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凡把衣袖擼起,露出小胳膊,跳上板凳,一把抓起年輕人衣領,惡狠狠地道:“你今兒要不治好他,定要砸了你這破藥鋪。”
里間一靜,眾目看來,滿面愕然,誰曾想,一個齊腰大的孩童,居然這般霸道?
這不是看病來的,這是故意找茬的。
眾人心中明白,頓時怒目而視,義憤填膺,紛紛喝罵,幾個學徒更是擼起衣袖,就要進小閣,胖揍一頓這囂張的小子。
年輕人苦笑,擺了擺手,讓學徒退下,看著易凡道:“這位小兄弟,有話好好說,你先把手放開,容我再看看。”
易凡把手放開,哼哼的道:“算你識相。”
年輕人搖搖頭,坐下深呼吸一口氣,拍了拍小張塵的手:“別怕。”
小張塵小心的看了眼易凡,咬著嘴唇,不說話,任由年輕人號脈。
片刻后,年輕人撓了撓腦袋,搖頭苦笑道:“面目發黃,血氣虛弱,脈搏微弱卻有勁,不過是體虛之相,并無他病。”
“當真?”
“我希宣贊雖不是名醫,但醫術也算略懂,這點本事還是有的,自是確診。”
易凡瞥了他一眼,笑了起來,搖搖頭道:“這病你看不了,還是讓你娘子來看吧,都有傳聞,你娘子是活菩薩下凡,妙手回春,她定然能看出問題所在。”
“這…”
年輕人遲疑,沉吟后道:“我娘子確實醫術了得,我比之,不如多矣。”
“那還不快去請你娘子過來?”
早就按奈不住的學徒,和一些看病的人,紛紛怒言:“欺人太甚,希大夫好心給你們看病,你卻故意鬧事,實在不當人子。”
更有學徒沖進來,揮舞著拳頭,惡狠狠的道:“掌柜的,讓我好好修理一頓這小子,讓他知道寶安堂不是好惹的。”
“且慢…”
但話已經遲了,學徒已經拳頭掄過去,眼看就要打中易凡,結果眾人眼前一花,一道影子飛出,‘哎喲’的一聲,落到地上。
不是學徒是誰?
再看易凡,滿面冷笑:“看不出病來,就要仗勢欺人,這就是名傳杭州的寶安堂?我看不過是一家黑店。”
幾個膽小的,看著架勢,確定是鬧事的,腳步一挪就跑了出去,跟著外面探頭圍觀。
其他幾個學徒,也不敢上前,眼中略有驚疑,摸不清這小子何方來路,居然有這般身手。
年輕人面色有些難看,站起身拱手道:“我寶安堂自開堂已來,一向以誠信、施德、仁義為心,不論高門大富,還是寒門窮苦,都一視同仁,甚至付不起看病錢,都分文不取,如此這般,怎就在小兄弟嘴里,成了黑店?”
易凡一曬:“那我問你,這小家伙的病,你可以看明白了?”
“體虛之相,不甚大病。”
“既然你如此肯定,那么如若他害了大病,丟了性命,你可能負責?”
“不能。”
易凡大笑:“既然不能,那豈不是還沒看明白?”
不等年輕人接話,又問道:“你娘子醫術高超,我讓你娘子再看,你可去尋?”
“未曾,但…”
易凡揮斷,道:“既然未曾,那就無需多說,我且再問你,這學徒施人,可是明確?”
年輕人氣餒,閉眼道:“明確。”
易凡面色一冷:“看病不成,又縱容學徒打人,這不是黑店是什么?”
年輕人百口莫辯,臉色又紅又白,藥鋪外紛紛議論,一些不明真相的,甚至跟著應和。
“先生,你先過去歇息,讓我和這位小兄弟聊聊。”
忽地,一清脆的聲音傳來,接著人群分開,走進一個青衣羅裙的小娘子,小腳輕挪,衣擺晃動,端是美麗。
年輕人見了小娘子,頓時松了口氣,好似看到了救星似的,道:“小青,你來了,娘子呢?”
小青行了個禮,回道:“姐姐在家中做飯,喚我過來喊你回去。”
旋即,把美目一移,看向易凡:“這位,先生,可否移步后院?”
