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陣展開伏地潛行,陳醉注意到虺文巨大的妖軀尾部缺了一大段血肉,露出森森白骨看上去十分可怖,便好奇問它怎么弄的。虺文解釋說,法陣內天地元力濃郁,但一絲一毫都由法陣中樞掌控,它空有修為卻不能借來天地元力恢復傷勢,以至于妖魂真靈受損日漸虛弱。最后不得不現出原形恢復妖身。
妖身是有形有質的軀體,就算一動不動也會有消耗,幾個月甚至幾年不吃不喝對它來說沒有問題,但兩千多年光陰則大大超出了它忍受的極限。為了活命,它不得不吃自己的血肉。這兩千多年它就是靠著口銜尾而食的方式活下來的。
“老妖,你是個狠人。”陳醉看著森森白骨粼粼寒光由衷贊嘆道:“自己吃自己,想一想那筋肉被自己的牙齒撕扯時的痛苦,這種滋味忍受幾天都已堪稱難得的硬漢,你硬是忍了兩千載,有這樣的生存意志遲早勝過你的敵人。”
巨蟒游動鉆入當中一洞窟。
“其實更難以忍受的是撕咬的聲音。”虺文道:“我那敵人可更不簡單。”
“不是九宮賤人嗎?”
“她只是其一。”虺文道:“據我所知,至少還有一個比她更厲害的。”
“你和閩柔兩個聯手亂了圣劍王朝的根基,補天界把閩柔請上天做了玄衣神后執掌冰輪閣。”陳醉問道:“為什么你卻被關在這里做了兩千多年的階下囚?”
“不瞞恩公,我和師妹都是中了別人的奸計。”虺文道:“此事說來話長,有些事某家自己都還沒搞清楚。”
“沒事,不是一定要你說。”陳醉道:“就隨便聊幾句。”
“九江陣依山形水勢而列。”虺文主動換了話題,道:“山水如人自生九竅,一江合一竅,這陣勢一半神力一半天成,咱們走的是九竅中門......”
“有可能遇到我要找的人?”陳醉打斷它的話說道。
“機會很大。”虺文不敢把話說滿,小心道:“前些日的確有過一些聲息,只恨這甬道深邃,我被關押的地方距離中樞太遠,只能略約覺察到他們走的哪條路。”
陳醉道:“錯了也沒關系,我現在就是盲人騎馬,全指著你這雙眼。”
虺文道:“恩公這個比方打的不合適,老妖我的眼睛其實也不怎么樣,蛇族都是天生的睜眼瞎子。”
“你分辨其他生命的時候看到的是不是熱成像?”陳醉有點好奇的問。
“不是看,是感知到的。”虺文道:“恩公見聞廣博,言之有物,我們蛇族沒有化形之前,都是用感受熱量來捕獵的。”
孔洞幽暗清冷,越向內便越陰森寒冷,虺文的妖軀是冷血體質,喜熱不喜寒,強自向內爬行了一段后速度越來越慢。陳醉察覺有異,稍一轉念便想到其中原因,以神念在它背上迅速畫了一道靈火符文,洞內元氣受到符文牽引,所過之處,紅焰跟隨符文,看上去宛如一條火蛇。
“恩公果然精通符文陣道,難怪敢夸口破陣。”虺文道:“這靈火符的深淺程度剛剛好,若落筆再增一分道意,恐怕咱老虺的后背就要蛻層皮去。”
“我也就是個初學水準,能熟練掌握的符文不多,否則還能給你畫個更高端的。”
“恩公又說笑了。”虺文道:“符文法陣乃是凡人擬畫天地,以人道代替天道的法門大道,等閑人物夢寐難求,從前圣劍王朝有神符師一門,因為對天賦要求太高,門中人丁一向不旺,其門內高手畫符的時候,往往需要朱砂筆,赤膽砂,弘文符紙等等諸般法器缺一不可,縱是其中強者也許戳指成筆,隔空發揮真元之力畫出道道靈符,哪里似恩公這般神念所及,念動符成的神通。”
“原來上古時期還有專事此道的神符門?”陳醉驚訝又好奇的問道:“這個門戶在那時候很厲害嗎?”
