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泥洼附近的金秀山是橫山余脈,山上有一座肉丘墳,里邊埋的就是大趙將軍魏無極的曾祖父魏文通一家七百多口人。當年大趙軍主力南征,在弋江城前久攻不下,西戎汗國為救南陳滅國之圍在西路發起攻擊,西路大將軍魏文通率軍奮力抵擋,以十萬西路軍擋住了西戎汗國四十萬聯軍,為主力大軍滅掉南陳立下汗馬功勞,結果卻因為得罪了太師楊鯀遭到陷害。
當年那楊鯀權勢熏天,仗著女兒在武烈帝面前說一不二,從來不把那些功臣名將放在眼中,不但構陷魏文通將這一家子幾乎斬盡誅絕,甚至連趙正淳那樣的蓋世人物也都死在這大奸賊之手。
當年魏文通被武烈帝下旨滿門抄斬,一家七百多口個個車裂,最后不分老幼男女被埋骨在一起。只逃出了一個西軍候魏百孝,改名換姓流亡江湖,最后跑到了西戎汗國做了阿史那部的駙馬,借來三十萬大軍與大趙展開復仇之戰。
這魏百孝堪稱一代名將,而彼時大趙剛完成了統一南北的大戰,正值國力疲憊休養生息時,朝中悍將不是被楊鯀害死,就是同情魏氏不愿出戰,縱有礙于圣旨不可違勉強上陣的,也都是出工不出力。竟讓魏百孝三十萬兵馬一路勢如破竹打到了炎都城下,迫的英雄一世的武烈帝晚節不保立下城下之盟,斬殺楊鯀九族將一千多顆腦袋掛在城頭,為魏氏昭雪平反。
魏百孝是個生育大王,逃了一路也生了一路。他長得面如冠玉,倜儻瀟灑。當年流落江湖時,先后與橫山氣宗的宗主古三通的女兒古玉蘭,玄天宗數百年唯一的女性天下行走林婉淑成親,并且生下多個子女后代。與阿史那部的小公主成婚后也生了幾個兒子。其中林婉淑生的一個兒子便是大趙將軍魏無極的父親。
魏無極天賦異稟,出生起便被祖父送上橫山氣宗培養,后來與魏無病爭奪家主之位時,因古玉蘭從中搗鬼負氣出走玄天宗,投奔祖母林婉淑,在這位玄天宗大長老祖母的推薦下拜入到大宗師云空寂門下,只用了一年時間便突破到超品移山境界,后來又不知何故被玄天宗逐出門墻,奉魏百孝遺命轉投軍界,不過十數年間便坐上了大趙將軍稽查司魁首的寶座。
唐泥洼這支船工隊,除了負責輪渡事宜外,還有一個任務便是看守魏氏肉丘墳。人送綽號霸王槍的唐天豪就是這支船工隊的頭目,而在稽查司內部他的職務卻是一個千戶將軍。此人出身北地神槍門,與方鎮威是一師之徒,二人雖是同門兄弟,但修為實力卻不可同日而語。
方鎮威將魏氏過往向陳霍二人詳細分說一番,又道:“我這師弟秉性剛烈,本事很大,只因為不太會說話得罪了魏無極,堂堂稽查司千戶將軍卻被發配到唐泥洼這個小地方做了幾十名船工的小頭目,大材小用,難免心中有些不滿怨氣,他酷愛飲酒,每當酒后脾氣會特別大,若言語之間有沖撞之處,還請二位容讓。”
陳醉笑道:“理當如此。”心中卻在琢磨方鎮威告訴自己這些的真意何在。如果只是為了解釋為何野外宿營的事情,并不需要說這么多,而且其中涉及到魏氏內部不足外人道的辛秘,哪怕只是捕風捉影帶著明顯評彈味道的江湖傳聞。以方鎮威的老成持重,原不該這么多嘴才是。除非他另外有什么想法。
半個時辰后,翻過一座小山包,前方出現一座小山村,多半就是唐泥洼了。原本負責前哨的石大雷主動來找陳醉,說起了走唐泥洼的一個規矩,要交一筆數額不菲的買路錢。陳醉這才恍然方鎮威為什么要跟自己說那么仔細。老家伙不想掏這筆買路錢,但這筆錢卻是省不得的,所以就想讓陳醉來當這個冤大頭。
石大雷說,過飛鳥渡的費用是用來維系船工們日常生活所需的,鏢局子會負責。而這筆買路費卻是稽查司另外收取的,專門用作修繕維系魏氏的肉丘墳所用。換句話說,就是給魏氏的孝敬。總鏢頭是出于安全穩妥的考量,動用個人關系為抱天攬月樓紅貨的安全增加一個保險,只是這筆費用有點多......
