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邨,陳明初家中。
“哥,咱們真要過去吃飯?”陳明珠一臉的不情愿,她很討厭陳淼,盡管他表面上不得不裝出一副討好的表情。
她覺得陳淼這個人太虛偽了,他就是靠著這份虛偽,才把名滿滬上的“評彈皇后”梁雪琴騙到了手,而且還是死心塌地的跟著他。
如今,才藝雙絕的評彈皇后只能做一直籠中的金絲雀,被人金屋藏嬌,這樣的生活在她看來,不僅沒有自由,而且就跟坐牢沒有區別。
梁雪琴嫁給陳淼,等于說徹底葬送了她的藝術生命,那個在舞臺上驚艷四座,風華絕代的女子再也見不到了。
所以,她很不喜歡陳淼,甚至非常討厭,發自內心的厭惡,而要讓她跟這樣一個人坐在一起吃飯,還要強顏歡笑,實在是做不到。
“今天晚上這頓飯,你還必須去,幫著哥試探一下,你是督察處的人,督察處又在跟日本特高課聯合辦羅家巷14號的案子…”陳明初說道。
“哥,羅家巷14號的案子跟劉大哥有什么關系?”
“小妹,你這個劉大哥可是一直都沒有閑著,你知道嗎?”陳明初覺得要給自己這個有點兒天真的傻妹妹上一課。
“什么意思呀,哥?”
“羅家巷14號的案子牽扯上劉國興了,正在血案發生的頭一天,劉國興化名李慶去過這個濟世堂診所,你知道他為什么去嗎?”陳明初到底還是有能耐的,如果連這點兒消息都打聽不到,他還能在76號這個爾虞我詐的環境了活下去嗎?
“為什么?”
“他是去踩點的。”
“踩點?”
“踩點是江湖黑話,意思就是提前去偵察。”陳明初解釋道,“劉國興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我們,他跟重慶方面的關系早就接上了,只是對我們做了隱瞞。”
“不會的,劉大哥不會騙我的,不會。”陳明珠道。
“小妹,干我們這一行的,把假話當真話說,能把自己說的都相信了,那就成功了。”陳明初道,“我早就跟你說了,你不適合干這個,可你偏偏想要干這個,你要騙的了被人,就先要把自己騙了,明白嗎?”
“哥,那今天的飯局,我該做什么?”陳明珠問道。
“敬酒,你是女孩子,陳淼是你的上司,我的酒他可以拒絕,但你的酒他就未必了。”陳明初道,“只有把他喝暈了,才有可能套出他口中的話。”
“哥,這能行嗎,你不是說陳淼是個非常狡猾而且謹慎的人,他會不會猜到你的用意?”陳明珠道。
“當然會,到時候就看誰能棋高一著了。”陳明初點了點頭,“我今天早上偷偷去安全屋了,劉國興是剛走,并非走的幾天,這說明他是把陸慧送走之后,自己又藏匿起來了,我現在可以肯定,他還活著,而且也一定知道了陸慧的死訊,必須在陳淼和日本人找到他之前,將他截住。”
“哥…”陳明珠顫抖的叫了一聲。
“別說了,一會兒看我眼色行事。”陳明初一邊穿上外套,一邊拿起一根文明棍,他的腿腳不利索,雖然走路沒問題,但有個支撐點的話,更好走一些。
“哥,我扶你。”陳明珠上前一步,攙扶著陳明初下樓。
“哎呀,三水老弟,說好是我請客的,怎么還讓你給破費了,這怎么好意思…”湘菜館前,陳明初滿臉紅光的與陳淼握手道別。
“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咱們雖然不是同族,但也算是同宗,又在一口鍋里攪食兒,今后還有許多地方要仰仗明初兄,一頓飯而已。”陳淼看上去明顯有些醉態,眼神迷離,走路都有些發飄。
“客氣,三水老弟太客氣了…”陳明初輕輕的拍打著陳淼的手背,“從今往后,咱們兄弟齊心協力,在76號好好的干一番事業。”
“好,有哥哥這句話,兄弟我就高枕無憂了。”陳淼哈哈一笑,忽然腳下一滑,一個踉蹌,差點兒就摔下臺階。
幸虧小七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陳淼手臂。
“今天喝的真高興,三水老弟,要不是看你喝多了,今晚一定再找個地方樂呵樂呵去…”
“不行了,這女兒紅后勁兒太大,我得馬上回去,不然明天準起不來,馬上就要還都了,事兒太多。”陳淼東倒西歪道。
“也是,好久沒喝的這么痛快了,那個張沖,車開過來了沒有?”