易凡鼻子慫了慫,摸了摸光頭,咧嘴一笑:“倒是來了正主。”
小青微微一笑,轉頭對年輕人道:“先生,不必擔心,這位小先生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
說著,就在前面引路,去了后院。
易凡讓張邊南照顧小張塵,跟了上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視,有些搞不清狀況。
到了后院,小青面色一變,冷冽如冰,死死看著易凡道:“你是誰?”
易凡摸了摸鼻子,反問道:“氣味冷冽,略有腥氣,你這修行沒到家啊。”
小青退后幾步,衣擺無風而動,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對青色長劍,摔了個劍花:“你到底是誰?何門何派弟子,為何要與我寶安堂過不去?”
易凡一笑:“我何曾與你寶安堂過不去了?不過是來看病,倒是你上來就語氣質問,不怕惹惱了我,收拾了你這小妖?”
小青眼眉一瞇,上下打量了下易凡,冷笑道:“就憑你?毛都沒長齊,要不要姐姐給你把把,說不定長得快些。”
易凡把褲子一拉,往里面看了看,眨了眨眼睛:“長毛了啊。”
“登徒子。”
小青面色漲紅,就要攻殺而來。
易凡連忙蹦退開,怪叫道:“慢著,你這小妖脾氣到大,今日我可不是來打架來的,要打也是你姐姐來,就你這點本領,別被我一巴掌拍死,到時候你姐姐找我拼命,那我跟誰說理去?”
“找死。”
易凡大笑,一個翻身,讓過攻勢,手指一彈,蕩開長劍,又一巴掌打在小青額頭上,頓時‘撲騰’一聲,小青被拍在地面,半響爬不起身來。
易凡無辜的道:“是你動手的啊,怪不得我。”
小青面色一青,銀牙一咬,雙頻泛起絲絲青花紋,頓時妖氣彌漫,眼看就要化形。
“哎,你這小妖,真不怕死啊?”
易凡怪叫一聲,躍了過來,一腳踩在小青屁股上,頓時震散妖氣,讓小青渾身發軟,變形不得。
小青駭然,她雖不如自家姐姐那般,法力通天,但也是修行了數百年的妖,不但退卻妖身,化形為人,一身實力也達到了煉氣化神之境。
誰知一個照面,半點實力都露不出,就被震散了法力,渾身動憚不得。
這,到底是哪里來的老怪物?
顧不得屁股被踩,想要掙扎著起身,但背上好似千萬斤石頭壓著,絲毫動彈不得,只好趴著道:“前輩,你,你到底想要怎樣?”
易凡嘿嘿一笑,打量了下小青,舔了舔嘴唇,道:“修行數百年的妖,還真沒吃過。”
小青渾身一震,面色慘淡,心里暗道,慘了慘了,卻是碰上一個惡人,今日在劫難逃了。
一時間,雙眼一紅,居然低聲凝泣。
易凡哼哼一聲:“哭什么哭,就你這點修行,肉質松軟,煮了太爛,烤了太嫩,老子要吃也是吃那些大妖,就你還不夠格。”
說罷,把腳一收,道:“跟你家姐姐說,此地乃人間大城,容不得任何妖孽作亂,要是收斂不了妖性,自有人收拾她。”
小青小心的抬起頭,再看時,人已經不在了,頓時爬起身,跺了跺腳就要往外走,忽地頓住腳步,遲疑了下,準備等那老怪物真走了再說。
前堂,易凡一走三晃的出來,里面人紛紛看看,見他一人,有些詫異。
“好了,走咯。”
易凡拍了拍小張塵的腦袋,剛要出門,身子一頓,指著年輕人道:“方才是老子誤會你了,如有得罪,多多包涵。”
說著就領著兩張走了出去。
到了街上,實在忍不住的張邊南問道:“老神仙,您為何要找寶安堂的麻煩?”