“只要方總鏢頭認為有必要的,銀子不是問題。”陳醉笑瞇瞇說道:“半路加價是鏢局子的忌諱,但你們方總鏢頭就很會辦事,前言扣著后語,把我們哥倆說的不掏銀子都不成,這個銀子收的有點意思。”
方鎮威之前先說這一帶兇險不太平,然后又詳細介紹飛鳥渡船工隊的來歷以及跟稽查司魁首魏無極的關系,前者是為了恐嚇二人,而后者卻是借勢壓人,總歸就是想讓陳醉出點血。小醉哥最不在乎的就是銀子了。倒要瞧瞧這方鎮威下一場戲打算怎么唱。
“公子不要誤會,我家總鏢頭此舉絕無半點私心。”石大雷分說道:“我們以前保護重要貨物經過這里的時候,也做過類似的事情,有些銀子是不能省的,那位唐將軍在金秀山方圓百里之內的影響力極大,只有讓他滿意了咱們才更安全。”
陳醉笑道:“既然如此,就這么辦吧。”說著,按他們要求的從懷中取出一張千兩銀票遞給石大雷,道:“唐天豪是方總鏢頭的師弟,這銀子也請方總鏢頭轉交為好,我們哥倆的性命可就全指著你們總鏢頭啦。”
霍鳴嬋目送石大雷去的遠了,笑嘻嘻說道:“你這銀子多半要落入方鎮威的口袋。”
“這方老英雄人不錯,辦事能力挺強的,我這名聲因為費蓮生的事情都已經臭大街了,擺下酒席也請不來賓朋,要是沒他從中傳遞消息穿針引線,那些江湖上的大人物還真不大愿意來湊這道局。”
霍鳴嬋道:“橫山氣宗昨晚出動了六合童子,魏無病吃了這么大一個虧,估計這會兒已經警覺了,再往下,要嘛人家不來,來了必定更難應對!”
“打不過咱們還能跑,你我若是鐵了心逃命,除非陳師道或五大宗師親至,否則想把咱們倆留住,可也沒那么容易。”陳醉道:“若是連這些人間人物都應對不了,我又憑什么敢妄想攬月?”
“嬋兒知道兄長這一段江湖路是為我走的。”霍鳴嬋動容道:“如果是為了趙致,你只需順水乘舟就能順利抵達炎都,你用自己做餌,引那些江湖人物前來行刺,為的是能在生死惡戰中磨礪自身。”
“先天八品,雄霸一方足矣。”陳醉道:“如果再加上夜魔城和煉鋒城的力量,列土封王大約也足夠了,可是我偏偏要的不是這個,我要抱天子歸,攬明月回,還要接我娘親共敘天倫,這可比爭天下還難得多。”
“我信兄長一定能辦到!”霍鳴嬋道:“以前看不到希望,現在卻堅信人間界會再出現一個聶人王!”
“聶人王?”陳醉會意道:“你是說聶政?”
“正是。”霍鳴嬋道:“補天界有一元初始,陰陽二圣,三王鼎立和四奇爭雄的說法,說的是十個最厲害的人物,我知道人王就是聶政,與之比肩還有天王和地王,分別是誰我也不曉得,聶政所以稱為人王,是因為他先天體魄脫不去凡胎之身,修不成法身,只能算作凡人。”
“以凡人之軀與元神無窮幻化的仙人抗衡,甚至還能站到最頂尖的位置上,夜魔城這位初祖無愧我輩楷模。”陳醉悠然神往,想象著嬋兒口中的那個高遠世界,又想到自己在夢中人生所遭遇和學習到的一切,頓感到宇宙蒼穹之廣大,人類在造化神面前的渺小。
“兄長不必艷羨,嬋兒相信你有朝一日必能跟他比肩。”
霍鳴嬋又繼續說道:“昔日大能霍補天斬斷接天山,開辟補天界,而后神化天地,演化山河湖海萬物生成,終成為不朽不滅至尊大能,為世間強者開辟了一方更穩定的時空,所謂天界由此而來,但其實仙人也還是人,霍補天神化天地后演化萬物生成,卻有兩樣事物無法生成,便是人之初和天地靈格,簡而言之就是補天界的人口是來自人間的,而天地靈格就是一方天地的靈氣神格,人間界有,補天界卻沒有,所以大家才會說大道在人間。”
陳醉認真聽著。
只聽霍鳴嬋接著說道:“補天界的很多大能都嘗試修出神外分神,轉投人間凡胎來尋找人間大道,這種轉世仙人往往會忘卻前塵,只有極少數修為極高者,或能記住一星半點兒,必定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人物。”
“就好像師容蘭?”
霍鳴嬋點點頭。
“往生也是?”
嬋兒點點頭道:“兄長求道之心堅定,如今實力也已登堂入室,有些事情是可以讓你知道了。”
二人走在隊伍的最后面,邊走邊聊,嬋兒說了許多關于補天界的事情,也說了一點點冰輪閣的內情。說話之間隊伍已經穿過小村子,在一座相對寬闊的宅院外停了下來。料想多半就是唐天豪的行轅屬地了。只見方鎮威從宅子里出來,大聲招呼道:“借宿民居,扎營做飯,陳公子兄弟請入內一敘。”
又要安營扎寨?陳醉心中一動,笑道:“這地方是魏氏肉丘墳的所在地,等同于橫山氣宗的眼皮子底下,如果魏無病咽不下這個啞巴虧,沒有比這里更適合展開報復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