
童一禾臉色一變,起身道:“我這就去看著他。”
窗外,一片枯黃,幾丈之外跌下懸崖。
霧里的群山若隱若現,時而很近,時而很遠。
橋兵坐在窗前。
“康兄,你醒了。”
“橋兄不必天天過來,天相碑的兄弟還拜托你呢。”
“不礙事。”
“我沒事,你也不用讓人在窗外盯守。”
“這不是我的主意。”
“你和他門交代一下,不就是修為沒了,我烏康,必定要站上烏家山頂的人,還不至于如此。”
“那就好,窗外的人和我無關。相反,你要想跳,我可以幫你。”
“不會有那一天。”
“我想也是。”
“橋兄可知何人所為?”
“我之所以盯著你,只因你有這份決心,但是,如果沒有同等的耐心,決心將會不堪重負。”
“橋兄所指何事?”
“事情,要一件一件來。你身體沒有恢復,強行開始修煉,到最后,就會只剩下決心。”
烏康沉默了好久,緩緩道:“多謝!”
“諸葛依恢復得不錯,你安心養傷。”
橋兵言罷出了門,烏康緩緩躺下,閉目養神。
這是個斜坡,一波三折,小小的房屋密密麻麻,共計四百八十六套。
烏康來得不晚,房屋靠邊。
橋兵的屋子在中央,屋前兩張椅子,藤條編制而成,中間竹桌一張,這創意來自燭影。
如是落日時分,夕陽穿過層層房屋,正好籠罩兩椅一桌。
兩張藤椅,看似沒有任何區別,坐上去會知道,一張軟一點。
此時,軟一點的藤椅上有一人。
橋兵愣了一下,原本路過,拐了個彎。
“你不應該在七殺碑么?”
“這椅子不錯,哪里買的?長街上沒有這種椅子和凳子。”
“既然沒有,何處去買。”
“這椅子可有主人?”
“椅子是我的。”
“我坐這張。”
“你為何在此?”
“我想請你幫我下一趟山。”
“為何?”
“…打不過你,不得下山。”
“我們沒打過。”
“做不到一擊必中,對于七殺碑來說,就敗了。”
“你可以試試。”
“…我現在不想打架…”
“為何是現在?”
“托天祠為何對你出手?”
“不知。”
“我也好奇。”
“下山何事?”
“敦題山客棧,禾一童。”
“何時?”
“這看你。順便說一句,長街有條規矩,天黑別出門。”
“多謝。”
天相碑,除了不少人愁眉苦臉之外,和以往沒多大區別。
不是因為守碑人受傷,而是因為想去結合的碑,堵不住門。
諸葛依結合了七殺碑,烏康結合了天梁碑…而這些新晉碑主,武功確實有些差距,往往幾人前往堵門,被一人打回。
橋兵說過,這事不能求助外力。天相碑不差,理解不夠結合其他碑也是枉然。
當然,有人聽了,潛心參悟天相碑。有人聽就有人不聽,這些碑主一張臉耷拉著老長。
當年敦題山第一次變革,也是因此。
絕大部分人在六碑之間亂串,到頭來卻是一碑不成。
六碑分開之后,各碑齊頭并進…那是一段輝煌的歷史。
橋兵,耐心不錯,做事也比較認真。
碑門打開,直至午時,是切磋時間。
一夜的沉淀,需要驗證。
切磋分兩類。
一類人聽從了橋兵的建議,彌補了自己的短處。另一類也聽了,繼續深究自己的長處。
在橋兵看來,這兩種都沒錯。彌補了短處的或許找到了路;深究長處的或許是在建橋,引橋越長,橋越穩。
有句老話,如果教不會別人,只能說明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橋兵受益匪淺。
午時過后,橋兵一般都會去天府碑。
對于這塊碑,橋兵始終不得要領。天府碑講究氣質,也就是內在,如何做到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缺一個契機。
午時的長街,香氣逼人。
有人打著飽嗝,有人還在選擇去哪家;有人形單影只,有人前呼后擁…
長街,自己做飯的很少,主要是難吃。雖說大廚一般都是男的,但畢竟是少數,大多數做出來還真難吃。
吃著吃著就習慣了這種事,需要有固定的做法,這還要求有個人來管。
長街上有幾個女人,長街人都知道。
一個在山腳下,威遠鏢局總鏢頭。一個在街的那頭,裁縫鋪老板。剩下的都是客棧老板娘。
敦題山客棧,并不是最大的客棧,是最老的客棧。
為了顯示他的歲月,牌匾看上去很破舊,桌椅亦是如此,一股滄桑撲面而來。
客棧人不少,和其他客棧稍有區別,交談輕聲細語,客棧并不喧嘩。
“客官面生得很,想必第一次來,本店招牌菜是臘味肉,值得一試。”
“我來找一人。”橋兵不想在此吃飯,主要是錢不多,而有個人特能花。
小二笑容依舊:“尋仇也要吃飯。”
“請問禾一童在嗎?”
“客官,請稍等。”
“一壺茶。”
茶上得很快,但禾一童沒來。
“客官,我問過了,這里沒有禾一童,也沒人知道禾一童是誰。”
“那我再等等。”
“那你吃點什么?”
臘味肉,物有所值。
玄色布袋,小巧精致,很符合童一禾的身份,但橋兵拿著就不是很應景。
橋兵想了半天,才把它擺在手邊。
食客越來越少,橋兵的茶越來越淡。
橋兵正欲收起布袋,一陣腳步聲靠近。
“小哥,這布袋你從何處撿來?”
女子聲音,一身勁裝,頗為干練,至于臉,橋兵向來不看。這布袋,不合時宜很久,看的人不少,搭話的只有這位。
“你最好去看一下它的主人。”
橋兵收起布袋。
“小哥為何如此著急,奴家還未吃飯,何不一起?”
“在下有事,恕不奉陪。”
“童一禾在哪?”女子聲音壓得很低。
“敦題山上,下不來。”
“你撒謊,她下不來,你如何得知?”
“她說的。”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誰?”女子緩了幾息道。
“不想。”
橋兵聽到了牙齒響。
“不打擾你吃飯了。”
敦題山上,橋兵坐在屋前的椅子上。
落日的余輝和眼睛平齊,一半明亮,一般黑暗。
竹桌上,玄色布袋,在等它的主人。
遠處,一人款款而行,胸口以上一片金黃,以下漆黑一片。
“你倒是省事。”
“我總歸下了山。”
“你不相信她?”
“我不認識她。”
“你是不相信我?”
“你憑什么相信我?”
“敵人的敵人,多少有點可信。”
“或許。”
童一禾甩著布袋,邊走邊道:“下次,就不用這么麻煩了。”
走著,頓了頓,回頭拋了一點東西道:“這你是中午的飯錢和茶錢。”
“最后丟給了我,路費就不給了。”
難不成我成了送信的?橋兵搖了搖頭。
最后一絲陽光,倔強得撕下一片夕陽,堵在山巔。云在歡送,羞得滿臉通紅,亦或許是夜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