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吃點東西吧。老臣給你烙了千層餅,抹了點芝麻油,還切了兩片火腿。可香了。”趙英端著大餅走到了趙桓面前,小聲的說道。
“放那吧。朕閱完這個札子。”趙桓點了點頭,指了指桌角,那里已經擺了不少的餐盤,只是趙桓實在沒什么胃口。
“放不下了,官家。”趙英滿臉發苦,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趙桓抬頭看了一眼桌角,說道:“把涼了的端走吧。朕又不是一口沒吃。只是沒胃口而已。”
他不是個喜歡悲情自虐的人,那樣的人沒什么出息。
種師道已經走了三天了,他還好些,比那些賬中軍卒狀態要好很多,至少他還能批閱札子,還能給孫博和何栗在河東路均田之事,做一些批注。
沈從那個鐵憨憨,哭的死去活來,眼睛都哭腫了,嗓子都沙啞的說不出話來了。
鐵憨憨。趙桓不屑,種師道乃是喜喪,有什么好哭的呢?
至少種師道走的時候,聽到了官軍收復大北關的消息。
大北關收復,那代表山內七州,已經是十拿九穩之事,差著一穩,就是韓世忠的營州之戰,需要拿下榆關這個戰略要點。
拿下了,燕山屏障可再度起用,北夷再無南下之可乘之機。
“官家,這只吃一口和沒吃沒什么區別啊…”趙英滿臉為難的看著滿桌子的餐盤說道。
三天的菜食,就只吃了一口,這也叫吃過飯了?
“一直嘮嘮叨叨的,跟個長舌婦一樣,朕要是餓了,朕自己不會動筷子嗎?出去出去。”趙桓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趙英下去。
趙英無奈離開。一步三回頭的看著趙桓,希望趙桓能吃兩口,千層餅配火腿肉片,頂饑,可惜他出了門,也沒看到趙桓動手。
“河東路的均田還算順利,各個村落都開始組建農會,加入農會,則可三十年一均田。團結了失地農民,又分化了大地主。孫博這辦事能力,還行。”趙桓將手中的札子放下。
又拿起另外一個札子看了半天,批注。
“流民組織的流匪在山上不下來,派兵剿匪,又找不到位置。讓何栗撓頭了?這個笨蛋喲,做事一板一眼的,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帶路黨嗎?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服教育俘虜,不就找到了?”趙桓按著自己的想法,正要下批注。
又覺得有些不妥,他想起當初自己下三月之期剿匪的御令,差點弄成逼反天下流匪,對付這些流匪,需要慎重。
“種少保,你說這大宋流匪,應該如何解決?”趙桓習慣的問道。
“種少保?…”
趙桓恍然。種師道已經走了三天了。
他坐在御前,停筆看著御下空空如也,搖了搖頭,自己也是餓糊涂了,這么重要的事,都給忘了。
他想站起來,想要活動一下,批閱時間久了,頭昏腦漲,別做出失策的決定來。
他剛一站起來,一陣頭暈目眩,眼冒金星,摔倒在了椅子上。
“官家!官家…”趙英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大聲的喊著。
“快去!快去叫胡元!”趙英歇斯底里的喊著。
這大宋剛到下一座山,不能再倒下一座山。
趙桓其實沒什么大事,就是沒吃飯低血糖,站起來猛不丁的供血不足導致的頭暈。
他喝了些許糖水以后,就沒什么大事了。
趙桓站起身來,啃了幾口烙餅喝了兩口粥,才被趙英放過。
“準備下,安葬種少保吧。種少保生前選了勾注山,說要看著整個大同盆地,省的大宋再丟了。勾注山下,安葬種少保就是。”趙桓說道。
他有些腳步虛浮的走到了種師道的靈堂,看到了沈從靠在柱子上昏睡,就知道這憨憨又是哭了一整夜,眼睛腫的跟金魚泡一樣。
他提踢了踢沈從,看到沈從的眼睛睜開一個小縫,就知道他醒了。
“別哭了。少保怎么說也是看到了燕云十六州再入大宋手中才走的。”趙桓從趙英手中接過了一炷香,插在了種師道的靈位前。
“念吧。”趙桓對趙英說道。
他站到了旁邊,給趙英讓開了位置。
“靖康元年庚辰夏,葬種彝叔于勾注山,而祭以文曰:嗚呼!汝生于汴而葬于斯,離鄉七百里矣。當是時定鼎匡扶,安知此為歸骨鄉耶?
師道即歿,天下痛惜,師道先行,天地涕零。吾有何德,執筆人戮,為曲筆乎?曲筆天誅,於乎!”
“…”注1
“其功若商鞅與秦國,又若周勃與漢室,其名長留青史,其性光耀萬載,危身奉上曰忠,文武可法曰憲。謚:忠憲,特贈開府儀同三司。”
“靖康元年嘉月十一日,入內內侍省都知趙英宣,大元帥、廣安郡王、少保種師道奉。”
這是一篇不算悼文的圣旨,算是總結了種師道的功過,給種師道的蓋棺定論為忠憲。
“令親從官抬棺而行,至勾注山下。”趙桓嘆氣,走出了靈堂。
從大同府趕到勾注山下,需要約四天的時間,正好趕上頭七的日子,趙桓令親從官抬棺,又令永定軍開路向著勾玉山下而行,再令工賑監之人修繕陵寢為小雁門山的模樣。
沈從扛上了刻好的墓碑,他是種師道義子,這個墓碑只有他來抗。
按制趙桓是不能送種師道出城,他看著那些文武官員站在靈堂外,大聲的說道:“你們呢,都去送送種少保,都去,都去。”
趙桓揮了揮手,走向了大同府的城樓。
他站在城樓上,看著送行的隊伍越走越遠。
他不是沒有打破常規的勇氣,也不是為了維護什么帝王的尊嚴。
只是因為種師道的一生是個守規矩的人,他到現在記得,當時推種師道的轉椅,多次被趙英阻攔。而種師道那句折煞老臣,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還有臨終前,守著人臣的本分。這一切趙桓都記得,一輩子都不敢忘。
這么守規矩的一個人,如果自己打破了規矩,反而會讓種師道地下難安。
“哎。”趙桓嘆氣的看著遠去的隊伍。
他恍恍惚惚闖進大宋以后,一直是種師道幫襯著他,就連現在用的兵,能打勝仗,打硬仗的軍卒,都是種師道勤王帶來的十萬永定軍。
“官家,韓世忠的軍報。”趙英走到了召喚面前,遞了個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