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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章 古槐下,古道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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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師中老謀深算,他一個忽悠,給大宋忽悠來了上京路,時至今日,趙桓都念著種師中的功勞。

  趙桓在這六年的時間里,多次下詔恩蔭種師中兩個孩子,都被種師中封駁了。

  這對于大宋皇帝來說,種師中是為數不多可以公然頂撞、忤逆大宋皇帝之人。但是種師中的每次封駁,都以種師道的遺囑為準,這讓趙桓非常的受傷。

  種家,自種世衡起,滿門忠烈,時至今日,亦是如此。

  種家乃是山西巨室,善意的恩賞,會給關隴地區帶來不可知的變化,種師中還活的時候,那自然是可以壓著一切反對的聲音,但是種師中知道自己的身體,怕是沒幾年了。

  到時候,剛收拾了一個折家,扭頭冒出一個種家來,種師道和種師中兩個兄弟,無顏面對祖上。

  趙桓得知種師中進京的消息的時候,一萬個緊張,他很害怕。這種情緒在他的身上從不多見。

  面對完顏宗翰登城墻談笑風生的男人,為什么種師中進京會如此的害怕?

  因為他知道種師中進京意味著什么,那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解決了府州折家問題之后,永興軍路其他將門,都是土崩瓦狗一樣的存在,天威之下,宵小蕩然無存。更遑論陛下早就安排了王稟的長子王荀前往永興軍路?

  所以種師中在快刀斬亂麻解決了折家二房,并且帶著折家全家進京的時候,其實永興軍路問題就解決了。

  那么種師中最后一塊心病,解決之后,進京來,怕是要撒手人寰。

  趙桓的擔心,并不是一個假設,事實上他親自趕到了陳橋驛,接種師中的時候,種師中躺在軟輦上,已經處于了彌留之際。

  夕陽帶著金黃色,將整個天空打成了紅黃,火燒云在天邊,變幻著形狀,風帶著古道上的塵土,卷過了陳橋驛的系馬槐,這顆老槐樹一如當初趙桓御駕親征時一樣,在風中搖曳著枝丫。

  偶爾風大的時候,枝丫還會打在白石牌額之上,颯颯的樹葉碰撞的聲音和風聲混合在一起。

  “官家。”種師中看著趙桓依舊英氣的臉龐,似乎是想到了當年太原城下的官家,一如當初。

  趙桓連連搖頭,抓著種師中的手說道:“不該來,身體不適,就該在秦鳳府待著,朕不該讓你去府州的。”

  種師中拍了拍官家的手,虛弱的說道:“那臣得跟官家急眼!種家三代人,都把血灑在了隴右的土地上,這不讓去,那臣可不樂意。”

  “老臣這身子骨,老臣還不曉得?老了,大約是撐不住了,得虧是這蝗蟲起的早,否則這府州亂象終止之日,臣也看不到了。西夏王,臣給官家帶來了,他居然在府州,是臣萬萬沒想到的。”

  “西朝呀。”種師中悵然的嘆氣的說道:“西朝老臣看不到解決的時候了。”

  “能,一定能的。”趙桓依舊在寬慰著種師中,想要讓他能夠放輕松些。

  種師中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官家,兄長走的時候,說官家仁善,老臣這也要走了,還是要說官家仁善這茬,西朝這會兒不能救,他們亂的越厲害,我大宋介入的時候,他們才能越安穩。”

  “血不流干凈,他們是不會感恩戴德,反而會罵我大宋乘人之危。官家,莫要動了仁善之心。”

  趙桓點頭,種師中和趙桓的預計是一致的,他再仁善能怎樣?大宋沒有糧食救他們,也就是曹嫻開口,放了一些相信大宋的人入了關。

  他不是沒有給過這些人機會,不管是過簫關入秦鳳路,還是從磴口入河套,在蝗蟲起之前,都是易如反掌,現在蝗蟲起,再想進關避難,那是白日做夢。

  “這就好,這就好。”種師中不再說話,看著夕陽西下,天邊的云彩在風中變幻著形狀,而在阡陌之中奔跑的孩童,還有遠遠可以看到的黃河堤壩,臉上都是安詳。

  種師中看了看身邊站著的大宋皇帝,笑著說道:“愿我們大宋,千秋永昌。”

  言畢,種師中的手,便從趙桓的手中滑落。

  趙桓有些頹然的坐在了槐樹下光滑的石頭上,哪怕是皇帝,在面對生老病死的時候,都是一樣的束手無策。

  趙英帶著內侍們將種師中的尸骨收斂,他走到槐樹下說道:“官家,也切莫傷心,種太尉也是七十有二,這七十古來稀,也是喜喪。”

  “葬在皇陵吧。”趙桓尋思了很久,終于開始了修繕大宋皇陵,大宋先祖的列賢們,都埋在皇陵之中,把種師中埋在皇陵里,就是配享宗廟之意。

  趙英有些疑惑的問道:“那種少保?”

  趙桓想了想說道:“也不缺完顏宗望一個跪像,一道遷過來吧。省的朕哪天忘了。”

  趙桓是怕忘了給種師道遷墳嗎?他算是怕自己忘了初心,種師道埋在勾注山太遠了,他害怕離的太遠,把當初的艱難都給忘了。

  “種太尉呀,你現在攔不住朕給你的兩個兒子恩蔭了。”趙桓給種師中蓋上了白布,算是做了最后的收斂。

  趙桓示意內侍們將種師中的尸首抬走,對著趙英說道:“提醒李邦彥要把種太尉的傳做好,記得多刊印一些,這樣以后哪怕是種家后人不忠,也有傳流傳,還有人會記得種師中這個人名,不能學了劉法。”

  “種太尉的葬禮呢,讓群臣們都去,悼念一番,好好布置,不能讓天下人寒了心。”

  趙桓最后看了一眼內侍抬走的模樣,自己真的是越來越像一個皇帝了,種師中走了,其實追悼、作傳都是對他的打擾,但是他依舊如此做了。

  “這是那個李仁愛?”趙桓皺著眉頭看著不滿兩歲的孩童。

  趙英笑聲說道:“叫李仁友,任得敬的外孫。”

  “你要做什么?”任氏一直呆呆的站在旁側,聽到趙桓問話,嚇得渾身一哆嗦,將孩子抱在了懷里,瑟瑟發抖。

  趙桓嫌棄的看著任氏,他當然不準備做什么,他也犯不著跟一個二歲的孩子較勁。

  “趙英領著去洗漱下,安排在官舍。”趙桓才懶得理會這兩只喪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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