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咋回事兒,主任怎么突然把你們新聞審查權交給我督察處了?”陳淼從林世群辦公室出來,回到辦公室就給黃靖打了一個電話。
“哎,別提了,你在哪兒,我去找你?”黃靖在電話那頭長嘆一聲。
“我一會兒去去‘霖’記,你去那兒吧。”陳淼想了一下說道。
“成。”
“那個盧葦,把最近一個星期的《國民新聞》報給我送過來。”陳淼一回到“霖記就把盧葦叫過來吩咐一聲。
“好的,三哥。”盧葦答應一聲。
這一個星期因為事情多,加上過年,梁雪琴有了身孕,羅家巷14號的案子,陳淼幾乎沒有時間閱讀報紙,除了特別重要的新聞外,其他方面那是甚少關注。
不過,應該不會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不然早就鬧的滿城風雨了。
“對了,櫻子小姐呢?”
“帶人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兒了?”陳淼驚訝的問道。
“不知道,楊組長跟著一塊兒去的,已經有一陣子了。”盧葦回答一聲。
“行,我知道了。”陳淼點了點頭,“你忙去吧。”
沒過多久,黃靖的汽車從后門開進來了。
“老黃來了,盧葦,給泡杯熱茶進來。”陳淼熱情招呼一聲,“來,吃花生,還有瓜子兒…”
“謝謝了老弟了,我坐一會兒就走。”黃靖道。
“出事兒了?”
“嗯,因為一篇廣告,編審疏忽大意,發了一篇藏頭文章出去了,鬧了大笑話,辛虧發現的及時,要不然丟人丟大了。”黃靖苦笑一聲。
“這是有人故意的吧?”
“是有人投稿,我看寫的不錯,但是誰知道排版的時候,也知道怎么就排成了一個藏頭文了,我真是冤枉死了。”黃靖解釋道。
“哪篇?”
“就前天的一篇社論,署名:清河的人寫的…”
“我看看。”陳淼翻了一下,將前天出版的《國民新聞》翻找出來,找了一下,果然在頭版的下面看到一篇文章正是這個署名“清河”的人寫的,讀文章內容,是歌頌汪氏的和平救國論的,沒有任何問題,但這豎排的報紙,把頭一行字連起來一讀,那就有問題了。
“汪…漢奸…”
寫文章的人未必會想到這一點,這是排版的問題,審核不細致,這才倒是這種可笑的事情發生了。
但這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為之。
“查了嗎,是這個叫清河的作者故意為之,還是排版的人所為?”陳淼問道。
“作者怎么可能知道報社會如何給他的文章刊登和排版?”黃靖道,這個鍋叫人家背,那也太屈了,“排版的也覺得委屈,就給他這么大的版面,他也只能按照這么大的版面來制版,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個巧合。”
“巧合,你信嗎?”
“老黃,你該不會就是這么給主任交代的吧?”
“我還能怎么說?”黃靖表情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哎,老黃,你就沒想過,如果你們在這件事中誰都沒錯的話,那這是巧合是不是可以解釋稱天意?”陳淼豎起右手食指往上一指說道。
黃靖聞言,瞬間冷汗就下來了。
中國人很相信這個的,過去每逢大災,皇帝不都認為是自己犯了錯,上天警示自己,下罪己詔嗎?
天意這種東西,那是三人成虎。
“三水老弟,這可怎么辦?”黃靖嚇住了,“我可是在主任面前說了,這就是個意外,是個巧合…”
“我說你呀,那怕是找個人頂罪一下,這又不是什么殺頭的罪過,事后,把人開除,再給一些補償也比說是巧合好得多。”陳淼一副“我真你替你智商著急”的表情說道。
“三水老弟,那我現在就回去找個人頂罪?”黃靖有些亂了方寸,這事兒可大可小,林世群未必會計較,可若是這報紙被汪夫人看到的話,那這個“第一”夫人小心眼起來,他黃靖的政治前途可就全部完了。
“現在找人頂罪已經晚了,還不如什么都不做,就當這件事過去了。”陳淼道,“不過,你事兒你給我找麻煩了,以后你們報社的所有出版發行的報紙和廣告都要送到督察處來審核,一旦出了問題,我的責任比你還要大。”
黃靖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兄弟,哥哥對不住你,這個情哥哥日后必定十倍報答。”
“行了,這樣,為了避免你們來回跑,我就安排一個審查小組進駐你們報社,專門負責這項工作,當然,你們報社也要出人參與進來,不能把工作都交給我們,怎么樣?”陳淼道。
“那感情好,謝謝老弟了。”
“老唐,我們現在同組一條船,應該同舟共濟才是,出了事兒,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好,我回去就擬定一個名單來,給你挑選如何?”
