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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節 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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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海元大步走至溫體仁面前,微微躬身,抱拳行禮:“小人參見宗伯,并代我家將軍給大人問好。”

  “快免禮。”

  此刻的薛海元身份等同于曹將軍,是平等的全權談判代表。所以別看來人只是個白身,但是溫體仁必須將對方當作曹川本人來對待。

  將這個一口怪異語調,市井小民打扮的漢子親自請進自己的小書房后,溫體仁對站在一旁微笑的羅禮士點點頭,后者知趣一拱手就閃人了老羅今天很忙,他還有另外一家關系要跑呢。

  而在溫體仁的小書房里,互相都知道時間緊迫的雙方已經關上了門,開始了正式商談。

  首先是情況通報。

  今早到達羅府后,隊伍里的通訊兵已經用電臺和各方取得了聯絡,所以薛海元出門前已經得知了最新的消息。

  “我家將軍已于昨日同孫承宗馬世龍碰面,眼下各路人馬報功的奏章已在路上。”

  薛海元在這里故意說錯了時間,其實曹總兵和孫承宗的奏章這會還在寫呢,最快下午出發。不過這樣說也是必須的:他沒時間再給溫體仁科普什么是無線電報,所以必須將時間提前,以便留出來快馬報信的合理解釋。

  “不過小人這里有將軍畫押蓋章的空白文書。若是宗伯有意,便可一蹴而就。”

  說到這里,薛海元從懷中掏出了兩份空白文書和一封信件。

  溫體仁面無表情地拿起文書,看了看上面的印章和押記。這之后他起身出門,喚來門外候著的一位清客,低聲耳語幾句后,清客領命而去。

  重新進屋,溫體仁依舊沉默不語,先是看信。

  信件上的內容雖說不是很露骨,但是當事人一看便知:就是曹總兵表示愿意和溫尚書結盟的內容。

  看完信后,溫體仁終于微微點了下頭。假如說這封信上的簽字畫押是真的話,那么已經可以算得上是某種結黨營私的把柄了。所以此刻心中充滿了疑惑的老溫,終于消減了一些懷疑。

  “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老夫如何得知?”

  放下信后,溫體仁終于問出了他最大的一個疑問:你們突然跑來搞這樣大一件事,該不會是玩老子吧?

  “此事端賴宗伯決斷。”薛海元微笑著說道:“大人,從三屯營出發的信使,正一路上露布飛捷,大約是明日,至遲后日就會沖進午門,給皇上一個大驚喜。”

  “若是這點險都不敢冒,那也枉費我家將軍一片苦心了。”

  溫體仁聽到這里,起身在屋中緩緩踱起步來:他要權衡利弊。

  整件事的流程已經很清楚了。

  如果溫體仁愿意冒這個險,那么他現在就可以模仿曹川的語氣,在空白奏章上寫一篇妙筆生花的報功文章。最關鍵的是,在內容上將自己也塞進去,不需要濃墨重彩,只需要淡淡提一筆就ok。

  然后這封奏章就會由薛海元派人拿去城外等候,待曹總兵派出的信使到來后,奏章就會出現在皇上面前。

  當然,以上只是基本操作。真正的殺招在于溫體仁提前得知了前線信息既然其他人還不知道,那么溫尚書完全可以和穿越眾對好口供,在今晚或者明日一早就提前跑去皇上那里報喜。

  這可是天大的隱性功勞。

  第一個跑來告訴皇上爆炸性好消息的人,對于登基以來就生活在北虜威脅中,不久前還差點被抄了老窩的崇禎來說,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那么這件事如果是假的會怎樣呢?

  他溫體仁會成為滿朝文武的笑柄是肯定的,影響到當前已經進入白熱化的入閣斗爭也是肯定的。

  當然,比起成功后獲得的巨大收益來說,這點風險說起來還真不算多。

  無非就是他溫體仁輕信了別人的謠言,跑去皇上那里放了個大衛星而已。說到底也沒有給朝廷造成什么危害,反倒給同僚添了一些笑料。

  另外,根據溫體仁對皇上的了解,即便是他放了空炮,崇禎也不一定就對他產生什么壞的感官可憐臣子想勝利想瘋了,和朕同病相憐。

  到了這時候,剩下的就是真假鑒別了。

  經過一番綜合考慮,溫體仁又將羅禮士這條線上的人仔細分析了一遍,最終認為,對方實在是沒理由編出如此拙劣,破綻百出的一個謊言來欺騙他一個禮部尚書。

  要知道這個謊言最多一兩天就能拆穿,就這點時間,也不可能對他入閣的競爭對手產生什么關鍵性的利好。

  在屋中踱步的溫體仁漸漸停下了腳步:他已經決定要干一把了!

  坐回椅中,盯著正在喝茶,順便往嘴里填點心的薛海元,溫尚書問出了心中第二個不解之處:“朝中諸多顯宦要臣,老夫不過占了個清水衙門,連閣臣都不是,你家將軍緣何要送如此大禮?”

