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拔的過程很快也很殘酷。
因為最重要的一條“弓馬嫻熟”,就把大部分混子給篩選了出去。
這里所說的混子,并不是指人品,而是指專業技能:騎馬。
嫻熟地操縱戰馬,在疾駛過程中揮刀砍中木樁頂端——這個騎兵最基礎的戰術動作,當即就把不合格的人全部暴露了出來。
騎馬就和后世的開車一樣,沒有專門練過的人,別說什么疾馳揮砍了,上去馬背能不掉下來就不錯了。
所以大部分衛所的貧困子弟在第一關就慘遭淘汰。這些人平日里別說什么騎馬砍人了,飯都吃不飽,哪來的馬給你騎?
所以說,窮文富武。想騎馬,得先有馬,想當老司機,得先有車。
梅撫西三人組在這一關上自然是輕松加愉快。尤其是梅撫西,從小就跟著衛所老軍學本身的他,馬上技藝嫻熟。在選拔時,他不但當眾做出了“鐙里藏身”“腹下換位”等高難度動作,而且揮刀在疾馳中連削八個木樁,博得了滿堂彩。
然而接下來的“二次登記”,卻被梅撫西給拒絕了。
所謂二次登記,就是帶有法律效應的登記。
就這次募兵需要的條件來說,其實能完成騎乘項目的人,就已經達到了組織者要求。至于其他那些射箭搏斗的考核,只能算是錦上添花,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在穿越眾的計劃中,這次勤王的戰斗模式是這樣的:軍隊依次出發,一人雙馬或三馬。
等主力部隊在“敵占區”消滅了某一伙敵人后,跟在后邊的輔兵大隊就會在無線通訊指引下及時趕到,迅速“打掃戰場”。
而這個時候,主力已經去尋機殲滅下一股敵人了。
在這種情況下,所謂的輔兵,其實就是“閹割版”的精銳騎兵。穿越眾裁掉了這些騎兵的格斗屬性,但是長途奔襲,馬背行軍,野戰偷襲宿營這些技能都是穿越眾規定必須有的。
所以當梅撫西在校場上露了一手精湛的騎兵技藝后,他當即就被領到了點將臺下的書辦那里,準備進行二次登記。
這一次登記相當于正式“簽約”,和剛才不同,是有法律意義的。過關者簽了文書按了手印后,就可以去領那一百兩安家費了。
然而梅撫西拒絕了。
他今天的裝逼目的已經完美達到,是時候收工了。至于說跟著這位勞什子南人總兵去北方打韃子開玩笑呢?
大明九邊號稱百萬強軍,卻在韃子面前丟盔卸甲,被人打到到了京城腳下。到這個節骨眼上了,卻要臨時湊幾百人去打韃子?
梅撫西不傻也不缺錢,所以他不會去。最關鍵的是,他不會把自家的命交到一個素不相識的南人手中。
戰爭不是兒戲,這一點從小就被老軍訓練的梅撫西自然清楚。南人總兵有銀子又如何?有銀子,只能說明這位總兵大方,能買到為他賣命的窮鬼。
但是軍略呢?指揮呢?臨陣殺敵呢?跟著這種人上陣,說不得前腳出門,后腳就把自個的小命給丟了 事實上根據今日的選拔情況,軍戶世家的梅撫西已經大概率將曹總兵的心肝腸肺看穿了:這伙南人不善騎,所以要買些騎兵去上陣和韃子搏殺,最后拿著人頭去京城領功。
鑒定完畢。
不光梅撫西一人這樣想,這也是今天一部分前來校場只看熱鬧不上場,有戰爭經驗的老軍和商隊護衛的共同認知:天津衛熟悉騎戰的北人軍將多了,憑什么把命交給一個南人?
于是當負責接待的小校得知這位梅小哥不愿簽書畫押后,不由得搖了搖頭:“可惜了小哥一身好本事。”
梅撫西這時也只能尬笑了。
雖說有一些不和諧因素存在,但是選拔大會依舊熱熱鬧鬧地進行了一上午。
畢竟有一千多人在場,愿意上陣搏一把得還是有很多,所以時不時校場上就會響起一陣喝彩:不是張三馬術精湛,就是李四連射靶心。
總之,在這個民眾缺乏精神娛樂的時代,有人花銀子提供場地、馬匹和設備請大家來表演,這就相當于一場本地運動會,參與者無不興高采烈光看熱鬧都值了啊!
