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只有嬉笑之聲,向天笑強自收攝心神,忖道:“假如她眷戀情熱,說不定會出賣了我,因此我須得當機,要趁機逃走的話,便在此時了。”
自然如果他不是認為欺霜還有可能是被迫與那男子周旋,俾找機會擺脫或殺死他,正如早先設計殺死白玉珠一般,則目下根本無須考慮遲疑,早就沖出去了。
當他兀個猶疑未決之時,只聽“大哥”笑著說道:“天呀!你的肌膚如此嫩滑,雙峰也比從前高聳得多了,我簡直要被你迷死了,別的庸脂俗粉,我再也不會放在心上啦!”
欺霜又發出吃吃的蕩笑聲,向天笑雙眉一軒,殺氣四射,忖道:“大丈夫死則死耳,如果定要如此忍氣負辱,方得茍活,豈是俠義本色,又假如她乃是蕩婦,以玩弄男人為能事,我更不必在這兒受辱。”
此念一決,豪氣直從發際透出。不過他行動仍不魯莽,先把白玉珠緩緩放下,卻喜沒有碰到什么物事。
之后,他伸手摸索那道門戶旁邊,果然摸到一個小小的扳手,想是開門的機括無疑了。
于是,他收攝心神,調運真氣,使自己在剎時之間,全然恢復了常態,這才扳動那機括。
面前頓時透入了燈光,門戶果然打開了,并且是全無一點兒聲息。
他放眼望去,但見一邊的床榻上,兩個人正摟抱躺臥在一起,其中一個身上反射出姣白的光芒。原來那是因為衣服已被剝露出了脂凝粉搓一般的肌膚。自然這個裸了上身的是欺霜,至于那個摟抱住她的男子,卻是衣裝整齊,連鞋也沒有脫。
欺霜的面孔被那個男子遮住,而那男子又是背向著向天笑,是以亦看不見有人從密室中走出來。大概這也是萬萬想不到的事吧?
向天笑宛如被人當胸打了一拳似的又是憤恨,又是嫉妒。雖說他下決心沖出之時,已準備見更不堪的景象,然而事實擺在目前,顯然還比不上他心中所想像之甚,至少欺霜僅僅是上半身裸露而已。可是他仍然被刺激得異常難受。
本來他大可以挺劍疾刺,照那男子兀自沉醉不覺的情形看來,就算他武功高明絕世,也定必立斃劍下。
但向天笑卻不肯這樣做,掄刀作勢,口中冷冷的哼一聲道:“對不起,我驚擾你們啦!”
床上的兩人同時一震,那個男子驀地一轉身,硬是把欺霜翻了過來,使她變成了當中的阻隔。
不過假如向天笑遠足功力出刀搠戳的話,欺霜血肉之軀的這一面盾牌,仍然不濟事定可洞穿而傷及那個男子。
向天笑凝立如山,在燈光之下,他的臉色森寒之極,冷冷的望住床上之人。這個當兒,欺霜反而好了,因為她乃是背向向天笑,不必與他面對面,這使她減少了許多煩惱。
現在向天笑已可以看見那男子的面目,只見他十分年輕,大約是二十左右,長得唇紅齒白,雙眉秀長,目如朗星,面型略長,竟是非常俊秀的人品。但他雙眉之中,卻射出兇毒駭人的光芒。
他也打量著向天笑,面上隨即露出奇異的表情,似是忿怒,恐懼和驚奇等情緒的混合起來。
向天笑森殺凌厲的劍氣,籠罩著床上之人,使對方感到如果要跳起來抽劍與他拼斗,勢必要捱得過他一記兇猛可怕的攻擊方行。相反的,如果他不妄動的話,似乎還不至于觸發他的劍勢。
他道:“你可是向天笑么?”
向天笑冷冷道:“既是得知我的威名,如何還不束手就縛?”
那俊秀的年輕男子雙眉一挑,道:“這口氣可真不小,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誰了?”
向天笑道:“左右不過是個卑鄙無恥的武林敗類而已,就算你武功很好,那也僅是濟惡的工具,決不能叫人敬仰。”
他以不屑的口氣,嘲罵過了,胸中的怒氣恨火,頓時消減了許多。
當下又道:“你愿意的話,就報上名來。”
那年輕男子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口中應道:“我的名字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
向天笑冷冷道:“當然啦!你愛說不說,那是你自家的事。”
那年輕男子似是被對方這等輕視鄙夷的口吻,激得很是生氣,道:“我姓范,名進,你可要記住了。”
向天笑道:“這名字聽起來很不錯,但你這等人物,依我看來,你改為范賤就差不多了。”
范進恨恨的哼了一聲,道:“你可敢與我決一死戰?”
向天笑道:“笑話,我向天笑怕過誰來?你想與我決戰,還須有點身份才行,如是專門偷香竊玉,不務正業之輩,我手起刀落,結束了你們兩人,豈不干凈。”
范進沉吟忖想一下,俊秀的面上,忿容突然消失,甚至還隱隱泛現出笑容,柔聲說道:“向天笑,你可說是很少見的自傲自大之人了,老實說,我對你的膽色,甚是佩服,頗愿與你結交為友。”
向天笑插口打斷了他的話道:“廢話,誰要跟你做朋友?”
