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和七年春,大趙江山內憂外患紛至沓來。趙致這個皇帝無疑是最難的一個。陳醉很想替她抗下一切,但他畢竟根基太淺,西路軍的事情只能指望葉斬幫忙,北路方面更無從插手去。暫時能做的只有盡快掌握稽查司,本著攘外先安內的原則理清內部矛盾后,大權在手時才好插手邊防軍政事務。
當然,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半個月前,霍鳴嬋一行快馬加鞭趕回了煉鋒城。此時此刻,護城軍的三千龍馬騎軍和兩千重甲步卒都已經蓄勢待發,隨時準備馳援西路軍。這是一股非常可怕的戰力。之所以現在按兵不動,主要是因為不愿意跟火教這些人爭功。一旦西線戰局糜爛,葉鯤鵬便會立即按照陳醉的部署率部出擊,挽狂瀾于既倒。
軍事行動是政治行動的延伸,如果只是持單純的軍事觀點,在不恰當的時機出擊,縱然能在軍事行動上取得一些暫時的成功,但同時也會在政治層面上與盟友之間生出嫌隙。這是當前正在京師需要與葉斬精誠合作,才更有把握圖謀到稽查司大權的陳醉所不能接受的。
魏無極這番話意味深長,既有指責陳醉放著當下重中之重的邊軍大事不理卻跑到這地方來不務正業的意思,又有鼓噪陳醉把煉鋒城的護城軍派出去馳援涼州的企圖。既然陳醉是稽查司總巡將軍了,那么煉鋒城的護城軍便也該屬于大趙軍隊序列,西路戰事吃緊,你陳醉身為護城軍的締造者,壓著這支虎狼之師不動地方是什么意思?
西邊的事情陳醉在大方略上有既定方針,細節把握的大權則完全交給了嬋兒來主持大局。只要在不與火教利益沖突的前提下,嬋兒可以相機行事。
以小醉哥的皮厚心黑,豈會為了魏無極這幾句不咸不淡的屁話改變既定方針。只當做狗放屁耳旁風聽過就算了。
“西路戰事自有曹樞密和葉太尉他們幫陛下分憂,后勤補給有中樞和戶部操持,咱們稽查司還是要以穩定內部局勢為主。”陳醉道“當然,協助作戰是我們的責任,兵事情報方面我已經派馬鳴候費解過去襄助葉少帥,他現在的職務是玄甲騎軍的行軍主薄,無論是能力還是資歷都足以代表我們稽查司的態度。”
“費解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
魏無極酸溜溜道“衛公手下人才濟濟,猛將如云,尤其難得是攬月樓財雄勢大,雖占了天下之利卻獨立于戶部之外,您初入京城便能在勛貴圈中一呼百諾,連世襲罔替的端國一等公都要敬您三分,還不就是因為孔方兄的面子夠大?更有甚者,您還在塞外坐擁一座雄城和數萬山戎部雄兵,若衛公把這頭猛虎撒出去,相信必定能建立不世功勛。”
話說到這份兒上,這老小子還憋著壞鼓噪醉哥派出護城軍去涼州。果然憋了滿肚子壞水臭屁。陳醉心中暗罵,嘴上卻道“既然魁首大人這么看好陳某,何不現在就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老夫老了。”魏無極面色一肅,淡然道“如今圣天子在朝,勵精圖治,需要的是銳意進取的青年才俊,老夫垂垂老朽,就不給你們裹亂了。”
“那就只好繼續個唱個的曲。”陳醉移步走開,帶著阿九來到一處沒什么人注意的角落里瞧熱鬧。
話不投機半句多,針鋒相對說了這么多,彼此已經都觸摸到了對方的底線。兩個人都默契的選擇了閉嘴。
