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淼除了在南京洪公祠特訓班的那段日子,基本上就沒離開過上海,他又有在幫的身份,因此對上海青幫的歷史和恩怨十分清楚。
以沈杏山為首大八股黨早已煙消云散,小八股黨也漸漸式微,青幫雖然還盤踞在上海,勢力很大,觸角滲入各個層面。
但衰敗之勢已經無法阻止。
杜老板避走香港,老黃躲在家里做寓公,最能打的章嘯林跟日本人眉來眼去,企圖獨霸上海灘,只可惜,他沒那個能耐。
高鑫寶能從一個小小球童混到今日的地位,甚至洗白擠入了上層社會,這一點本身就是很傳奇的一件事。
在上海灘混幫派,除了聰明之外,還要夠狠,最重要的一點,是跟對人,高鑫寶就是跟對了人。
能在上海灘混出點兒名堂來的人,都是不容小覷的。
今天晚上,就要會一會這個傳奇人物,陳淼內心還是有一絲期待的,當然,能否說服高鑫寶,他并無太大的把握。
下班后,陳淼特意換了一身新衣服,上了吳天霖的車,前往滄州飯店赴宴。
“陳科長。”盧老七今天換了一套素凈的旗袍,也沒涂脂抹紅,整個人看上去老態不少,見到陳淼,微微露出一絲尷尬的表情。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特工總部的陳淼陳科長…”
陳淼并不認識高鑫寶,高鑫寶也不會認識他,所以,讓盧老七做了中間人。
“高老板,久仰大名。”陳淼以江湖規矩,抱拳見禮一聲道。
“陳科長,請。”高鑫寶微微一點,抱拳回禮,豪爽一聲,一股江湖草莽的氣息撲面而來。
分賓主落座后,盧老七主動站起來給眾人倒酒。
“陳科長,前天夜里的事情,是高某馭下不嚴,令陳科長和屬下受驚實在抱歉。”高鑫寶站起來,端起酒杯,“我在此向陳科長道歉,那受傷的二人我也抓了回來,任憑陳科長處置!”
這話一出口,盧老七嚇的臉色發白,這事兒,她是主謀,如果陳淼真要處置那二人,那她這個主犯豈不是也要一并處置了?
“既然他們都已經受傷了,那就算了吧。”陳淼微微一笑,大度道。
“好,既然陳科長這么說,那高某就先謝謝了。”高鑫寶端起酒杯一飲而下道,“不過家有家法,幫有幫規,犯了錯,就要受罰,來人!”
“老板。”
“分別切下那二人的兩個小指,送過來!”
“是!”
陳淼微微皺眉,可他也不好說什么,畢竟這是人家在行家法,他要橫插一腳的話,那是干涉人家的私事兒。
但是平白無故砍下這二人的小指,又太過殘忍了,這分明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呀。
“慢著!”
“陳科長有異議?”高鑫寶發問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二人不光是犯了家法,但也犯了國法,在陳淼看來,國法大于家法,高老板能否將這二人交給陳某帶回去交由國法處置呢?”陳淼平靜的道,“高老板私下處置,難免有濫用私刑之過,也觸犯了國法!”
高鑫寶一下子被陳淼拿國法大義給拿住了,國法中可沒有一條允許私人動用私刑處置別人的,當然,民不舉官不究是另外一回事兒。
但如果真較真兒,高鑫寶就是觸犯法律了。
“陳科長真要帶走二人?”
“高老板,如果真要抓人,我又何必來赴你今晚的酒宴呢?”陳淼道,“他們都是你的人,我是不是可以懷疑你才是幕后指使呢,要知道,現在重慶方面恨不得把我殺之而后快?”
“陳科長什么條件?”高鑫寶明白了,他被惡犬盯上了,此刻陳淼在高鑫寶的眼里,可不就是林世群的惡犬嗎?
“我要麗都歌舞廳三成原始干股!”陳淼一抬手,豎起三個手指頭!
這話一出,就連吳天霖也嚇了一跳。
高鑫寶更是一張臉瞬間黑下來,整個包廂內的空氣都凝固了,盧老七更是嚇的大氣都不敢出。
“陳科長好大一張利口,一張嘴就想要走我三成的原始股,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高鑫寶不再是像以前那樣脾氣火爆了,如今的上海租界,日本人才是老大。
而76號的這些惡犬們的主子就是日本人。
“高老板,麗都歌舞廳現在什么狀況,你我都清楚,要不然,你的手下也犯不著去白玫瑰歌舞廳抱臺腳了(看場子)。”陳淼呵呵一笑道,“我跟吳云甫相比,哪一個更貪婪?”
高鑫寶眼神微微一縮,他之前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陳淼這號人物,要不是盧老七的事情,他都沒想過去了解一下。
這一打聽之下,才知道陳淼過去是在軍統,而且還是在幫的,還跟他是平輩,而且,這家伙投奔76號后,馬上得到林世群的重用,給軍統造成極大的損失,軍統上海區欲除之而后快!
這樣一個人,說不定哪天就被軍統颶風隊給暗殺了。
這是破罐子破摔,還是臨時之前想狠撈一筆?