  “不過是一個‘賭’字。”薛海元用力咽下口中食,灌口茶后輕輕嗓子:“早先庭推一事,大人出手果決,機辨無雙。如今朝局混亂,大人還能簡在帝心,拿捏要害。”

  薛海元說到這里,發射了一個“你懂得”眼神:“我家將軍一向仰慕大人。如今手頭既然有一把功勞,那給誰不是給?能用來助宗伯大人一臂之力,也是我家將軍樂見。”

  聽完這幾句意有所指的話后,溫體仁終于又解開了一個疑惑。他現在終于知道,素未蒙面的曹總兵是如何找上自家大門了。

  當初崇禎上臺后,三下五除二清掃了以魏忠賢為首的閹黨。然后這位只有16歲的少年天子便躊躇滿志,開始著手組建自己的內閣班底。

  于是在前年十一月,崇禎下旨會推內閣大臣。

  然后年輕人就被打臉了閹黨倒臺的太徹底,使得東林黨徒一夜間乘勢崛起,小圈子最終推出的十一位內閣人選,是以錢謙益為首的一幫東林黨干將和外圍,沒其他人什么事了。

  在這份十一人的名單中,不但被崇禎看好的周延儒沒有入選,另外,名義上的部堂第一官員,禮部尚書溫體仁居然也名落孫山?

  要知道儒家就是以“禮”字為根基的,歷朝歷代,禮部尚書都是最重要的朝堂官員之一,排班時站在閣臣之下第一位,也是天然的閣臣候選人。

  結果溫體仁不說入閣了,居然連一份候選名單都沒有進去?

  要知道此時的溫體仁已經歷經四朝,是有著30年宦海生涯的資深官僚。在崇禎他爺爺還在做皇帝時,老溫就已經中了進士。按理說,這人是絕對有資歷入選名單的。

  大約就是在這一刻,崇禎才開始意識到朝政的復雜性:非黑既白那一套狗屁不是,任何一股勢力都不能連根拔起。

  這時候,對會推結果極其不滿的溫尚書也開始發飆了。

  當時的溫體仁,利用自己敏銳的政治嗅覺,測準了皇帝的心理。他精準把握到了年輕皇帝生性多疑,痛恨“黨爭”的脈搏,于是他上疏彈劾錢謙益“結黨欺君”。

  這一招頓時撓到了崇禎的癢癢肉:年輕皇帝看到奏疏后,當即在文華殿召開了一場好人壞蛋大辯論。

  辯論的結果可以預見,因為總裁判的屁股一開始就是歪的。

  所以當時哪怕在場的東林黨徒都在狂懟溫體仁,哪怕朝臣中沒一個出來幫姓溫的說話,但是溫臥龍就是抓住了皇帝的心病,舌戰群儒,擺出一副真理捏在少數人手中的孤臣架勢,指稱“滿朝皆為錢謙益一黨”。

  然后東林黨就敗了。

  看到孤零零的溫孤臣被圍攻,皇帝愈發確定了錢謙益一伙就是在結黨。

  最終的結局是:水太涼同志當場被革職查辦,那份會推人選名單一律不予采用。自此以后,溫體仁在崇禎心中的形象就變得高大豐滿起來......不結黨營私的,肯定是好臣子。

  時至今日,由于后金入關等一系列事件導致朝堂空虛,溫體仁入閣的時機已經成熟。真實的歷史上,溫體仁會在兩個月后,經過激烈的和東林黨的派系斗爭,得以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

  薛海元剛才說的那幾句,就是隱晦地指出了這一點:我們看好你之前絕地翻盤,獨斗東林黨的政治手腕;我們更看好的,是你對皇帝“把脈”的本事。

  薛海元話說到這里,已經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

  所以溫體仁也懂了。

  知道對方也是有所求后,溫尚書終于放下了心頭的另一處疑惑。

  而在這個時候,恰巧之前派出去的清客也回來了此人在門外就將一本冊子交到了溫體仁手中。

  這本冊子是從兵部借來的,上面有閩粵兩省官員的印信底檔。

  對照了一遍冊子上的印章以及押記底圖,溫體仁這下終于相信,這些信件和空白文書就是出自漳潮總兵之手了。

  下一刻,溫老尚書再不猶豫,當即同意了雙方的合作事項。

  “既如此,且待老夫先打一份底稿。”既然已經決定這腳渾水,那老溫就立刻開始了行動,打算先把奏章的底稿寫出來,然后再謄抄:“你且把這幾場大戰細細給老夫講來。”

  “敢不從命?”

  “對了,你家曹總兵是如何‘弄到’這許多人頭的?怕不是摻了些不該有的?”

  “哈哈,看來宗伯大人還是不信我家將軍的能耐。”薛海元仰頭一笑:“就在貴府后門外,我有兩個背著灰布包裹的伴當。煩勞貴府管家將人請進來吧,咱們眼見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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