陳淼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用和這個方法間接的掌握了76號的機關報《國民新聞》,當然,現在還不能夾帶私貨,未來就說不定了。
黃靖前腳剛走沒幾分鐘,這池內櫻子就帶隊回來了。
“三水君,你果然料事如神,這個姓黃的大夫真的在家中藏有一本暗賬,上面記載了他開辦這個濟世堂診所三年以來所有的病人的記錄。”池內櫻子來見陳淼,對他的先見之明豎起了大拇指。
“櫻子小姐,這也不是什么先見之明,這不過時對這些開設黑診所比較了解而已,明面上有一套登記簿,那是應付衛生和防疫部門檢查的,這種小診所公開的收入,最多也就勉強糊口,而真正的收入都在這暗賬上,而這暗賬是絕不會放在診所里的,一定會隨身攜帶,放在家中最安全。”陳淼解釋道。
“原來如此,受教了。”池內櫻子道,“我要繼續對這個姓黃的診所大夫進行審訊,三水君,一起來吧。”
“好的。”陳淼點了點頭,他知道,有些事情,躲是躲不過去的。
羅家巷14號的案子,76號一共抓了三個人,一個是濟世堂診所所有者,也就是那個曾經當過獸醫的大夫童永興,然后是診所聘請女護士,一個三十多歲的上海本地女子,兩人還是姘頭關系。
還有一個就是童永興的老婆,一個又肥又蠢的女人,丈夫跟別的女人搞在一起,她居然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問,就關心一口吃的,還有童永興的錢。
76號的辦事作風,抓人可定會抄家,所以,童家的錢,除非存銀行,那只要是藏在家里的,被搜出來的,指定是落到了抓人的人手中了。
不管有沒有抓錯人,這錢指定是不會還回去了,這一點陳淼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所有,三人到了四處,就算沒有罪名,也要給羅織一個罪名給她們安上。
四處辦案的手段一向是簡單粗暴,就兩個字:用刑!
不管抓的是誰,不管對方有沒有罪,先上上一頓,這準沒錯,過去的警察辦案都是這樣的。
人是在你診所院子里被殺的,你敢說你一點兒責任沒有,就算殺人的兇手跟你沒關,你就沒責任了嗎?再說,這就真的跟你沒責任嗎?
一頓打下來,還怕你不說?
不說,那就再打,直到打到你說為之…
所以,童永興三個人被押回“霖”記的時候,那已經是遍體鱗傷,尤其是童永興,作為當事人,被打的最慘,不光鼻青臉腫,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就連肋骨都斷了三根,宋源那幫人為了破案,那也真是敢下狠手。
他們就不怕把人打死了,什么線索都沒問道嗎?
“這是童永興的口供。”池內櫻子遞給陳淼一疊卷宗說道。
“他應該不知道小林君是干什么的吧?”陳淼接過來,隨意翻看了一下,如果童永興知道小林浩二是日本特高課的人,那宋源應該也知道了,那他們還敢碰這個案子,那這是無知者無畏了。
“不知道,口供中,小林君沒有對他說這些。”
“就算小林君沒說,童永興也不是傻子,他就不能看出一點兒端倪來?”陳淼覺得奇怪,童永興能把一個給人墮胎的黑診所開的風生水起,那絕對不是笨蛋,小林浩二他們這些人怪異行為和他們攜帶的電臺測向設備,他不可能一點兒懷疑都沒有。
“三水君的意思是,他知道,但沒有說出來?”