“哥,我扶你上車…”陳明珠過來道。
“明初兄,再見,慢走呀,明珠小姐,好好照顧好你哥。”
眼瞅著陳明初、陳明珠兄妹上了汽車后離去,陳淼忽然眼神一清,哪有半分醉態,稍微你整理的一下衣領,吩咐一聲:“小七,我們走。”
從滬西直接進入閘北,夜間原來是做不到的,但是現在不同了,76號掌握了滬西越界筑路地區的警權。
只要持有滬西特別警察署簽發的通信證以及日本憲兵司令部的派司,即便是夜間,也是可以直接通行的。
池內櫻子又給陳淼辦了特高課高級別的通行證,別說在閘北地區了,就是在虹口區,他也是暢行無阻的。
汽車在石橋附近的一條巷子進去,行駛了大約有二十多米的距離,在一道漆黑的大門停了下來。
門口一盞路燈,不是很亮,但是能把附近七八米的地方照的很清楚。
時間不早了,已經是上半夜十點往后了。
車熄火,下車,小七上前敲門。
未幾,里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門隨后“吱嘎”一聲開了,探出一個圓嘟嘟的腦袋來,一瞅清楚小七,忙彎腰下道:“小七哥來了,快請。”
“嗯。”小七點了點頭,讓開一個身位,讓陳淼跨過門檻兒走了進去,那開門的人不認識陳淼,但小七帶來的人,他不敢怠慢,忙在前頭引路。
“叔,您怎么來了?”陳光炎聽到外面動靜,也從里頭出來了,剛下臺階,一瞅居然見到了陳淼,那是嚇了一跳。
“我不放心,過來看看。”陳淼一襲長棉袍,還戴著帽子,一路提著衣襟走了過來,沖陳光炎微微一點頭。
“三哥。”楊宸聽到陳淼的聲音,也從里面迎了出來,抓捕“劉國興”,陳淼不是不相信陳光炎,而是擔心他能力不夠,所以,他把楊宸也派過來了,還帶了一個小組,人抓到了,自己就可以押送回去,省得麻煩,還要一套交接程序什么的。
“布置的怎么樣?”陳淼進來之后,直接就詢問道。
“一切就緒,只要這個劉國興今天來,他今天就算插翅也難逃。”陳光炎興奮的拍著胸.脯保證道。
“嗯,光炎,這次只要抓了劉國興,你就是立下一個大功,你想當偵緝處副處長的事兒就算成功了一小半兒了。”陳淼呵呵一笑。
“謝謝叔,要不是您關照,我哪有這個機會。”陳光炎聞言頓時喜上眉梢,這朝里有人好做官,他雖然是個科長,可從科長到副處長,這一道鴻溝有多大,要是沒后臺,這輩子都別想越過去。
這就是現實,現在雖然認了一個便宜叔叔,可這個叔叔他給力呀,不但在76號吃得開,又跟日本人關系極好,只要日本人那邊點頭,那直接就可以跳過警察局局長任命他為偵緝處的副處長。
“這也是你有這個能力,又肯做事兒,不然,就算我想挺你,也沒有這個機會。”陳淼呵呵一笑。
“謝謝叔給我這個機會,您放心,以后叔你讓我上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上西,我絕不往東…”
“行了,抓到人再說,過了今晚,認領尸首的限期就過了。”陳淼一擺手,這家伙說話太肉麻,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是,抓人。”
石橋義莊就隔著一條街,陳光炎所在這棟房子,二樓上面還有一個閣樓,剛好能夠觀察到義莊大門。
當然后門也安排了人手。
對方可不是一般人,若是在義莊里面安排人手,很容易被看出來,而且義莊大白天的是不限制人進出的。
所以,想在里面設伏比較困難。
唯一的辦法,就是等人進去了,直接堵門抓人。
除非這劉國興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否則,只要他進了義莊,想要再出來,那是沒有這個可能了。
十點往后,街上已經宵禁,看不到什么人了,義莊這種地方,陰氣重,就算有人路過,那都會下意識的繞的遠遠的。
一陣風吹過,義莊門口掛著的兩盞嶄新的氣死風燈突然忽明忽暗的晃了起來,三兩下之后,其中一盞燈居然就滅了!
門前忽然一暗!
緊接著看到一個黑影貼著墻根迅速的移動,速度很快,如果眼神不好的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過去了。
“三哥,人來了。”楊宸下樓來在陳淼耳邊小聲道。
“能確定是他嗎?”
“不行,天太黑了,看不清楚,但只有一個人。”楊宸搖了搖頭。
“小七。”陳淼喚了一聲。
“我知道了,三哥。”小七點了點頭,他明白陳淼的意思。
“其他人,按照原定計劃,準備抓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