易凡瞥了他一眼:“你懂個屁。”
他自然不是故意找茬的,不過是變相激出那大妖,誰知來了個小妖,反正話帶到就行。
這些日子通過張邊南打探的消息,也是知道,這大妖也不知有何目的,不但甘愿與一凡人結為連理,還施展圣手,漁澤百姓。
不管她到底有何目的,只要不是為惡一方,那就和他沒關系,反正世崇道人那老家伙,派他前來不過是打探一番,又不是斬妖除魔。
至于離開藥鋪之前,故意說得那番話,不過是不想讓寶安堂名聲受損,畢竟這世道,能真正為窮苦人著想的人,已經太少了。
小青一路無話,年輕人不知在后院發生了什么事,問了幾句,不見回答,也不再相問。
住的是一處高門大院,里間仆從丫鬟不少,見了二人,紛紛行禮。
一路進去,就見庭院里,一白衣娘子,正在繡花,單是背影,就十分動人,聽了動靜,轉過頭,卻是一張美絕的容顏。
“相公。”
白衣女子站起身,欣喜的迎了上去,見小青面色不對,拉過小青,捏了捏她的手:“妹妹,你這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莫不是有誰欺負你了,跟姐姐講,讓姐姐給你討個公道。”
年輕人面色一紅,道:“娘子,是我讓小青受委屈了。”
說罷,把事情經過一說,嘆道:“那小孩童好生奇怪,像故意鬧事,最后卻道歉走人,實在想不明白。”
白衣女子眼神閃爍,看了眼小青,見其欲言又止的樣子,按了按她的手,拉著年輕人進屋:“相公,我讓人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菜,你快嘗嘗,味道如何。”
到了晚間,白衣女子仰躺在廊亭上,靠在小青身上,慵懶媚態,檀口輕啟:“小青,白天到底遇上何人?”
小青身子一僵,不敢隱瞞,把事情一說,旋即道:“那人實力了得,小青無能,無法留住他。”
白衣女子閉目不說話,半響后輕笑道:“本座修行千年,好不容易來人間轉一轉,卻驚動了這么多高修,實在有趣。”
小青遲疑:“那,姐姐打算如何?”
白衣女子睜開眼,眼中冷冽無比:“我修行千年,運用多般手段,方才削弱劫難,應了個小小情劫,眼看度過情結,就要摘得道果,誰要阻我,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一時間,萬物寂靜。
片刻后,白衣女子嘆了口氣道:“那些大門弟子,倒是不擔心,唯有金山寺那老和尚,是個麻煩。”
小青不敢問,那金山寺的大和尚,為何與姐姐過不去?她不過是姐姐半途收留的小妖,作貼身丫鬟用,雖以姐妹相稱,但實則不敢逾越。
易凡帶著兩個小家伙,在江邊一處山上,搭了個木棚,白日里練劍,晚上就跳入江中戲耍。
也不急著回山,反正突破在即,也不急這一時。
春去夏來,轉眼間就到了五月份,雖為入暑,但天氣已熱,哪怕在江邊,也是熱氣蒸騰。
小張塵吐著舌頭,滿面熱汗的圍著木棚跑動,身子結實不少,個子也長了點,體虛早就去了根,也不再動不動就摔倒。
“好了,去生火做飯吧。”
易凡抱著酒壇,坐在一塊大石上,遙遙的看著錢塘關方向,眉頭皺起,喃喃的道:“怎么回事,妖氣越來越大?”
這幾日,不知到底發生何事,迸發出幾次滔天妖氣,如若不是一收即逝,怕是要釀成大禍。
就算如此,最近幾日,也是大雨連綿,連江水也漲了不少。
“我回來啦。”
一個半大小子,提著幾條大魚,興高采烈的往這邊跑,不是張邊南是何人?
這小子,倒是看得明白,早早的就要拜易凡為師,但被易凡一腳踹開,也不罷休,舔著臉就要學劍。
易凡初始是懶得理他,但后來見這小子胡亂練,哪怕因為練錯了,導致手經錯亂,腫得跟饅頭似的,也不肯罷休,于是就指點了幾次。
沒想到這小子天賦不高,但毅力不錯,硬是被他練出了點花樣出來,不過小半年時間,已經有了些成就。
尋常五六個大漢,都不是他對手,如此這般,自然是更加用心,不懂就問,易凡不回答也不氣餒,多問幾次,問煩了自然就有了答案。
這不,手里的這幾條魚,就是他的那些‘兄弟’孝敬給他的,這小子走到哪,都能吃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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