“如果我是一個聰明人,你覺得說出來會保命,還是不說能保命?”陳淼問道。
“當然是說出來了。”池內櫻子不假思索的說道。
陳淼搖了搖頭,解釋道:“不,櫻子小姐,雖然說出來可以保命,但也要分說給誰聽才行。”
“三水君的意思是,他沒有76號四處的那些人說,那是因為說了的話,可能馬上沒命。”
“櫻子小姐,我不是童永興,但你待會兒問話的時候,不妨把自己的身份給他透露一下,或許他會給我們不一樣的驚喜。”陳淼建議道。
“嗯,我試試。”池內櫻子道,“聽說三水君也是審訊方面的專家,待會兒你陪我過去吧。”
“好。”陳淼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了。
審訊室內,池內櫻子和陳淼坐定,讓人將童永興押了進來,坐在了專門控制犯人的椅子上。
童永興到了“霖”記后,并沒有受到虐待,相反還給他治了傷,一切都在跟92號內完全不一樣。
原本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童永興才算是緩了過來。
池內櫻子他見過了,就是她把他帶去姘頭護士家中搜出了自己診所的暗賬的,暗賬的事情,他連老婆都不知道。
至于陳淼,他從未見過,但是他好歹也是做了這么多年的大夫,觀人的眼力還是有的,這個男人能夠跟池內櫻子坐在一起,還能使喚這里的人,那肯定地位也不低了。
“童永興,我們都知道,你診所發生了兇殺案,一下子死了七個人,而且這七個人的身份來歷都非同一般,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我們不會像抓你的人那樣對待你的。”陳淼開口道。
“這位老總,我把我知道的都說了,你們也拿到我的暗賬了,還想知道什么?”童永興委屈可憐的回答道。
“把你所知道的,再跟我們說一遍。”陳淼溫言吩咐一聲。
“能給我一杯熱水嗎?”
陳淼點了點頭,命人給童永興倒了一杯熱水送過來。
“大概半個月,不,離現在應該有二十天了,傍晚五六點鐘的樣子,診所已經沒人來了,我跟小蘭說,關門吧,這時候來了一個人,自稱姓林,問我診所后面的院子租不租,我一想,那么大空院子在那里也沒什么用,租出去也不錯,就跟他談妥了,每天一塊大洋的租金,期初他說是堆一些貨物,后來開進來一輛救護車,我也覺得奇怪,可既然答應租出去了,人家干什么,只要不影響到我診所的生意,我管那么多干什么,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知道他們有時候還把那輛救護車開出去,隨便轉悠一圈再回來,還有人喬裝打扮,北上一個箱子,戴上一個頭套什么的東西出去,一般出去一兩個小時,也回來,他們還拉了一根電線,我找供電公司打聽了一下,那半個月,我診所用電量猛增,那領頭的姓林的答應給我補償電費…”
“這半個月內,來你診所看病的人你都還記得嗎?”
“人太多了,我那記得住。”童永興道,“不過,診所對每一個來的病人都會登記的,這是規定。”
“登記簿誰保管?”
“小蘭,就是我診所的護士,她是負責這些事務的。”
“那這本暗賬上面也有全部看病的病人記錄吧?”陳淼將從小蘭家中搜出來的“暗賬”拿起來,在童永興面前晃了一下。
“嗯。”
“為什么要留下一本暗賬?”
“老總,我這個小診所,要是沒點兒別的業務,只怕是連吃飯都成問題,所以,有些業務不敢在明著寫,所以,才偷偷的再記錄了一本真的。”童永興解釋道,他也知道,既然被抓進來了,自己的干的那些爛事兒,那人家必然是查的清清楚楚了,再隱瞞,那不是還要遭皮肉之苦?
“好,下面,我一個一個問你,你記得多少,回答多少,聽明白了嗎?”陳淼翻開暗賬,從最后一頁往前,正是年三十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