拍賣會還在進行當中,果然不出魏無極所料,那口龍紋寶刀最終的歸屬者很可能在令狐野先和南陳費某人之間產生。目下只剩下他們還在競價。雖然規定是一次至少十兩黃金,但以他們的身份自不會這么喊價。
費仲達的下屬把價錢叫到了一萬一千兩,令狐野先眉頭緊鎖,頗有些猶豫。
寶刀雖好,但也是有價之物。現在的價錢已經略約超出了它的實際價值。
刀來自玄天宗福境,而所謂玄天宗福境就在龍首山的后山秘地。乃是一處天下修行者無限神往的所在。據說那里是天地相交龍虎匯聚之風水福地,靈氣充沛為天下之冠,玄天宗在那個地方種了許多靈根仙草,更有一些隱世不出的耋老在那里煉丹造器,修身心養性命。
修行是一個靡費甚巨的事情。而玄天宗貴為天下第一宗門,在招攬天賦杰出弟子方面有著巨大號召力。憑的不只是神功妙訣,更有其他宗門不可比擬的資源。他們不從事商賈,宗門范圍內的田產也有限,其主要經濟來源就是賣售福境打造的武器和煉制的丹藥,所以類似這龍紋寶刀的武器并不是什么天下絕倫的海內孤品。
一口玄天宗福境出產的寶刀,市場價值大約在萬兩黃金左右。
令狐野先的爵位年俸是五千石,南陳一石兩百斤,而大趙這邊一石是三百斤糧,市價大約三十貫錢,等于黃金一兩半,換算下來他一年的薪俸就是七千五百兩黃金。再加上京營殿帥的職務津貼兩千石,滿打滿算也就一萬多兩黃金。聽著是不少,可細算下來并不多。主要是因為他要養的人太多。
大趙朝廷的官和吏是分開管理的,朝廷只承認官的身份,發給官員們很高的工資。卻不承認吏,所以他的五軍都督府衙門里,除了有品秩的正式官員外,那些書辦衙役雜七雜八的人等都是他給發工資的。
不只是他,其他部府科道衙門也都是這樣。
比較來說,封疆大吏和邊路大軍的統帥就要好過多了。
山高皇帝遠,花賬多報些,地皮刮一刮,一年到手的銀子比朝廷給的俸祿還多。所以盡管邊路大軍統帥責任重大,風險極高,而且與京營殿帥只是平級調動,他還是愿意極力去爭取那個位置。
為一口刀,一下子掏出一年的薪俸去,令狐野先又也是十分肉疼,他心有不甘,四下里逡巡,終于找到了角落里的陳醉。圈里人都曉得陳醉是攬月樓主,富可敵國這句話說別人是夸張形容,放在陳醉身上那就是實話實說。在這個場合里,只要陳醉認可自己趙人身份,便不能讓南陳使節團的人把那口刀帶出褚秀樓去。
陳醉明白他的意思,也注意到了魏無極,趙光的兒子和候裕同的閨女等許多趙人都在看著自己。作為大趙朝堂上獨樹一幟要與武威王打擂臺的人物,這種時刻,就算明知道要當冤大頭,也絕不能認慫。陳醉用胳膊肘輕輕捅了阿九一下,丟了個讓她參與競價的眼神,又悄悄比劃起兩根手指。
“我出兩萬兩黃金!”阿九在陳醉眼神和手勢的示意下忽然開口叫價,果然一鳴驚人。
陳醉眼皮跳了跳,心中叫苦不迭。這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小妖精,本公子比劃兩根手指的意思是讓你叫一萬兩千兩,她倒干脆,直接喊了個兩萬兩。
“兩萬一千兩。”南陳使節團那邊有人立即跟著叫價。
陳醉聽著聲音有點耳熟,循聲看過去,原來是當日在鷹愁梁上幫過自己的宮青麟。對方也正看過來,隔著挺遠,遙遙拱手示意。陳醉還了一禮,隨后對阿九擺手示意不必再叫價。該給魏無極和令狐的面子已經給了,意思到就行了,沒必要花費大價錢買一口自己用不上的刀。
“五萬兩!”阿九脆生生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