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供奉自己的信仰怎么會苦呢?”白善道:“我聽說護國寺的僧人都是將佛田租給百姓耕種的,自己并不耕作,而他們是出家人,不用繳納稅賦,也就是說,他們一飲一啄皆是信眾供養,什么自己的吃穿減少受苦,那些東西本就不是給他們的,而是給他們身后的菩薩的。”
皇帝一愣一愣的,道:“他們不就是菩薩在這世間的化身嗎?”
“那這化身也太多了,是不是還不一定呢,”白善問:“陛下尚且分辨不出他們是不是化身,那這天下還有這么多愚鈍的百姓,他們又如何分辨呢?若不是化身,陛下怎么知道他們行的是菩薩的法旨?”
皇帝回過神來了,懷疑的看著倆人,“你們不喜歡佛,更喜道?”
白善和滿寶一起搖頭。
滿寶道:“雖然我讀道經比較多,但并不是就不看佛經的。”
白善更不可能承認,不然就變成佛道之爭了,這不是他的本意,他道:“陛下,不論是佛,還是道,他們與儒家、法家、墨家一樣,不過是對治世,對人之所以為人的一種認知而已,一般的人,可以做一家之言,比如孔祭酒,雖通讀百家之言,卻更推崇儒家;再比如老唐尚書,雖也百家皆學,但更信法家;而我們的先生則更傾向道家。”
“可陛下不一樣,您是萬民之首,天下百姓只會跟著您的信仰,您信佛,于是佛寺香火鼎盛,護國寺成天下第一大寺,這是不應該的。”
皇帝生氣道:“合著朕到最后連自己的喜好都沒有了?”
白善知道他不會把他怎么樣,于是直言道:“誰讓您是皇帝,還想著做千古明君呢?要有所得,必有所付出。”
皇帝皺了皺眉。
滿寶一臉的不解,“這有什么為難的,反正這世上又不是真的有神佛,如果有人告訴我,我要做千古第一名醫就不能大張旗鼓的去拜太上老君,我一定不明著去拜,陛下,您要真喜歡菩薩,可以在自己的房間里悄悄的拜。”
眾人:…
皇帝沒好氣的問:“你怎么知道世上沒有神佛?”
滿寶問:“就算有,神佛能幫我們做什么呢?”
她道:“這世間之苦從未停止過,路都要百姓一腳一腳走出來的,神佛并不能代我們往前,所以有或沒有有什么區別?我們只要不忘祖宗之志就可以。”
滿寶從百科館那里看到過那個世界的史書,歷史的發展從來不依靠神學,而是都要人一點一點的發展。
或是以戰爭的形式,或以其他競爭的方式在發展,反正從沒見過神跡。
滿寶帶出空間的書,白善大半都看過,他以前一直把那些書當做奇志怪談,但看得越多,想的便越多。
有時候他還會忍不住悄悄問滿寶,“為什么周小叔拿來的書上反而會讓我們不要相信鬼神呢?”
滿寶都糾結起來了,白善自己找出了理由,“因為世上少鬼神,還是因為鬼神其實并不能影響凡人?”
“也是,”白善自圓其說道:“若是鬼神可以影響到我們的這個世界,那益州王何至于害了這么多人后還安然無恙,還得我們告御狀揭發之后才伏法。”
而且,他長這么大,除了周小叔外,實在沒見過第二個鬼了。
而且周小叔作為那么厲害的鬼,除了能和滿寶說說話外,似乎影響不到第三人,別說他,就是老周家其他人都見不到他,感受不到他。
所以白善此時說話還是很有底氣的,他希望皇帝能夠不表露好惡,不追崇佛道。
皇帝心里不太高興,于是扭頭和太子道:“聽到了嗎,作為君王不要有自己的好惡,你沒事少去狩獵,我聽人說,你還想讓南國給你進獻象?”
太子遭了無妄之災,扭頭看了白善和周滿一眼后才道:“兒臣是聽說南蠻的象兵很厲害,所以想見識一下象到底多雄壯,比之千里馬如何。”皇帝就哼了一聲道:“從南蠻弄一頭象進京花費甚巨,身為太子怎能做如此奢靡之事,不許派人去。”
趙國公等人見了立即開話題,“我們不是在說賑災的事兒嗎?”
皇帝這會兒已經不太想去護國寺了,直接發脾氣道:“讓長安縣和萬年縣的縣令去做,讓國庫,算了,還是從私庫里出吧,就當是給小皇孫祈福。”
他現在有點兒苦悶,暫時不想再見那些大臣了。
趙國公和邳國公悄悄松一口氣,然后表示他們愿意追隨陛下,直接一人許諾了九百石糧食出來,給小皇孫祈福嘛,自然要取一個吉利數字了。
太子見話題被扯開,也悄悄松了一口氣,然后暗暗瞪了白善和周滿一眼,好好的日子談什么佛道?
滿寶和白善在一旁覺得兩位國公真有錢。
皇帝也這么覺得,于是呼出了一口氣,又高興起來了。
吃飽喝足,太子妃已經抱著孩子回屋去了,太子將他舅舅和岳父一家送出門,這才回來想送走他爹。
皇帝卻沒動彈,而是讓五皇子領著明達長豫送皇后先回太極殿。
同樣被留下來的滿寶和白善低垂著小腦袋站在墻角那兒,活像是做錯了什么大事兒。
皇帝坐在書桌前寫寫畫畫,給他剛出生的小孫子寫好了一幅字后抬眼看了一下兩人,覺得晾得他們足夠了,便放下筆道:“上前來吧。”
兩人一起上前。
皇帝問道:“知道錯哪兒了嗎?”
滿寶揪著手指道:“知道,我們不該這時候提起這些事兒,今兒是給小皇孫洗三,掃興。”
皇帝微微點頭。
白善補充道:“我們也不該不給陛下面子,就算上諫也該事后私下談,不該當著大家的面兒說陛下。”
皇帝微微點頭,滿意了,自覺面子夠了,便扭頭問送完人回來的太子,“聽說昨夜你宮里沒了兩個人?”
太子臉上的笑容便一頓,然后低頭匯報道:“是,沒了兩個內侍。”
他解釋道:“太子妃發動的那天晚上,周滿的針袋被人動過了。”
皇帝臉上的表情也收了起來,問道:“可查到了幕后主使?”
“沒有。”
皇帝便沉吟片刻道:“將此事交給殷禮來查吧,查案,京兆府比你擅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