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路上一家粵菜館。
“你怎么才來?”老范一見到陳淼敲門進包房,忍不住就埋怨一聲,“每次都讓我等你?”
“路上遇了點兒事兒,耽擱了一些。”陳淼摘下帽子和圍巾,走過去坐了下來,“怎么沒點菜?”
“這不是等你來嘛。”老范搓了搓手,訕訕一笑。
“老范,你難道不知道盡量的少讓人看到我跟你在一起?”陳淼有些不滿了,“你要是把菜點了,上了,我過來,那跑堂的伙計就少來兩次,你知道兩次可以加深一個人的印象嗎?”
“疏忽了,疏忽了,不過沒干系,菜我已經點了,但是我跟伙計說了,等我朋友來了,再上,我怕我一個人吃不了那么多,嘿嘿…”
“你這摳門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又等著我給你結賬是不是?”陳淼無奈哭笑一聲道,“是我給你的錢不夠花嗎?”
“不是,陳三水同志,我要糾正你這個錯誤的任務,你是給我錢了,可這錢我都上交給組織了,都算是你對組織的貢獻,我現在花的是自己的錢!”老范義正辭嚴的道。
“你好意思嗎,你把自己薪水上交了,現在花的是我的錢!”
“咱倆誰跟誰,你說呢?”老范道,“不過最近花銷實在有點兒大,要不是你指定來這個館子吃飯,我才不來呢。”
“你這家伙,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嗎?”陳淼撫摸了一下額頭,無語一聲道。
“啥日子?”老范驚愕的一抬頭。
“今天是1月21日,農歷臘月十三!”陳淼鄭重提醒道。
“啊?”老范聽了不由的一呆,這個日子他再熟悉不過了,他的生日,他自己都忘記了。
“想起來了,別說你連自己生日都忘了?”
“我還真忘了。”老范訕訕一笑,“這幾日我不是忙著幫你把那套印刷設備運出去嘛,為這事兒,我是幾宿沒睡好,頭都掉了好多根了。”
“行了,你就別跟我這人賣慘了,我現在比你還慘。”陳淼沒好氣的道。
“咋的了,遇到麻煩了?”老范一瞧這情況,馬上追問一聲。
“我被池內櫻子懷疑了。”
“啥?”老范驚的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
“別一驚一乍的,懷疑而已,你緊張什么?”陳淼斜睨了老范一眼,一副“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兒”的表情。
“問題出在軍統那邊,不過好在局勢已經被我控制了,暫時還不用太擔心,不過,池內櫻子這個女人不太好對付,她若是緊盯著不放,那就只能下手除掉她了。”陳淼不是沒有動過殺掉池內櫻子這個日本女特務的念頭。
只是,他這樣的潛伏著,一旦需要用殺人的手段來掩飾自己,那暴露的風險就成倍的增加了。
池內櫻子一死,特高課肯定要調查,自己能保證行動中一點兒線索都不留下嗎?
除非是借刀殺人,或者栽贓給某個人。
如果真是這樣,栽贓是個不錯的選擇,他甚至都想好了誰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軍統,鄭嘉元不是早就跑重慶去了?”
“跟鄭嘉元是有點兒關系,但問題不在鄭嘉元身上,我跟你說過鄭嘉元在上海有個相好的,他給展進軍統了,不過,這個女人上海區沒人知道,這也算是鄭嘉元自己留的一個后手吧,我不是奉命臥底76號,這個女人就成了我跟他之間的交通員,后來,我這條線劃歸給‘Queen’指揮,這個女人自然也就跟著一起把關系轉過來,中途還去受訓了半個月,這一次高、陶兩家人撤離上海,她被安排負責跟陶家的聯絡和溝通,暴露了,被池內櫻子抓了去,供出了我,但她只知道我的化名叫做方文,鄭嘉元是個謹慎的人,沒把我的真名告訴他,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不然的話,此刻我早就在日本憲兵隊的監獄里了。”陳淼笑著解釋道。
“你還笑的出來,這簡直太危險了!”老范嚇的不輕。
“這也是沒辦法,誰能想到她會暴露呢,我想,應該是陶家突然換了家庭醫生,然后就被關注了,從而暴露了身份。”陳淼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池內櫻子的觸覺是夠敏銳的,是一個難得的勁敵。”
“既然池內櫻子就知道一個化名,那她怎么會懷疑上你?”
“因為我用過這個化名,就那一次在南京,回上海的列車上,我還被日本的同志誤會了。”陳淼道。
“你用的記者的化名就是方文。”
“潛伏在76號高層的臥底,化名方文,池內櫻子很容易聯想到我的,她知道我用過這個化名的。”陳淼道,“還有,我當初在民光中學任教的時候,也用的是這個化名,我想,她很快就能查到了。”
“那怎么辦?”