“曾經一度很厲害。”虺文道:“那時候江湖上稱個別能用指力真元隔空畫符殺人的符師為神符師,封天六圣個個神通廣大卻沒人精通符文法陣之道,他們打造炎都歷時千載,主要倚仗神符門的力量。”
“我是先天體魄,以念力畫符也是無奈之舉,想必威力比起神符門的先賢前輩來要差得遠。”
“這是一門很了不起的神通啊。”虺文道:“只因為門檻太高,很少有天賦合適的門徒能修行此道,當年神符門最鼎盛時也有十幾個門人,他們聯造的浮空飛舟上面畫滿了各種符文法陣,攻擊類的,防御類,還有能讓飛舟懸浮騰空的,內部水榭亭臺瓊花仙草應有盡有,百萬大軍連同數年軍需都能一并帶齊,那時候圣劍王朝經常與阿修羅帝國和象雄佛國作戰,皇帝每當御駕親征,必定乘坐浮空飛舟。”
陳醉聽得心馳神往,同時有些困惑,這么大的浮空飛舟是怎么造出來的,符文法陣可以改變物體質量輕重,但不可能把小的變成大的,如空中城市一般巨大的飛行堡壘,即便是在夢中人生的時代也不可能實現,想到這里不禁好奇問道:“這么大的浮空飛舟一定需要很多材料來打造吧?”
“只需一根巨木便可。”虺文道:“在極北羅剎海中生有一種巨木叫做海底之山,粗萬丈,長十萬丈......”
“稍等一下。”陳醉擺斷它的話,道:“我算一下這巨木有多巨大。”萬丈就是三萬米,大約三十公里的直徑只代表粗細?長十萬丈就是一百公里,這么巨大的物質擺在那里可不就是一座山了?
“恩公不必疑惑。”虺文道:“此事千真萬確,那羅剎海廣不知多少萬里,煙波浩渺,深不可測,這海底之山不知多少年生成,當年封天六圣中的劍神冷無常和風神葉無形聯手從羅剎海挖出巨木,又請了神符門的人間宗師陳青云畫上一幅萬里鯤鵬符,三大高手同心協力才把此物運回中州,那時節我還只是個剛化形的小妖,曾在山野中親眼看到巨木凌空而過。”
“不愧是封天的人物,果然好大手筆。”陳醉道:“既然有這么大的整棵巨木,打造出那么大的浮空飛舟也就不足為奇了。”
虺文道:“那海底之山雖為木質,卻比精金更堅硬,經得住歲月洗刷,當年我師妹曾陪伴圣劍王朝末代皇帝乘之周游天下,最后因為十國叛軍攻占了都城,圣劍王朝滅國,寶鏡帝自絕,神符門三位神符師也一同自盡,那浮空飛舟從此無人能啟動,只好留在了天穹圣域內,恩公若有興趣,可登天穹高原親自一觀。”
它見陳醉感興趣,隨口又說了許多圣劍王朝當年的輝煌往事。
陳醉道:“若有機緣一定去看一看。”暗自尋思,果然是活久見,這虺文不愧是親歷過圣劍王朝絕世風流的大妖,從它口中聽到的圣劍王朝,與外界點滴風聞中的那個,昏君無道,天怒人怨,風雨飄搖的末代王朝完全不是一回事。
當年的圣劍王朝在覆滅前,仍處在鼎盛時期。那個傳說中昏聵無能殘忍嗜殺的寶鏡帝其實是個文治武功都頗有作為的皇帝。正是他帶著百萬雄兵乘坐那艘浮空飛舟征伐天下,曾環游中州四方,平滅了不計其數來自四海八極的巨妖大怪,才有了今日陰陽和順,五行歸道的中州大陸。
洞中越發陰冷,陳醉先天體魄幾近大成早已寒暑不侵,還不覺得怎么難受。虺文隨著妖軀上的靈火符漸漸黯淡,行動又越發遲緩。陳醉剛想再給它補一道符文,忽然前方光影一暗,洞中掀起一股陰風,無數道玄水凝冰成箭射向一人一蛇。
麒麟寶鎧立即啟動護住全身要害,只聽叮叮之聲不絕于耳,無數道寒冰箭射在身上,陳醉安然無恙。而身下的虺文妖軀就沒這么輕松了。那些寒冰箭不僅有著恐怖的穿透力,更蘊含了強大的寒勁,短短一瞬間就將虺文龐大妖軀凍成一條冰蟒。
陳醉悄然將麒麟寶鎧的能量核心換成了燃冰火瓶,目視前方黑暗中,陰風撲面,他立在蟒頭上巋然不動。既然是法陣,必定有機關埋伏,這本就是題中應有之義。
神念感知穿過暗如空虛的黑幕,在那黑暗的盡頭,陳醉覺察到一尊白玉石像,依稀是個女子的樣貌,雕工絕佳栩栩如生,是個難得的美麗佳人。身著道裝,手持法劍,威儀十分瀟灑。卻是寒風冷箭的源頭。
虺文的狀態已經極度虛弱,冰甲覆蓋下,它的精神萎靡困頓,妖軀狀態下這是蛇族的本能,以它現在的修為是沒辦法抗衡的。陳醉想在冰甲上給它補一道符文,但這冰甲卻是葵水精英凝聚而成的十分純粹的元力體,完全受九江陣中樞支配,陳醉的神念道意無法附著其上,自然也就不能畫出符文來。
噗的一聲!
