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看著安娜的札子,對著趙英說道:“她不是想讓大宋派出使者去大秦嗎?讓他的侍女里找一個通譯過來。”
“順道讓她給他弟弟約翰,寫一封親筆書信,作為憑證,省的我大宋的使者到了那里,找不到人。”
趙英慢慢的走出了文德殿,安排一個親從官,前去傳信。
他自己從另外一名親從官手里,抱起了一摞札子。
“官家,宇文相公來了。”趙英回來的時候,小聲的說道。
他將各種札子分門別類的分好,方便官家審閱。
宇文虛中滿臉笑意的走進了文德殿:“參見官家,官家安泰。”
“什么事讓宇文相公這么高興?”趙桓好奇的問道。
“烏沙堡快被攻破了,這代表著大鮮卑山,再沒有了金人的據點,金人失去了最后的大鮮卑山據點,遼河以南,再無險可守了。”
“完顏宗望,完全放棄了烏沙堡。”宇文虛中拿出一份札子,遞了上去。
趙桓拿過來札子看了看,開懷大笑起來。
宇文虛中的札子是金國皇城司的察子寫的,大宋眼下并沒有完全拿下烏沙堡,但是遼陽的完顏宗望,已經徹底放棄了烏沙堡。
四面楚歌的完顏宗望,真的顧不上烏沙堡了。
現在保州的戰況,因為大為國的覆滅,妙清被殺,其實已經有些舉步維艱。
完顏宗弼依仗的大緩坡的三處關隘,在大為國覆滅,小筑山在大宋手中之后,就失去了作用。
完顏宗弼收縮防線,沈從、楊再興,完成了保州圍城。
保州城破那一天,遼陽城岌岌可危。
“官家,這里是岳飛的軍報,剛送過來的。”趙英剛剛拿到的軍報遞給了趙桓。
趙桓打開一看,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岳飛啊。
烏沙堡是一個軍堡,易守難攻,地形復雜,金人善戰于野,楊忻中屢攻不下。
韓世忠到后,面對烏沙堡那個烏龜殼,也是發愁的很。
岳飛到了之后,直接放火燒山,堅壁清野,把烏沙堡周圍變成了一片赤地。
地形復雜不復雜的無關緊要,放火燒山之后,金人在烏沙堡外,再沒有了抵抗之力,龜縮在小小的城堡里,被炮軍日夜炮轟。
殺傷力上,現在的蒺藜炮依舊沒有敲破城墻的能力,但是巨大的聲響,地動山搖的動靜,讓烏沙堡里的金人苦不堪言。
金人的士氣被岳飛和韓世忠兩個人玩崩了。
韓世忠可是煙花攻勢的發明人,在這蒺藜炮的發射中,夾雜著巨大的煙花盛典。
金人剛要瞇著眼睡著,巨大的煙花在空中轟然綻放,金人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對。
宇文虛中的札子和岳飛的軍報得到了相互應證。
因為烏沙堡的金人請降了,岳飛上札子,詢問皇帝的意見。
“烏沙堡之后,岳飛的軍力就可以釋放,攻打坤儀州,屆時,金人遼河以南盡失,金國離覆滅不遠了。”趙桓看著堪輿圖看了很久,興奮的指著錦州的地方,眼神中泛著精光。
拿下了遼陽城,就是今年滅不掉金國,明年也綽綽有余了。
宇文虛中對金國的堪輿圖聊熟于心,不住的點頭。
岳飛今年的戰略步步為營,執行的非常成功,蠶食的戰略,讓金國根本無力阻擋。
步步為營的戰略,拼的就是國力。
顯然金國的國力遠不如大宋,岳飛這種堂堂正正的打死你的戰略,讓金人有些舉步維艱。
隨著領土的不斷失去,軍隊作戰的不斷失敗,金國在滅遼之戰中,打出的名氣和在北方的統治力,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宇文相公,岳將軍詢問,烏沙堡的金人請降,這件事你怎么看?”趙桓想了想問道。
宇文虛中臉上的笑意陡然消失,面色嚴肅的說道:“官家讓岳飛便宜行事就是。”
趙桓看著宇文虛中這個模樣,總感覺宇文虛中話里有話。
他想了很久,問道:“你是怕朕饒恕了這群金人?這怎么可能?仁善是給大宋百姓的,不是給金人的。”
宇文虛中想了想說道:“官家說是就是吧。反正讓岳飛便宜行事就行了嘛。反正結果都一樣,烏沙堡那兩萬金人都得死。”
軍卒殺一個金人,就是一個軍功,二十貫錢,十畝地。這是軍功爵的本質和核心。
死了的金人才是好金人。
這是趙桓一直到現在皇權的保障,執政合法性的重要依仗之一。
趙桓琢磨了下,說道:“朕尋思著這嗜殺之名,不能給岳飛。還是朕來抗吧。”
岳飛打完金國,還有西夏那個活兒呢,打完西夏還有西域。
擔著嗜殺的名頭,會對岳飛的行動造成阻礙。
再說讓金人死,受益最大的是自己,這個嗜殺的名頭,還是自己來抗合適。
省的讓文臣那群言官去惡心岳飛去。
讓他們來跟朕嘴炮,噴不死他們,朕把趙字倒過來寫!