“方文這個名字很普通,據我所知,上海很多人都叫這個名字,僅憑一個化名,池內櫻子奈何不了我的,除非是吳馨當面指證,只要我不讓這個情況生,那池內櫻子也奈何不了我。”陳淼道,“沒有證據,她懷疑也沒有用。”
“要是他們寧殺錯,不錯過呢?”老范擔憂的問道。
“一個親手差點兒把軍統上海區逼入絕境的人,一個差點兒被‘毒蛇’當街刺殺的人,一個被軍統殺手‘毒牙’處心積慮想要除掉的軍統叛徒,如果他是軍統的臥底,你覺得可信嗎?”陳淼嘿嘿一笑,雖然某些事情并不是他主觀刻意為之,但客觀上卻讓他成了軍統上海區目前最痛恨,也是最想除掉的“叛徒”。
“這些的確是你的保護色,但最關鍵的還是林世群對你的態度,他若是信任你,一切好辦,如果他也懷疑你,那你就麻煩了。”老范點了點頭。
“放心吧,他現在對我相當信任,起碼我現在可以進入他的核心圈子里。”陳淼點了點頭。
池內櫻子最大的目標是“Queen”,現在就算是懷疑自己,但不會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但是,他還是要想辦法消除自己身上的疑點才行。
不能主動去證明,那樣太刻意了,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得讓池內櫻子查到一些東西,然后來反證自己并不是吳馨口中所說的那個“方文”。
誰是完美的背鍋者呢?
除了陳明初還有誰更合適呢?
需不需要,怎需要怎么弄,這個還得要謀劃一番,要一切看上去自然最好,人為設計總會留下痕跡和破綻。
“你的處境這么危險,需不需要蟄伏一段時間?”老范認真的道。
“做事兒就有風險,這一點無法避免。”陳淼回答道,“我早就有心里準備,你不用擔心我。今天出門,現有人跟蹤,甩掉之后才來見你。”
陳淼想了一下,又說道:“蟄伏就不必了,少見面就是了,有什么情況,我會讓小七通知你。”
“那你自己小心,有需要我的,一定告知。”
“這是林世群去日本活動帶回來的一些日本高層的動向,我呢加了一點兒自己的分析,你馬上給老家回去。”
陳淼從內.衣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過去:“還有,咱們的電臺不能總在一個地方報,容易被日本的電偵部門現,盡量多搞兩個備用地點。”
“行,我知道了。”老范接了過去,鄭重的收起來,藏到衣服里面。
“走了。”陳淼說完起身要離開。
“把飯吃了再走啊?”老范驚訝的抬頭道。
“不了,我說了跟雪琴出來吃飯,這事兒得坐實了才行,所以,這飯還是你自己吃吧,吃不完的,你可以打包。”陳淼掏出錢來,壓在自己的筷子下面,“今天你過生日,我請你吃飯,生日快樂。”
“嘿嘿,那我就不客氣了。”
“記得給自己買個生日蛋糕。”陳淼走到門口,圍上圍巾,戴上禮帽一準身,提醒一聲。
虹口,百老匯大廈,特高課三樓。
“一群廢物,居然跟丟了目標,你們不是號稱是大日本帝國最優秀的特工嗎?”酒井對自己的下屬那是破口大罵。
幾個日本便衣特工垂手站立在那里,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日本軍隊上下級等級森嚴,下級對上級那必須無條件服從。
“到底怎么回事,小林,你來說。”
“哈伊,報告酒井長官,我們接到密報,目標人物從76號出來,就尾隨其后…”小林臉上還有一個紅色的掌印,但他依舊十分恭敬的向酒井匯報情況,不敢有絲毫的不滿的情緒。
“他現了你們?”
“我想應該是的。”小林低著頭臉一紅道。
酒井一揮手,示意小林等人出去,跟蹤陳淼是池內櫻子下的命令,才第一天就失敗了,他得去找池內櫻子匯報。
“小林他們失敗了?”
“是的,櫻子小姐,他們在半路上就被現了,然后被甩掉了。”酒井同樣恭敬的站在池內櫻子面前。
“三水君要是這點兒本事都沒有,那他就不是三水君了。”池內櫻子微微一笑。
“…”酒井一臉的不理解,既然都知道會被現,那還派人跟蹤,這不是打草驚蛇,多此一舉嗎?
“酒井,你覺得他需要多久才會現是我的人在跟蹤他?”池內櫻子問道。
“這個…”酒井更糊涂了。
“我就是想看看,我派人跟蹤他之后,被他現之后,到底是什么反應。”池內櫻子緩緩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