范進道:“別急,我也明白這一點,但當你得知我真正的身份,以及做過一件事之后,你或者會改變想法。”
范進這番話大有神秘之感,向天笑頓時暗暗感到興趣,不過他可不能表現出來,被對方察覺。
他冷笑一聲,道:“你未免說得太有信心了。”
范進道:“一點也不過份自夸,你要知道,我是個實事求是之人,例如我已在說這話之時,暗運神功,把欺霜穴道制住,使她無法動彈。”
他突然間提到于如霜,說話的內容,又如奇峰突出,含意甚深,果然足以使向天笑為之刮目相看。
向天笑道:“這事有何道理?”
范進放軟聲音,道:“只不過是提醒你一下,表示我是相當機靈之人,已確知欺霜跟你有點勾搭牽扯,不過由于她當時并沒有向我施以暗算,可見得你們之間的關系尚淺,如若不然,我早就殺死她了。”
他停歇一下,讓那柔和的聲音,在向天笑耳邊消失,好教他有余暇略加思索。
向天笑固然感到驚訝,但同時又泛起一個感覺,那就是這范進太女性化了一點,他的聲音,面貌和表情,都有這種味道。
范進又道:“要知道你出現之后,欺霜的表現大是失常。此外,你身后那艙角,尚可見到秘門半開,證明你不是打外邊潛入的。”
他輕柔地笑一聲,又道:“本來嘛!以這舫上的種種特別設計,任何人一登此艙,定必會暴露蹤跡,你又何能例外呢?”
向天笑道:“你說完了沒有?”
范進道:“我只不過說明我不是易與之人而已,現在說到我的身份,我坦白告訴你,我是百花宮主人的獨生愛子,這對你有點意義吧?”
向天笑怒聲道:“管你是什么東西,就算是百花宮主人,也嚇不倒我。”
范進道:“我一點兒也沒有唬你的意思,試想你膽敢向本宮挑釁,并且已破了本宮三舫之二,可見得你的確不同凡俗,當世之間,實在不易找到你這等人物了。”
向天笑道:“你再送十頂高帽來,我也不在乎。”
范進哈地笑道:“唉!你真是會說話,把我迫得沒法子一口氣說出心中之言。”
向天笑道:“那就快說。”
范進道:“我原先也不大把你放在心上,但目下相見,卻觀感全改,認為你才是宇內唯一可以與我相爭之人,這是衷心之言,信不信由你。”
向天笑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范進道:“不信的話,自是不必多說了。如是僥幸蒙你相信,我就有一個提議,可以公公平平的比出我們哪一個行,哪一個不行。”
向天笑冷冷道:“說到現在為止,似乎你已掌握了主動之勢,可不可笑?”
范進道:“如果你從我的身份和機警表現中,相信我們乃系敵手,則這言語之間,誰主動誰被動都不是重要之事了。”
向天笑至此不得不承認這個貌如皎好女子的范進,實在是他意想不到的強大敵手,這是從他機靈和沉著的特質上看出來的,目下由于他抓住欺霜作盾牌,的確使向天笑感到無法下手。
他心念一轉,覺得應該盡快結束這等形勢,于是說道:“范進,閑話休提,你不妨先把你的提議說出來聽聽。”
范進道:“好的,但請你耐心一點,因為我同時必須把這個提議的背景,略作交待,俾你得以明了我為何有此提議。”
向天笑不耐煩地道:“你這是想拖延時間…”話畢,舫身驀地搖晃了一下。
欺霜曾經對他說過,這等情形,顯示有外人登舫。但向天笑毫不理會,亦絲毫未曾分心,反而劍氣益盛,罩射床上的敵人。
只要對方是有點頭腦之人,也能感覺到他已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因而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范進笑道:“好厲害,我以為你總會略略分心呢!”
向天笑冷冷道:“你是我唯一有把握擊殺之人,我怎會舍下了你,而去注意別的不可知的事物?”
范進道:“既然如此,我一定得冒個大險,先從你刀勢之下脫身,這時方能與你平心靜氣地談到別的問題了,對也不對?”
向天笑劍眉一皺,道:“不錯,你不妨試試看?”
話聲方歇,忽見對方果然騰身躍起,并且居然沒有利用欺霜來掩護。
他念頭電轉之際,手中之劍已如強光閃電般,虹射搠戳,威勢之強,一時無兩。
要知他刀氣一直涌出罩定對方,解機即發,已形成一種自然而然的勢道。是以對方一動,他的刀招電發,威力之強,比起他有意施展,強上不知多少倍。這正是他深信對方絕對不敢輕舉妄動的主要因素。
孰知范進不但強身掙扎,并且不運用欺霜作為掩護,這等舉動,說他魯莽自大也可以,說他真有膽量也是可以。
只見光芒電射,劍光洪洪,一晃眼間,范進已落在艙門那一邊,落地之時,身子搖晃了一下,接著左肩上滲出血跡,顯然已經受傷。
向天笑人隨劍去,也落在床鋪的另一邊。但這時卻沒有跟蹤揮劍再攻,只站在那兒,宛如淵停岳峙,神威凜凜。
范進站定了身子,右手已多出一柄晶瑩可鑒的短劍,長約尺半,左手則抓住一塊徑尺的心型鋼盾。
這兩般兵器,正是百花宮獨家秘傳,名傳天下的,再也不會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