“趙都知,擬旨,告訴岳飛和韓世忠,不接受烏沙堡的金人投降。”趙桓仔細琢磨了下說道。
宇文虛中看著趙桓的模樣,嘆了口氣說道:“官家,何必呢?這嗜殺之名岳將軍不用背,官家也不用背。”
趙桓笑著說道:“這口鍋就這么大,就在這放著,不是岳飛背鍋,就是朕背鍋。怎么還不用岳飛背,也不用朕來背?”
“難不成你宇文虛中來背?”
宇文虛中搖了搖頭說道:“臣一個經略使,怎么去背總管的鍋。官家說笑了。”
“官家,你就讓岳將軍便宜行事就行了,岳將軍知道把鍋給誰。”
趙桓搖頭:“那給誰?楊宗閔?楊沂中?孫翊?還是韓世忠?這不是還得有人背鍋嗎?”
嗜殺這兩個字,對每一個大宋的武將來說,都是沉重的負擔。
趙桓想起一句話來,一見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光光,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媾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中國人的想象,惟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
一個武將背負嗜殺二字,很影響前程。因為所有人都會給這個武將打上不值得信任的標簽。
“不是這些人。”宇文虛中搖頭,看著官家說道:“岳飛知道這口鍋給誰,官家不用擔心了,對誰都有益,皆大歡喜。”
趙桓琢磨了半天,還是搖頭說道:“宇文相公,可以把話說明白。”
宇文虛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官家,從河東路、云中路到燕京路,京觀遍地,金人被殺逾十數萬,這口鍋是誰的?”
趙桓看著宇文虛中,說道:“自然是朕啊,朕下的令。”
這也是趙桓主動扛起烏沙堡兩萬金人尸首的業障的理由,虱子多了不愁。三大路都干了這種事,不缺一個烏沙堡。
甚至以后的遼東郡和會寧府、扶余府趙桓都沒打算饒了金人。
趙桓看著宇文虛中的樣子,問道:“怎么朕說的不對嗎?”
“臣以為官家知道誰扛著這些業障,誰扛著嗜殺之名。沒成想官家并不知道。官家何時下過堆京觀的命令?”宇文虛中嗟嘆的說道。
趙桓的腦袋上升起了一個不解的問號,這難道還有疑問?
宇文虛中笑著說道:“官家,從汴京守城就是種少保是指揮使。”
“太原城、忻州城、朔州城、大同府的清理金人的軍令,都是種少保下的。大同府前,種少保一直攔著官家進大同府。”
“河東路、云中路、燕京路三路的作戰的行軍總管,一直是種少保。”
“種少保是大元帥啊,官家。”
“臣以為官家在太原城授種師道大元帥一職,封為郡王,每年的祭祀和給種少保墳前立跪像,是在補償少保,看來是臣想多了。”
趙桓如遭雷扼的一樣愣在原地。
他這才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為什么種師道當初攔著他,不讓他進大同府,原來還有這層原因。
宇文虛中忽然露出了笑容說道:“官家也未曾收回大元帥一職,還打算把種少保遷到皇陵,并且配享宗廟都定好了,臣以為官家心里清楚。不過不清楚也挺好的。”
“大宋需要一個仁善的官家,需要一個與民修養的官家,這是種少保殷切的期望,也是大宋百姓殷切的期望。嗜殺這些陰暗的詞,不能和官家有關系,也不會和官家有關系。”
“這樣,也挺好。”
宇文虛中這一個也挺好,讓趙桓心中五味陳雜。
種師道是一個十分合適背鍋的人,無后注定趙桓想怎么封賞他,怎么封賞。
而現在人也埋骨勾注山下,待在雁門關旁,靜靜的看著大宋。
借著他的名義,繼續執行他當初的軍令。
大宋現有武將不用背這口鍋,大宋的皇帝依舊保持著仁善之名,甚至還有種師道人死政不消的效果。
產生一種官家是個念舊的人,這是一種夸贊,對君王來說,更像是一種夸獎。
李世民在魏征死后,還把魏征的墓碑給推到了,又立起來,又推到,又立起來。
借著種師道的名字行事,聽起來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喜事,也的確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
可是趙桓的內心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原來的宋欽宗無疑是愚蠢的,他稍微聽一下那個老臣的話,就不會落得北狩的下場,大宋也不會被腰斬。
“要不把大元帥之位撤了吧。”趙桓想了很久,失神的說道。
大元帥之位,是種師道能下這個命令的法理依據,是趙桓賜給他的權力,也是大宋軍卒當初和現在執行軍令的依仗,大家借著他的名字行事的理由。
宇文虛中看著皇位上的皇帝,笑著說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