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回到營地中,并沒有馬上實驗神威鎮遠大炮的威力,他要給官家寫封信。
有了轟天雷之后,對于神威鎮遠大炮的威力,他自然心里有數。
官家親啟,神威鎮遠,名副其實。
岳飛寫到這里停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委婉的提醒自己那個略顯有些糊涂的官家。
他這里的糊涂,當然不是說的官家真的糊涂。
而是官家的所作所為,讓常人有些無法理解罷了。
如此精良威力巨大的武器!
第一時間不是應該裝配給皇帝的親衛,親事官和親從官嗎?
但是官家第一時間將所有的成品,都送到了沈陽前線。
這一點他跟陳規反復確認之后,才肯定了官家,并沒有在來州留下幾門大炮,而是全部運送到了沈陽前線。
這種信任,讓岳飛略顯的有些汗顏。
之前他還在懷疑是不是官家向戰之心,已經在風花雪月中消磨殆盡。
官家身邊有世間罕見的美貌女子劉婉,有詩詞雙絕的李清照,有小丫頭一樣的張棠華,還有一個和普通人家妻子一樣的朱璉。
還有一個妖精一樣作怪的朱鳳英。
這么多女人圍在官家身邊,溫柔鄉英雄冢,越來越強盛的大宋,很容易讓上位者迷失自我。
岳飛現在是遼陽之戰的率臣,他儼然成為了種師道的繼任者,他感覺到了那種上位者,帶來的心理壓力。
這也是他在從軍治軍過程中,雖然愛兵如子,但是治軍卻嚴苛到了極致。
這種嚴苛已經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他的親弟弟岳翻就在軍營中,沒有得到絲毫優待,還會被加倍的處罰。
他在用這種過激的行為,來約束自己不要放縱。
他總有一種感覺,自己只要發號施令,大宋陳兵二十萬正軍,一擁而上,就能攻克遼陽。
而且他不認為這種感覺是假的。
但是士兵的傷亡會無比的慘重,猛火油、金湯以及床子弩將會肆意的收割著那些年輕的面龐。
他以為官家的向戰之心,在溫柔鄉里消磨殆盡,現在看來,官家還是那個官家。
為了勝利,不擇手段。
“岳將軍,你們為什么在陣前笑成那副模樣?”張憲疑惑的問道,他已經想了一路,還是沒想明白,韓世忠、岳飛、陳規他們三個人在笑些什么。
岳飛眼睛一亮,自己有些話不方便明說,但是這不是有個現成的傳聲筒嗎?
他看著張憲興致盎然的說道:“你我都知道,我大宋軍卒最討厭朝堂哪一套嗎?”
張憲猶豫的說道:“重文輕武吧。那些文官,我攏共就上了兩次朝,那些話是人話嗎?得虧在朝堂上,要是在坊市里,早就上前把他嘴巴給他撕了!”
岳飛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國丈朱伯材,朱家兩個女兒都是官家嘴上的肉。
而朱家在八門進京中的反水,和李綱聯手平定八門之亂,可以說是功在社稷。
尤其是朱孝章和朱鳳英帶著三萬軍卒,前往雁門關外支援大宋皇帝的舉動,在岳飛看來,在那個時局不明的時候,如此行徑,堪稱忠誠之表率。
而朱伯材作為唯一的常朝節度使,生生的被文官給罵的灰溜溜的離開了朝堂。
而朱家雖然散了兵馬,但是朱孝孫和朱孝章依舊在軍旅中任職。
而朱璉在宮中更是唯一的貴妃,朱璉所育之子趙諶,依舊是大宋皇位的唯一合法繼承人。
朱家并不是沒有任何底蘊。
但是前不久朱伯材不堪受辱自請歸田之事,讓人瞠目結舌的時候,卻只能無奈何。
岳飛嘆了一口氣說道:“重文輕武傳自我朝太宗皇帝,而在太宗之前,一直是偃武興文,或者說以文制武。哪怕是在盛唐,也是如此。”
“哪怕是所有人都知道重文輕武的后果就是武備不興,后果就是勝不能追擊,敗一瀉千里,但是那些讀書人,為何依舊如此的支持,這種略顯畸形的朝政格局?”