火光亮起,陳醉雙手掌心噴出耀目火光,雙手一合一拉,便生出兩條長長的火蛇刺入黑暗,直奔那白玉石像而去。
白玉石像亮起光輝,手中那柄法劍忽然脫手而出,劍氣縱橫壓迫的兩條火蛇轉向,飛劍卻毫不停頓直奔陳醉刺來。陳醉收了一條火蛇,攥緊拳頭迎著飛劍揮手一拳。
飛劍登時破碎成無數碎片,那些碎片化作水滴,散落在陳醉面前。就在陳醉以為飛劍已經被自己化解時,這些水滴卻又突然迅速重聚,很快又冷凝成了一柄新的飛劍。劍氣一轉,奔著陳醉的脖子抹過來。
陳醉橫手一擋,捏住飛劍的剎那手心噴火,登時將這柄劍燒的化作一團白氣一團白氣。翻手將另一只手的火蛇對準被冰封的虺文妖軀,大喝道:“什么人?只裝神弄鬼搞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動作能奈我何?何不站出來痛痛快快戰一場!”
“恩公不用喊了,那石像鬼只是個陣靈,聽不懂的。”火蛇烘烤下恢復神智的虺文,虛弱的聲音再度響起:“恩公神通了得,必定已看到了那白玉石像,只需打碎此物,這陰風冷箭陣自然便破了。”
陳醉得到提醒,立即對準白玉石像射出一記銘刻了雷火符文的神火箭。
前方轟然一聲爆炸,白玉石像被炸的粉碎,黑霧轉瞬即散,虺文身上的冰甲也迅速消融。
“恩公好生厲害的手段!”虺文贊嘆不已,道:“這箭矢本身的威力已十分驚人,加上這道雷火符陣,頓時威力更增十倍,那石像鬼的寒冰結界竟絲毫不能阻擋,這樣的神通,換做老妖當年鼎盛時也難以辦到呀!”
“少亂拍馬屁!”陳醉道:“陰風冷箭陣已經破了,好好感知一下,這地方關押的人在哪里?”
虺文的妖軀吐出蛇信收集四周圍訊號,緩緩向前爬行,前方來到一處相對寬敞的所在。
“在這邊!”虺文忽然加快速度向著黑暗處爬行,大約行進了兩百丈,前方出現了一片水潭,在水潭中心豎著一根柱子,上面纏繞了許多條鎖鏈,中間的位置果然重重疊疊的捆著一人。
那人黑發垂頭擋住了面目,身上衣不蔽體,暴露出筋骨虬結的黑瘦軀體,有兩道纖細鎖鏈從此人的琵琶骨穿過,又以九龍縛魔之法多次穿透盤繞鎖死了他的脊髓骨。
陳醉沒有見過霍思過,只隱隱覺得這人身上散發的氣息絕非人間人物可比,料想大約就是霍思過了,一念及此不禁哈哈一笑:“還真讓你給蒙對了。”說著,就要過去救人。
“且慢!”虺文忽然猛地一聲暴喝,叫道:“恩公千萬不可搭救此人!”
陳醉一怔:“為什么?你認識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