如果是這樣,這也可以理解了,只是這三成原始股給出去,想要收回來就難了,尤其是跟76號的扯上關系,他以后想解釋都說不清了。
不給,人家捏著你的把柄,這事兒真追究起來,他是跑不了的,對方可不是手無寸鐵的平頭百姓。
“麗都歌舞廳的原始股我不能給你,但如果陳科長想要一份賠償的話,高某愿意出三萬大洋!”高鑫寶拋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當然這個價錢比麗都給舞廳的三成原始股差遠了。
“高老板,我就要股份,不要錢。”陳淼微微一搖頭,“而且這對你來說,并沒有壞處,我跟吳云甫,選擇我,還是吳云甫,你自己考慮。”
高鑫寶臉色陰沉不定,吳云甫這小子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在自己手底下干的時候就手腳不干凈,如今發達了,更是對曾經關照過他的人舉起了刀了。
要怪就怪當年他對這小子打罵的太狠了,這小子記仇,一直就等著報復呢。
這要是落到吳云甫手里,別說麗都歌舞廳了,就他這把老骨頭最后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來。
以吳云甫的狠辣,必定對他和高家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等了高鑫寶足足有三十秒,陳淼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來道:“看來這頓飯我是沒口福吃了,天霖,我們走。”
“是,三哥。”吳天霖自然是以陳淼馬首是瞻的,站起來緊隨其后。
就在陳淼和吳天霖拉開門要走出之際,高鑫寶出聲道:“等一下!”
“高老板,想明白了?”陳淼轉身過來問道。
“好,我給你三成原始股,但是,我有條件。”高鑫寶站起來,盯著陳淼說道。
“說來聽聽?”
“這三成原始股是給陳科長你個人的,你不得轉讓給任何人,否則我有權收回股權。”高鑫寶道。
“如果我不幸離開這個世界呢?”
“陳科長可以指定一名繼承人,但這個人必須是陳科長你的親眷才行。”高鑫寶一咬牙道。
“很合理,我答應了。”陳淼想了一下。
“如果可以,那咱們現在就可以草簽一個股權轉讓協議書。”高鑫寶道。
“好。”
“還有,我希望陳科長不要對外公布這個消息,一旦被外界知曉后,那會產生諸多猜測,你我都無法解釋吧?”高鑫寶道。
“當然。”陳淼點了點頭。
“你怎么保證我麗都歌舞廳不在受到干擾,恢復正常營業?”簽下協議書后,高鑫寶問道。
“明天,搗亂的那些人自然會消失,如果他們不走,就由我來解決,你放心好了。”陳淼鄭重的道。
“好,我就信你。”高鑫寶點了點頭。
“都是自家產業,我能看著他無法正常營業,天天虧損嗎?”陳淼呵呵一笑,非常愉快的在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陳科長,從今往后,咱們可是一家人了。”高鑫寶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馬上就恢復了平靜,拿起酒杯再一次斟滿酒道。
“咱們一直是一家人。”
事兒談好了,酒也喝了,但這飯想要和和氣氣的吃下去,只怕是誰都沒有那個心思,高鑫寶白白損失了三成干股,自然心疼。
陳淼雖然拿到了干股,但這干股收益卻自己不能獨吞,至少他要上交三分之二給林世群。
不然,林世群如何約束吳云甫不再去找高鑫寶的麻煩?
當然,這么一來,必然跟吳云甫結下梁子,這快成熟的桃子,準備摘下享用的,一個不留神讓陳淼給摘走了,吳云甫心里能高興?
“陳科長,要不去麗都坐一會兒?”飯吃完了,送到飯店門口,高鑫寶發出邀請道。
“不了,還有事兒,改日再去。”陳淼搖了搖手道。
“那愚兄就在麗都掃榻相迎,今天就先走一步了。”高鑫寶鉆進汽車后面,離開了滄州飯店。
“天霖,我去一趟衛生間,你過去把汽車開過來,等我一會兒。”陳淼忽然捂著肚子露出一絲不舒服的表情道。
“怎么了,三哥?”
“沒事兒,拉個肚子而已,一會兒就回來了。”陳淼捂著肚子,重新跑回飯店內。
“剛在看到你跟高鑫寶在吃飯?”
“我在拉屎呢,能不能別提吃飯的事情?”陳淼坐在馬桶上,隔壁一樣坐在馬桶上的是鄭嘉元,“著急見我啥事兒?”
“你能搞到76號的地下管道圖嗎?”鄭嘉元小聲問道。
“干什么?”
“從地下把76號給炸了。”
“哪個瘋子出的餿主意,腦子進屎了?”陳淼聽了,現在就想提上褲子揍人。
“放心,炸之前,一定會通知你撤離的。”鄭嘉元來了一聲,“就說你能不能搞到圖吧?”
“我想想辦法吧,不過我你們趁早死了這條心,就算你們有本事能挖通地下管道,你們有足夠的炸藥嗎?”陳淼冷哼一聲,真是拍腦袋想出來的計劃。
(從地下炸76號的想法,軍統還真是想過,這個還真不是作者杜撰,最終是以無法實施以及沒有足夠的炸藥而胎死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