張憲吞了吞喉嚨,這種朝堂核心的內容,他沒有資格參與,而這一次是岳飛第一次和他談論朝中格局之事。
他想了想說道:“重文輕武,他們文臣的權力大,自然支持了!要我,我也支持!奈何沒那個讀書的命,之乎者也聽的頭疼。”
岳飛搖了搖頭,說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話對也不對。”
“我大宋一百六十余年,多少留名青史之文臣,他們的品德并沒有問題。”
“偃武興文,是任何一朝建立之時都會做的事,興文教教化萬民,并沒有錯。但是重文輕武可以說是對五代十國的矯枉過正。”
張憲略顯有些惶恐,討論國政啊!他現在夠分量嗎?
岳飛看著張憲惶恐的樣子,那個和善的大宋皇帝,怎么會因為幾句屁話就殺人呢?也不知道他們害怕什么。
大宋皇帝這么仁善,但是除了朝堂的核心,其實大宋的百姓對其還是敬畏有加。
岳飛笑著說道:“重文輕武乃是對五代十國的矯枉過正,乃是官家金口玉言,由種少保寫在軍功爵均田征兵制上的,也是以大宋現在軍隊為底氣的一句話,你不必惶恐。”
張憲猛的點了點頭,大宋軍現在猛啊!自然說話底氣足。
岳飛抿了一杯茶,皇帝不讓他喝酒,他現在每天飲茶度日,著實不像個軍漢,更像是個文人雅客。
他繼續笑著說道:“所以那些書都讀爛了的文臣們,為了維持大宋的朝局穩定,支持重文輕武也有一定的道理,至少百姓們不用受兵災之苦。你見過河東路的兵災,是何等的殘忍。”
岳飛說到這里就是不住的嘆氣,河東路的兵災,官家巡查親眼所言,慘不忍睹,人間絕地。
時至今日,大宋軍卒干的事,還是為了當初河東路的百姓報仇!
“所以我也曾經給官家上過書,不要把文臣們一桿子打死。你看趙鼎、陳東、歐陽澈、宗少卿哪一個不是文臣?哪怕是河套的張孝純,雖然廢物了點,但是依舊很有能力。”
“奈何官家對文臣有種天然的不信任感,甚至仇視,也是古怪的很。”岳飛無奈的說道,自己的官家是個有脾氣的人,他也不好多說什么。
“那這和我問的問題,你們看到轟天雷和神威鎮遠大炮為何那么開心,有什么關系嗎?”張憲還是不懂的問道。
岳飛連眼中都掛著笑意,這個問題,正中下懷啊!
他哈哈大笑的說道:“五代十國之亂局,說穿了就一句話!天子寧有種耶兵強馬壯者為之耳!”
“圍繞著皇權的軍變屢見不鮮,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皇權不興!”
“若是我大宋皇城里擺上十幾尊神威鎮遠大炮!自可鎮遠!一炮可抵得上萬千兵馬,你說還有誰,敢在我大宋皇帝面前說什么兵強馬壯?!”
張憲依舊滿臉疑惑的問道:“那要是叛軍也有神威鎮遠大炮呢?”
岳飛看著張憲,終于知道將帥之別,其實差別就在格局之上啊。
“那官家那里就不能有神威鎮遠永安大炮了嗎?!”岳飛忍不住搖頭說道。
岳飛跟張憲說的是一種全新的政治權力保障的手段,從今天起不再依靠兵力判斷,而是依靠武器裝備。
但是顯然張憲抱著大炮說事。
那是大炮的事嗎?!
官家能聽明白自己在說什么嗎?岳飛看著來州的方向捫心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