更值的還在后頭。
到了正午,選拔告一段落后,從校場外來了一串大車,趕車的伙計都穿著本地人熟悉的一些飯館服飾。
從車上抬下來的,是棉被蓋著的一桶桶夾肉大餅。
這一下校場上當真是歡聲雷動了:“曹總兵大氣”,“曹總兵仗義”的呼聲連綿不絕。
這邊分發大餅,那邊的鍋爐房里就抬出來了一桶桶滾燙的茶水。這一下整個校場上氣氛大好,上千名吹了一早上寒風的天津衛武人,一個個都開始啃著大餅,喝著熱茶,滿面笑容。
臺下的哥們其樂融融,臺上的哥們就不一定高興了。
這個時候,同樣吹了一早上冷風的張冬東等大佬,也在點將臺上啃起了大餅——同甘共苦的把戲還是要演一演的。
不過點將臺上的條件畢竟好了很多,不但菜品豐富,而且有炭爐在全程供暖。
“大人,眼下正式簽約的,只有一百五十人。”就在一干人吃飯的當口,臺下的統計數字出來了。
聽到這個數字后,嘴里還嚼著豬頭肉的張冬東同志愣住了:“就這么點人?”
這個數字確實有點少了。
今天是選拔的第一天,來的人是最多的,差不多有一千兩百人。按照事前預計,這一千多名武人中,好歹能湊出來四分之一,也就是三百名合格騎兵,這個比例才是合理的。
在這個數字基礎上,明后兩天再爭取招募夠一百名,這就達到了最低要求。
然而一上午時間過去,在大部分人已經測試完畢的情況下,卻只有一百五?
聽到下面書辦報上來的數字后,負責天津衛本地情報工作的姚建設站起身,走到臺下和幾個不起眼的人交流幾句后,回來說道:“很多人都沒有上場,有顧慮,不愿意跟南兵去北邊送死。”
“這就對了嘛,我說也不至于就這點人會騎馬吧?”
找到問題的癥結后,就可以對癥下藥了:“看來還是對咱們信心不足。嗯,是時候亮劍一波了,給土著開開眼。”
于是下一刻,一個滿臉笑容的小校站在了點將臺的麥克風前。
這位小校姓吳,就是天津本地人出身,一口鄉音風趣幽默,在后世完全有資格做個地方臺主持人。
吳小校上臺后,先是講個笑話活躍了一下氣氛,然后他表示:總兵大人在看了天津衛好漢們上午的精彩表演后,深以為然,大為感嘆,一直在喊666。
那么現在既然到了午飯時刻,就總該有點助興節目才對。所以總兵大人剛才說了,既然早上是天津衛的好漢們在表現,那么午飯時,就該由他手下的南兵來給大家獻藝。
從高清喇叭里傳出來的聲音,引起了所有吃餅群眾的大贊——是啊,也該讓這伙南兵出來露兩手真本事了,別一天到晚拿根劍銃就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助興節目很快開始。
第一項:胸靶射擊。
十副胸甲首先被送上了觀眾席,這是為了讓明人驗一下靶子的堅固程度。
這幾副胸甲都是明軍常用的扎甲樣式。
坐在軍戶堆里的梅撫西拿到一副甲后,用力按了按,發現手中這副扎甲相當結實。無論是鐵甲片還是背后的皮條做工都很細,甲片之間貼合緊密,明顯是武庫里的上等貨色。
梅撫西還在內襯上看到了天津左衛的標記。不用說,這甲就是將主們從專放精品的“小武庫”里拿出來賣給南人總兵的。
驗完靶子后,十副甲就被打橫擺在了吃餅群眾面前的一排長桌上。
緊接著,十名綠襖軍遠遠站在了校場另一頭的墻根下。
之所以叫做校場,就是因為面積大,可以用來閱兵。所以老校場的直徑就有350米,正好用來練槍法。
然而明人卻不這么認為。
一直以來都把二八大蓋當作鳥銃的明人們,對這種槍的射程,射速和威力完全沒有概念。
這就導致了吃餅眾這會還在大口吃餅,等待著遠處那一排綠襖軍走上前來——三眼銃和鳥銃無過就是五十步射程,南人的鳥銃看上去精巧些,左不過百步射程也就頂天了。
然而下一刻,在一聲嘹亮的“瞄準”聲中,那十名士兵迅速端起槍,對著300多米外的胸甲開始瞄準。
緊接著一聲“自由射擊”之后,十桿步槍的槍口便噴出了白煙,幾乎在同一時間,吃餅眾面前的胸甲便紛紛中彈。
在上千人驚訝的目光中,這些胸甲有的被打翻,有的被甚至被打得跳了起來,其中大多數都被一穿兩眼,彈孔處冒出了青煙。
然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就在接下來的半分鐘內,這十名精銳射手又以飛快的速度打出了五輪齊射,將全部胸甲打得東倒西歪,甲片崩裂,有幾幅甚至被撕成了幾塊。
這一刻,所有吃餅群眾都站了起來,起碼有上百人驚訝地張大嘴,掉出了嘴里的豬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