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太子殿下,皇后娘娘。”
李綱擺動著紫色公服,曲領大袖,腰間束革,頭戴長翅帽,正襟危坐,等待著今日的朝議。
李綱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金魚袋,這是太宰,也就是宰相的標配。
紫色公服乃是宋制三品以上的官員,才能穿的顏色。
而金魚袋,代表左金紫光祿大夫,官尚書左仆射,乃是從一品大員。
自元豐改制以來,正一品還剩下太帥,太傅,太保,少帥,少傅,少保。
而太帥,太保,少帥,少傅不設。
正一品只剩下兩個席位。
太傅一人,蔡京擔任,遠在臨安。少保一人,種師道擔任,遠在河東路。
現在在這大宋朝堂之中,他的官最大。
太上皇在位的時候,為了鉗制將門,把尚書左丞改名尚書左仆射,從正三品,升為從一品。
而后因故,又改為尚書左丞。而后未曾降低品秩。
所以,李綱從一品正襟危坐于朝堂之上,位于首位。
“官家離京已有月余,河東路戰事未平,官家一時無法轉回。這天下之事,多有勞左丞費心了。”朱璉端坐在珠簾之后,也不知是真心還是虛假意的說道。
趙諶坐在龍椅上,不安的扭動了一下,本來商量好,這句話應該是他說的,結果娘親搶了他的臺詞。
離京!李綱聽到這個詞,就想憤然而起!
官家是御駕親征,保大宋社稷!兩字之差,其意義天差地別!
朱璉端坐在珠簾之后,聲音有些飄忽的說道:“左丞忙于政事,有時候有力有未逮的時候,出些紕漏自然在所難免。吾本意不追究官考錯題之事,可是朝臣非議不絕。這才有了今日之朝會自證。還請李太宰不要和婦道人家一般見識。”
“臣,不敢。”李綱俯首拜道。
“那李太宰就開始吧。”朱璉輕笑了一聲對李綱說道。
李綱再次做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臣曾尋得多方名師博士,辨析這道題,出自海島假定決疑,屬于大宋特制和官考選題經典。”
“此題,乃是算學第七年所學,海島決疑篇三十六所錄,臣巧變題干,使其略微增加了一些難度,自是引來了一些非議。”
李綱知道,自辨是徒然無功之事。
但是他依舊詳細的解釋這假定決疑之題目,趙諶聽得井井有味,他現在還沒學到海島,這個題他也讓他很疑惑。
雖然有太子太師也給他解惑,但是依舊沒有通曉其中原理。
李綱也是按著劉益的說法,說了一遍,這題沒什么爭論的地方,但凡是算學官考中,獲得乙等評價以上的官員,都能夠聽得明白。
朝堂之上,近百名官員,卻是聽的昏昏欲睡。
這道題,根本不是重點,只是一個逼迫宰相的由頭而已。
果然李綱還沒有說完,一身直裰糯白對襟長衫的書生站了出來,帶著一塊頭巾,乃是學蘇東坡蘇太師的東坡巾。
“不才,某乃王家王景儒,李太宰所言…”
李綱面色忽然嚴肅的問道:“你可曾有官爵?”
王景儒一愣,他堂堂王家,何時需要官爵才能立于朝堂!這不是笑話是什么?
“哈哈,李太宰所言…”
李綱再次粗暴的打斷了王景儒的話頭,怒斥道:“閉嘴!我問你,可曾有官爵?”
“未有。”王景儒只好回答道。
李綱站了起來,看著王景儒臉上怒氣不減的說道:“按大宋律,私闖常朝殿,杖四十。程褚!”
“末將在!”程褚出班俯首說道。
“將此人帶下文德殿,杖四十。以儆效尤。”李綱憤然的說道。
程褚點頭稱是說道:“末將領命。”
程褚招呼了兩名親從官,將王景儒拖下了文德殿,準備實打實的杖四十。
親從官乃是內廷之事,李綱此舉指揮親從官,其實已經違制了。
但是程褚為什么聽李綱的就耐人尋味了。
朱璉在珠簾后,微瞇著看著御下的種種事情,臉色不是很好看。
親從官居然聽從李綱的命令,這超出了朱璉的預料。
這剛登上朝堂還沒開始發力的王景儒,就被拖死狗一樣拖下了文德殿。
那必然是死狗一樣,實打實的廷杖四十,基本沒人能活下來。
而且看程褚的架勢,這是往死里打的意思了。
也是讓諸多官員朝臣們驚異!他們沒想到,一向退讓綏靖的李綱,怎么突然就如此強勢起來。
李綱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既然需要轉移官家的內帑,需要轉移軍器監作坊的工具,就需要更多的時間。
李邦彥的提議其實蠻好的,用閑散慣了喜歡湊熱鬧的汴京人,做一場大規模的驗證,自然可以拖延不少的時間。
可是李綱比李邦彥更清楚,軍器監那些工具,至少需要一個月才能徹底打包裝車,進入太行。
這就是需要他拖延更多的時間。
而且,居然敢派兵打亂官家河東路戰場布局,那就得接受自己的反擊。
元豐黨人,元祐黨人斗什么什么鬼樣子了?有殺一人?
這群人,真的是貪心不足啊!
“李綱!你目無尊長,盜名暗世,以為用些許政績,就能隱藏那丑陋的模樣了嗎!現在暴露了吧!你越權指揮內廷上一指揮,是何居心!”尚書列曹侍郎猛地站起來,大聲斥責李綱的行為。
“有官家親筆手書在此。乃是官家受某權柄。不知道朱侍郎,可有不服?”李綱做事都是有理有據,不喜歡越權。
他可是有官家的便宜行事的詔命。
“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官家放權讓你越俎代庖?!內廷事關重大,怎么可能交給你一個外臣掌管?一派胡言!矯詔之舉,足以把明年的今日變成你的忌日!”
右諫議大夫憤然而起,大聲斥責。
“官家除親筆手書之外,還用了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大璽!難道陳大夫,不認識這印章嗎?還是以為某用蘿卜雕了個皇璽專門矯詔?”
“還是以為某有太上皇愛好,仿造印璽十方?”
李綱立馬將手書展示了一邊,這方璽,實在是太有名了。詔書也是正經貨,不是李綱矯詔。
趙佶曾制作了數枚大璽。究其緣由,還是意指著天下皇位的傳承,并非趙家一家在傳承,指責其中的憤慨,意指老將門也在傳承。
更意指責老將門干涉朝堂。
李綱引太上皇仿璽,罵陳家右諫議大夫意圖謀逆。
比罵人,李綱自問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